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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枚硬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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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很安静,气温也被调整的刚刚好,然而许愿带来了很多书,江淮生却没有,他浑身上下有的只有一个小方块——一个MP3。
他去随便借了一本书,找了许愿身后的座位坐下。
他们没有当过同班同学,更没有坐过同桌或者前后桌,不过现在,他就坐在女孩半米之外的座位上,共用着同一张木桌。
看着落地窗外渐渐多起来的,变得熙攘的大街,晨光也一点点升温,他突然萌生一种幸福与满足。
他把借来的书随手放在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外面偶尔传来清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混杂着楼下自行车铃清脆的响声,图书馆里的翻页声,很安静,很安逸,他手边的书被窗边灌进的风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大段文字。
他却一个字也没记得,他试图把每一秒他偷来的美好都刻进记忆。
许愿不知道江淮生坐在自己身后,只是盯着面前的作业本发愁,纵使她在之前的学校学习再好,转到一个新的教学模式下总会有些不适应。
而她又偏偏是那种适应能力不强的人。
她盯着数学题琢磨了半天,又是咬咬笔头,又是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上两笔,五分钟过去了,江淮生渐渐看的有了困意,她还是蹙着眉,指尖轻轻地,杂乱无序地敲着桌面。
那证明,她现在心情有些焦虑。
许愿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拿着一只削尖的铅笔,是她笔袋里的。
笔尖划过卷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卷子上的三维立体直方图上画了一条辅助线,她顿了顿,下意识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少年仍旧扣着冲锋衣的帽子,黑色的口罩挡住下半张脸,只有一双黑眸在细碎的黑发下隐隐闪着光,眼睛很黑很亮,却总是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在里面,衣服的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看她抬头看向自己,江淮生轻轻挑起好看的眉。
江淮生带着自己上辈子的知识储备装了次逼,颇有一些小得意地坐回去,低着头,一边继续写过程,一边努力压下翘起来的嘴角。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许愿也没出声。
外面的鸟鸣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淮生拿着笔在她手边的草稿纸上一笔一画写下了解题过程,字迹是前所未有的整洁干净,是以前江淮生从未写过的字,以前他字如其人,狂妄张扬,字也飘的不成样。
第一次这么认真写字,感觉还有点紧张。
他写着,许愿在他旁边看着,盯着他笔下一个又一个的字符。
等他写完,许愿接过草稿纸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放下草稿纸,开口道:“阿岁...”
江淮生表面淡定冷漠,其实心里早就开花了。
我做对了,是不是要夸夸我?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他居然还有这种小心思,必定引起一阵唏嘘,表面浪荡不羁不服管教的江哥,居然是个给朵小红花就灿烂的小孩。
结果,许愿接下了下一句话:“这道题,你伪证了呀,这里,缺少一个条件你就直接证明线面平行了,还有这...”
江淮生僵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一句话。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许愿试图给他讲明白这道题的正确解题方法,认认真真地梳理着思路,铅笔摩挲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因为还在图书馆,她放低的声音,轻声给他讲了一遍又一遍。
甚至还换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江淮生统统没听懂。
且不说他距离上辈子的高二都已经快十年了,就算是现在的他正值高二,他也从来没听过课,后来高考一个月突击,全凭他的好脑子考上了个大学,到现在,他估计把初中知识都忘干净了。
许愿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声叹了口气,决定转移一下话题:“阿岁,你今天和我一样大吗?”
江淮生点点头。
许愿又问道:“那你在哪里读高中?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江淮生一愣,从来没想过她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有点束手无策,脑子飞快地转起来,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蒙混过关。
好在在他回答之前,被另一个人打断了话题。
“在这也能碰见你?”大概是念着这里还有别人,少年声音算不上大,但足以被心情不佳的江淮生听见了。
他抬头看去。
周别今天穿了白衬衫,袖口挽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黑色长裤修饰身材,左手拿着一本习题册,看起来崭新崭新的,嘴角挂着笑容,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签字笔。
他突然觉得,与其突然出现一个这个家伙来救场,还不如让自己编一个谎。
许愿显然也没想到能在图书馆遇见在酒吧遇见的少年,错愕的表情反而把周别逗笑了。
周别笑道:“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混世魔王,只能出现在酒吧里,我是好学生,三好学生。”
江淮生:......
他心想:小屁孩还真好意思说。
许愿:......
她心想:他是不是把她当傻子?
周别看这两个人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神,“啧”了一声,转身离去,还不忘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了,周一见。”
两个人都没深思为什么是周一见,只当是一个学习之余的小意外而已。
讲完一道题,江淮生困意更甚,直接把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他睡的安静,呼吸也很平稳,以至于许愿过了一个小时,写完一整张数学卷子,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细长的睫毛偶尔轻轻颤抖一下,也许是做梦了,阳光洒下,他眼下出现一小片阴影,少年睡的安稳,枕着自己的手臂,旁边的桌面上安安静静的躺着那支铅笔。
许愿愈发觉得,少年的眉眼很熟悉,包括那天在酒吧里,站在自己前面的背影,都很熟悉,甚至看久了心脏还会传来细碎的疼痛感。
许愿很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她也并不想去追究一个原因。
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的事大多都找不到为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了触他额前柔软的碎发,他个子高,看起来性格也比较硬,没想到头发很软,发丝滑过她的指腹。
许愿突然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收回手指,指腹在衣角上摩擦了几下,一股细细的电流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安慰自己:应该没关系吧,他睡着了,而且他也摸过自己的头,这算是扯平了吧?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愈发殷红的耳廓,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奇怪的想法丢出去,又一股脑扎进了数学题里。
一直到外面的太阳越挂越高,外面的空气越来越热,似乎蝉都被晒蔫了,叫声也弱了下去,图书馆里开起了风扇,挂在天花板上转着,偶尔发出扇叶和轴心摩擦的声音,江淮生才缓缓撩起眼皮看了外面一眼。
少年漫不经心地瞥了旁边一眼,女孩仍旧保持着思考的姿态,和面前的数学题搏斗,他伸手从口袋里捞出手机,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零五分。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去吃饭吗?”
许愿摇摇头,轻声道:“你去吃吧,我再待一会就回家了。”
江淮生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领口,遮住了锁骨上那颗有些扎眼的痣,他看着女孩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干,转身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去了隔壁的小卖店买吃的。
他拿了两个面包两瓶牛奶,又顺手从货架边缘拿了一根棒棒糖,去前台结账,下意识想找收款码,却发现售货员一脸疑惑看着他:“您好?您想找什么?”
江淮生皱起眉,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十年前。
大概是他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售货员觉得自己懂了,指了指远处的小架子:“要找避孕相关的东西在那个...”
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少年冷声打断了:“不需要,麻烦帮忙结账。”
售货员这才知道自己搞错了,听起来少年还小,她抱歉地笑笑:“抱歉...”
真是个天大的乌龙。
他脸色不太好看,生硬地结完账推开玻璃门,他感觉自己耳朵有点烧得慌。
江淮生拎着一个小袋子又回到图书馆,放轻了脚步,又坐回了她身边的位置,她面前摆着一本英语习题册,大概是数学作业写完了。
他熟练了拧开牛奶的瓶盖,又轻轻盖回去,把面包和已经拧松瓶盖的推到她手边,玻璃瓶轻轻触了触她的手背,牛奶温热的温度透过玻璃传到她的皮肤。
温暖,似乎还有淡淡的醇香从瓶口溢出来,钻进她的鼻腔。
她早饭吃的很少,现在也是真的有点饿,但是她身上只有两枚一块钱硬币,其中一个还是江岁支援她坐公交车的,她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这次江淮生没和她打字,而是自顾自撕开面包的包装,把面包又塞给她,似乎眼睛里写满了一句话:“吃不吃?不吃也得吃。”
她只好笑着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吃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午饭,又坐到了日落,许愿在旁边写作业,他就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借来的课外书,实在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日落时分的时候,许愿终于完成了所有作业,收拾好书包,江淮生听见耳边有动静,随意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外面的云似被火烧过,赤红色染遍了每一片云朵,日落的余晖顺着窗子洒进来,落在少女的侧脸,给她镀上了一圈温柔的金边。
“阿岁,我要回家了,你要一起回去吗?”她淡笑着问。
江淮生点了下头。
又是一路无言,只有硬币落入投币箱的脆响。
一直到天进入了蒙蒙的黑,许愿才终于走到家,家里传来忽明忽暗的光,大概是奶奶正在看电视,偶尔老人还会跟着电视里的角色一起呵呵笑两下,也不知道是真的被逗笑了还是下意识去模仿别人的情绪。
许愿用钥匙打开锈着的大门:“奶奶,晚饭吃了吗?”
许奶奶笑起来,看起来现在很清醒:“没有呢,等我们愿愿回来一起吃。”
许愿抿唇笑了笑,挽起袖口走进厨房,熟练的洗了洗案板,从冰箱里拿了几个土豆,切成丝,丢进了一大盆水里。
吃完晚饭,老人就困倦了,嚷嚷着不困,想再看一会电视,眼皮却打起架,在许愿的再三劝说之下才回卧室睡觉。
许愿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今天穿的上衣口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伸手去掏,指尖碰到了一片冰凉,她才想起来,这是江岁给她的那枚硬币。
她回家的路上用的是自己的硬币。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把硬币夹进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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