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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魔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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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在第四个喷嚏响起的时候,秦淮的笑容变成了关心。
“感冒了。”他对夜阳说,还伸手,往对方额头探了探,“好像还有点发热。”
少年瞪了他一眼,可惜因为打呵欠而水光隐隐的眼睛杀伤力不足,对脸皮厚之人不起作用。
“去抓些药。”秦淮牵着他手便往药铺跑。
没有挣扎,比往日温驯不少。
药铺的老板,笑眯眯地把过脉后,安慰比起病人来更显得担心的秦淮“无妨无妨,只是普通伤风感冒,喝几贴去热止咳的药便好了。”
于是走出药铺的时候,秦淮一只手便提了串包好的药。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平日里冷淡归冷淡,但却很有朝气的脸较之平常有些不同。
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比平日更显得苍白,眉间微微皱起,像在忍耐着什么。
大夫不是说,只是一般的伤风感冒吗?可在他看来夜阳这副表情却像给什么不治之症折磨似的。
有些担心地问:“没事吧?要不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
夜阳点了下头。
街道有些拥挤,秦淮牵着他的手,寻找落脚的客栈。
“呀,哪来的小美人,脸白成这样,不舒服吗?”戏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孔。
怔了半响,秦淮才回过神来,他身边的人,遭人调戏了。
虽说这年头不禁男风,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同伴,很不爽,非常不爽。
敛起平日里的一张人畜无害,瞪向那色胆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
看起来比他们没有大的少年,穿着宽大的袍子,手中握着把青叶扇,眉清目秀,笑容可掬,却是和秦淮想象中的花花大少大相径庭。
夜阳只是冷冷瞅了对方一眼。
“来,让哥哥看看,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垮着张笑脸,那少年伸手便往夜阳脸上摸去。
秦淮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顺手,一拉一扯,将他扔出去。
对方顺势在半空中几个优美的跟斗,轻巧落在了屋檐上,笑嘻嘻嘻地看着秦淮,“好凶好凶,差点就要摔个嘴啃泥了。”
秦淮眼中掠过些惊讶,他这一手看似平淡无奇,但却暗含了巧劲,一般的江湖高手被他这么一扔不摔个狗啃泥也要摔个四脚朝天,没想到却被这人轻巧躲过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摔我一下,我就亲下美人作补偿吧。你站住,站住别动。”少年笑咪咪地说着,从屋顶上扑下来,直奔夜阳。
秦淮上前一步,挡在夜阳前面,拍出了掌。
少年一个鹞子翻身,又落回屋檐上,瞪圆了眼睛看秦淮:“奇怪,你怎么还能动,我明明施了定身咒的”
他眨巴眨巴眼,望向夜阳:“你帮他?”
夜阳给了他记白眼。
“怪了,”少年摸着头,“没道理定身咒会对人失效啊。”
秦淮也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废话那么多,没用就是学艺不到家呗!
“不信,不信,再换个。”少年嘀咕着,手中青叶扇摇了摇,一脸正经。
“你很无聊。”夜阳终于开口了。
“你总算舍得开口了。”泊年听到他说话,又堆起一脸笑容:“还以为几百年不见,变成哑巴了呢!”
夜阳冷哼了声。
“那么久不见,你不要这么冷淡嘛。”少年抛了个笑眼过去,“以前阿暮妹妹在的时候多可爱啊,换成你之后连个笑都舍不得给人看了。”
“你要死的时候一定笑。”夜阳声音更冷。
少年夸张地抖了下肩:“好冷,好冷,你的话太让人伤心了,三百年不见了,就是这样对待朋友吗?”
夜阳懒得再看他,苍白着张脸,对秦淮道:“这家伙再呱噪直接拿天羽斩扔死他。”
听到夜阳说出那熟悉的名字,少年吓了大跳,天羽斩啊,想当年他就是口头上老爱占便宜,天天被天羽斩的主人追杀。
原本以为那家伙现在死不死,活不活的,没人来砍他了,谁知道又钻出个。
可是……
这小子怎么看也是个凡人,那只臭老虎的天羽斩怎么到了他手上。
“蓬蓬,你再不收敛点那张嘴,小心哪天老虎哥哥醒了真的会砍了你。”清脆甜美的声音传过来。
娇小的少女,有着细细的眉,弯弯的睫毛,大大的眼,圆圆的脸,一身白色的羽衣,如坠入人间的小仙子。
被她叫作蓬蓬的少年低头一脸愁苦模样,“屁屁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少女叉着腰,仰起头,甜甜笑道:“因为大叔说你肯定又会不正经,所以叫我跟着出来了。”
听到她的话,少年一脸要吐血的表情,半晌才恨恨道:“这臭老头,就会坏人好事。”
少女不再理他,跑到夜阳面前,挽着对方的手道:“暮,夜哥哥,大叔叫我来接你们。”
夜阳看着她,目光温柔了许多,“你们怎么知道?”
少女一撅小嘴回答,“你忘记了我们在人间是靠什么为生的?你们一进这城,我们就知道了。”
她转头看着秦淮,眼睛眨了眨,笑颜如花:“我叫范憧儿,小名屁屁,他是蓬蓬,你呢?”
“秦淮。”很喜欢这个天真单纯的少女,秦淮微笑着回答。
蓬蓬气鼓鼓地站在屋顶,瞪着他们。
瞥见秦淮手里提着的药,又看到夜阳苍白的脸,屁屁很小心地问:“夜哥哥病了?”
秦淮点头:“大夫说是伤风感冒。”
屁屁圆圆的眼睛瞪向站在屋顶上的蓬蓬:“死蓬蓬,夜哥哥都生病了,你还在捣乱,看回去不找你算帐。”
“只是感冒。”蓬蓬嘀咕着,从屋顶上跳下来。
“哼。”屁屁瞪了他一眼,“等回家了再和你算帐。”
屁屁说的家,是处从外表看不怎么起眼的老庄院,走进去才会发现里面奢华到令人惊诧的地步。
长夜末央宫中处处可见的珊瑚,在这代替了灌木生长着,从末见过的高大树木,结着累累的果实,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在其中跳跃攀爬。
倒很像世人想像中的,世外神人居住的地方。
人却不多,一路走了快半个时辰也只见到几人,都和夜阳打招呼,显然也是旧识了。
最后见到的是个年轻男子,儒眉剑目,笑容淡雅,一派君子端谦风范,便是屁屁口中的大叔,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姓萧,萧谦君,人如其名,谦谦君子,温良如玉。
寒喧了几句,看出对方有话要和夜阳单独说的秦淮,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走了出去。
这座庄院远远比外表看到的要大,秦淮走了许久,也末见到哪是尽头。
清脆的笑声传来。
转头,看见悠悠荡向半空中的秋千,又悠悠地晃下来,秋千架上的少女,环佩随风,如凌风而来的仙子。
秦淮笑了笑,走过去。
秋千慢慢缓下来,少女抬头,眼波流转间,瞧见了秦淮。
眉目淡淡如画,不是绝世无双姿容,却让看到的秦淮如遭雷击,怔在了那不动。
那是,不久前和夜阳去凶犁之丘,途中经过离岛,他被离魅的歌声魅惑,时在幻觉中见过的少女的脸。
那时,夜阳说那少女是他心里要找的人。
而此刻,就在眼前。
心绪翻滚,秦淮理不清脑中蜂拥而至的思绪,在看到那少女的刹那,有许多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出来。
少女看他呆站在那,扑哧笑出声来了,眸波流转,浅笑嫣然,迷乱了他的眼。
“呆子,你看什么?”声音清脆。
秦淮讷讷的说不出话。
少女翩然如蝶从秋千架上飞下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秦淮只是看着她。
“真是个呆子。”少女笑语如珠,“我有那么好看吗?”
秦淮发现自己在这少女面前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算了,不逗你了。”少女伸出手,拉起了他的手,“你陪我走走好了。”
秦淮便跟在了她身后。
他们走的范围,没有离开过这庄院,少女很开朗,很活泼,笑起来很甜。
秦淮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喜欢上了她,不是对屁屁的那种喜爱。
日近西山的时候,秦淮才想起,夜阳。
“我要回去了。”他对那少女说。
“你明天还来吗?”少女看着他问,眼中有不舍。
秦淮点头。
少女便开心地笑了,“那我等你。”说着,翩然跑开了。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秦淮心里一片迷惘,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问她的名字。
也许屁屁他们知道。
他回去的时候,看见夜阳正坐在块大石头上,手中端着个天青色的瓷碗,身边,站着个人。
青衣如莲,人如莲秀雅,笑容淡淡,有着睥睨天下的轻狂,也有着看破世情的淡然,给人很矛盾感觉的男子。
看到秦淮,那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眸光很温柔,平和得如无波的水面,但却又让人感觉那平静下面,似蕴含着随时能吞噬一切的火焰。
“你朋友回来了”他弯腰对夜阳说,笑容浅浅,眸光温柔,声音更温柔,似对情人的呢喃。
夜阳回头看了秦淮一眼,没说什么,抿了抿唇。
“我先回去了。”男子微笑,手掠过他额角凌乱的发丝,声音带着宠溺,“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叫我。”
“嗯。”
男子回头对着秦淮笑了笑,然后便消失了。
那是……煌庭的人?
秦淮走过去,闻到了药的苦香。
“他是谁?”问的夜阳。
夜阳坐在那,不动,淡淡道:“娃娃”
娃娃?就是夜阳让自己当掉的那块火试试玉的主人?
庭院里很寂静,呱噪的蓬蓬,可爱的屁屁,以及萧谦君等人都不见踪影。
秦淮还想说什么,但感觉到了夜阳身边的冷淡气息,又没有开口。
喝掉碗中的药,少年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夜阳。”秦淮叫了声,拉住了少年的手。
没有说话,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平静无波,不透露主人的感情。
秦淮松开了手。
夜阳便走开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秦淮眼中,多了迷惑。
他们之间,突然怎么了?
夜色魅人。
黑衣的少年,静静地抱膝坐在屋顶。
淡紫的莲花,突兀地出现,花瓣纷落间,紫芒闪烁,凝结成镜。
黑衣的男子,眉目如剑萧杀,笑容却温柔,声音也温柔:“怎么了?”
少年抬头,望着镜中的影像,摇了摇头。
“觉得累的话,就回来吧。”男子微笑着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仍然摇头。
男子便轻轻笑出声来了:“什么都变,固执的性子这点倒没变,也罢,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大家都很惦记你。”
“嗯。”
紫芒隐去。
风吹过,淡淡的蔷薇香气。
少年起身,人随风而动,掠过苍茫夜色。
空旷的草地,泠泠流过的溪水,美丽的少女,对水梳着乌黑的头发,赤裸着双玉足在水中嬉戏。
少年悄然站到了她对面,鞋底,微点着水面。
“你来了。”少女嫣然浅笑,抬头看他,笑容甜美,“我这张脸好不好看?”
少年盯着她容颜,许久,才淡淡地道:“你喜欢这张脸?”
少女低头,凝视着水中倒影,笑容依旧甜美动人,眸光却怨恨。
“我讨厌这张脸,就是她,夺走了我的一切。”
少年声音平静,“可他最后选择的,不还是你?”
“是,他最后选择的是我,因为我是他的妻,世人皆知他的妻子,他给了我一个女人梦想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他没有忘记过她,从来没有。”
“有没有忘记有那么重要么?”水花微微溅起,少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彻底忘记有些事情?”
“你不懂。”少女声音愤怒,“我只有他一个,而她,有那么多对她好的人,为什么非要和我抢?”
少年抬头,眸子,在月下清澈如水,“是你自己的要和自己抢的,她,从来没有要过什么!”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个让她憎恨了一辈子的女子,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是她的丈夫先爱上那个女子
而那女子,从末用他的爱来伤害过她,从未想过如世俗女子般取代她的名份,而是悄然远离。
可是,她抑制不了那不断滋生的心魔,尤其是看到她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幸福,以及那些在世人眼中无比出色的男子对她的呵护,而自己的夫君,心里仍有她。
于是,那魔便张扬开了,仇恨如孽草,再也拔除不去
她要求的不多,只是夫君全心全意的爱,这是世间所有女子的奢求,而那女子,抢走了。
她恨她,所以在听不欢而散煌庭那场变故时,她心中只有愉悦舒坦,因为那让她滋生心魔的人,终于不能再出现了。
但是,他又出现了,以截然不同的姿态,却依然得到了那些卷护。
这才明白,就算她死,自己也夺不走那些属于她的东西。
少年默然看着她,那清丽的容颜,因为仇恨而扭曲。
她曾经是个有着绝世容颜与才情的女子,却因为仇恨,而失去了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她视如天的夫君,那一生爱过的女子,远远不止她仇恨的那个。
只是以决然之姿离去的女子,在他心头烙下了最深的痕印。
少女忽然抬头,朝他一笑,娇美的笑容里,却多了怨毒。
“你知道吗?有很多人,果然很迷这张脸,可惜他们最后都死了。”少女笑着,“她是煌庭人人珍视的圣洁女子,在这人间,却是人尽可夫的放□□子,怎么样,你对我的这种安排,满意吗?”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笑得如婴栗般的诱惑:“那些男人,只要朝他们这样笑笑,就会像狗一样爬过来求欢,煌庭的那些人,一定想不到,这张脸,原来那么能引诱男人。”
“你说完了?”少年淡淡的开口,眸中依然平静,无波无浪,无怒无嗔。
少女盯着他,声音凄楚的怨恨:“你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少年反问,“做这些事的是你,又不是她。”
他唇角轻弯,浅浅淡淡的笑,淡淡的慈悲,淡淡的云淡风轻:“再说,我不在乎世人的评说,只在乎他们。”
“那个叫秦淮的凡人你也不在乎?”
少年脚下的水波微溅,静静地,淡然地站着。
她在听到自己内心崩溃前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伤到他。”
“为什么?”少女冷笑,艳笑如刀:“他身上有那个叫无棋的男人的影子?可惜那男人现在还应该半死不活地躺在煌庭某个地方吧!”
少年没出声,踩着水面,走上岸,走过她身边。
“站住,别走。”她尖叫,跳了起来,“你也想像她一样一走了之吗?逃不掉的。”
“我从来不逃。”少年背对着她,声音轻淡如风,“只是没有必要,我们选的路不同。”
他,重回人间,只是为了曾经的梦想,而她,选择了继续的憎恨与魔为舞。
回去的时候,有灯光。
秦淮提着灯笼,站在珊瑚丛的阴影中,看见他,笑了笑,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回来了。”轻快的嗓音,微尧的唇角,依然是那个开朗的秦淮。
“嗯。”走过去,任对方伸过来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感冒了就不要到处乱走。”爱操心的人开始了呱噪。
“嘁。”
“鞋子怎么弄湿了,去水边了?”
“吵。”
夜更深,灯如星,闪闪烁烁,在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
第二日,偌大的庄院,依然持续除了他们之外的无人状态。
秦淮连哄带骗拉着夜阳出了门,来到昨日见到那少女的秋千架旁。
但那少女没有出现。
秦淮盯着秋千,对身边的人道:“昨天,我在这遇到位姑娘,很像我们在找应龙时我被离魅的歌声诱惑看见的那个女子。”
夜阳不说话,静静听他说下去。
“我当时很意外,也很高兴。”秦淮微笑,“却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喜欢她?”夜阳问。
转头,望着夜阳,笑容淡淡里有丝困惑:“是喜欢,可也有些不安。”
挣开他牵着的手,暮夜往前走。
秦淮跟了上去。
缓缓从草地上流淌过的溪水,滋润开了夏天的茅草。
红衣如火的少女,袖如流云,翩若惊鸿,舞出片荡漾红色。
黑发如瀑,人如蝶,纤腰轻折,纤纤若无骨。
魅惑的舞,魅惑的颜容。
看到秦淮,她翩然飞落,宽大的袖冉冉飞开,落地,伴着黑发散落,如濒凋的蝴蝶般惊艳。
“你来了。”眼如丝,气如兰,笑容如开得最绚丽的蔓陀罗。
秦淮点头。
少女赤裸着双足,走过去,凝视他。
“你喜欢我?”
秦淮又点头。
“那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她微微侧首,倩笑嫣然问,“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
仍然是点头。
“那,能替我杀他吗?”柔若无骨的手,指向沉默的夜阳。
他转头,看着夜阳,带笑的眼眸有疑惑,手中却多了件东西。
天羽斩。
少女轻轻地笑出声了,“你看,人是多脆弱啊,这么容易就迷失了心智,他拿的是天羽斩呢,要是你死在天羽斩下,多有趣啊。”
夜阳低头,咳了几声,鬓发纷纷垂下,声音清冷平淡:“我死了,你的仇恨就能消?”
“不能。少女断然地道,“我痛苦了一千多年,只让你死的话,消不了,更何况,煌庭那些家伙,不会让你死的。”
她笑,笑容甜蜜而怨毒:“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一样痛苦。”
伸展着纤长的手指,轻抚过秦淮的脸,“幻惑之术,果然好用,当年你把它教给我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日我会用在你身边之人身上吧!”
她咯咯笑出声,如银铃清脆,轻轻打了个旋,衣裳飞舞,艳红如血,“怎么样,让他用天羽斩刺伤你之后再清醒好不好,你对他很重要吧?他要是知道自己伤了你,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很期待。”
“你走得太远了。”少年淡淡说着,右手轻挥,在空气中划起淡蓝光芒,凝聚成形。
闪烁着冰蓝光芒的长剑,古朴而雅致,剑往刃端略略收拢,显得有些尖细。
少女看着那把剑,魅惑微笑:“仲威剑吗?你要用它杀我吗?别忘了,那个男人做过什么承诺,你要违背他的承诺吗?”
五指轻扣住剑柄,夜阳凝视着手中的剑,平静地道:“我要杀你,当初就不会让无其说出那个承诺,”
“哦,那你要杀谁呢?”少女美目顾盼流兮,“你自己,还是他?你现在的力量,能抵抗住被幻惑之术控制的他吗?”
她退后几步,对一直站在那不动的秦淮道:“去吧,听我的话,别杀了他,小小地刺一刀就行了,要慢慢的,记住,不能刺到心脏哦。”
声音甜美轻柔得如同枕边呢喃。
秦淮微笑着,举起手中天羽斩,刺了下去。
血飞溅开来,像开得正艳的桃花。
少女的眼睛瞪大,瞳孔却在收缩。
夜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伸手,用力拔出刺在肩上的天羽斩,秦淮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却开朗,眸光,温柔而坚定:“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他的。”
少女后退,声音有些惶惑:“你没有中我的幻术?”
“有啊,”封住几处穴道止住伤口的流血,笑里带上了淡淡的痛意:“可没离魅的歌声厉害,还保留着点神智呢,也许是你想让我清醒后会更痛苦点而为吧,不过,得感谢你。”
他说得从容,却让对方心惊。
她是保留了他的一丝清明,但那是在她相信幻惑之术可以完全控制他的意念而为之,她见过许多的修真之人,甚至天界上仙在她这种猫抓老鼠似的掌控中,即使残留那丝清明,仍然按照她的意志挥起屠刀,而这个凡人,是怎么可以摆脱她的控制,以自伤已身来解除咒术。
“我只是不想成为伤他的工具,没想到原来这是解咒的方法。”秦淮笑着说,望向站在面前的夜阳。
“你,不喜欢我?”少女问。
“喜欢过。”笑得随意,“因为夜阳说过,那是我要找的人,可是,只看到脸,不敢确定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呢,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有颗善良的心,即使总是冷眉冷眼像座冰山似的,我也不在乎。”
“笨蛋。”夜阳吐出两个字,走上前去,抚上他的伤口。
温暖的淡黄光芒在他掌心闪烁,抚过伤痕,伤口瞬间愈合了起来,像是从来没有被刺伤过般。
“好神奇,可以起死回生吗?”感觉到那温暖的气息,秦淮打趣似的问。
回答他的是个白眼。
活动了下手,感觉真没什么之后,秦淮回头,看着少女,浅浅一笑,“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样子吗?我不喜欢用这张脸对着我。”
少女瞪了他一眼,念了句,瞬间变了张脸。
芙蓉脸,柳叶眉,桃花眼,从清丽少女,刹那变成了艳光四射的绝世美女。
“比刚才漂亮。”秦淮眨了眨眼,笑着道。
“再漂亮,也吸引不了她身边的人。”女子盯着夜阳,轻轻地笑,“美貌有何用,连个凡人都吸引不了,更不用说那些人。”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夜阳身上,一字一句,怨毒如蛇:“一千多年前,我输给了她,一千年后,我还是抢不走你身边的人,这仇恨,还没有完。”
“从今之后,我与煌庭再无牵连,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一定会向你和煌庭讨回我失去的一切。”她笑,大笑,身上红衣在那瞬间染黑,如墨,艳丽的容颜,沾染上了妖异。
与魔为舞,终是与魔为伍。
任由仇恨如蔓草滋长,于是,终成魔。
夜阳低下了头。
秦淮惊愕,感受到她身上的魔气,微皱眉。
什么样的仇恨,可以如此吞噬一个人。
他握紧了夜阳的手。
女子在大笑声中走远。
“不杀她吗?”他皱眉问夜阳,入魔的人,被仇恨蒙蔽,谁知道以后会对身边的人做出什么比今天更疯狂的事来。
“随她去好了。”夜阳说了句,手中握着的剑如轻烟消失,然后,人也毫无预兆地往后倒。
“夜阳,夜阳……”
秦淮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住床畔的手,目光停留在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声音淡淡的,平静没有起伏:“谁,给我个解释。”
房间里,消失了两天的庭院中的人都出现了。
“是夜哥哥说这是他的事,不让大家插手,所以我们才走的。”屁屁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的人,眼圈一红,“谁知道,谁知道会这这样,夜哥哥他……”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已经哇的哭出声来了。
“夜阳没大碍,屁屁别着急,蓬蓬,你先带她出去。”萧谦君开口。
等蓬蓬把哭泣的少女带出去后,秦淮才看了萧谦君一眼,道:“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萧谦君在旁边坐下,沉默了下,才道:“你见过夜姬了吧!”
“那个红衣女子?”
萧谦君点头,“她就是夜姬,不过,你看到的,不是她原来的样子吧。”
“开始不是。”
“夜姬,是煌庭玄王的妻子,也可以说是煌庭的一分子,只不过,她一直憎恨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现在容貌的主人。”
顿了顿,他才问秦淮:“你对煌庭了解多少?”
“只知道有这么个存在,不怎么了解。”秦淮淡淡笑道:“夜最不想说的话,我也不问。”
“煌庭,最初并不叫煌庭,我们刚知道的时候,叫苍华阁,那时我还是个修真之人,而这个名字,在修真界是很出名的,因为它有两个强大的主事人,一个是娃娃,另外一个便是暮雨。
他笑了笑:“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娃娃力量有多强,总之,应该是很令三界震惊和恐惧的存在。而暮雨,最为人知的是她的治愈力量,强大到超出修真界的想像,他们身边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拥有一般修真界无法匹敌的能力。其中,有一个叫无棋的,便是暮雨的夫君。
因为他们对修真界并不藏私,加上本身实力很强,所以很快便在修真界异军突起,隐隐有成为第一大派之势,这引起了其他修真大派的恐慌,找了个理由排挤他们,而那理由,便是因为娃娃与魔界的魔皇关系很好。
“魔皇?”秦淮想起了通天塔内,灌婴曾经说过的话。
“是魔界之尊魔皇,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与娃娃当初是什么关系,不过,反正他们的往来成了修真界攻击苍华阁的最有利条件,甚至连天界上仙都参与其中。”
“结果呢?”
“结果?”萧谦君笑了笑,“参与攻击的修真派系精锐殆尽,天界损失数十位上仙,而苍华阁则消失了,连带所有门人,无声无息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下落。
那之后平静了一年,魔界传来叛乱,魔皇失踪,然后没多久,煌庭出现了,以极其强硬的姿式拒绝纳入三界束缚。
修真界在与煌庭起过几次冲突之后,才发现煌庭的人,居然大部分是苍华阁弟子,而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被魔界新王下令追杀的魔皇,居然是煌庭主事人之一。
“魔界发生过什么事?:秦淮被他的叙述吸引了,问。
“这个,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得去问魔皇才行,总之,魔界派出了许多高手,开始追杀煌庭弟子与魔皇,而且,有意思的是,天界和人界也掺与进来了。”
“天界似乎很无聊。”
“无聊?也许是吧?不过,谁让煌庭不愿和人界一样,接受天界的统治呢?‘萧谦君笑得意味深长,“想必,天界之尊,也不愿时时面对一个对自己有威胁又不愿听从调遣的界外之地存在吧!至于人界,本来就是由天界统治的。”
于是,这三界力量,也逼出了煌庭的真正力量,然后,他们发现,煌庭的另外两个主事人,就是娃娃和暮雨,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煌庭还多了几股这之外的强大势力。
“什么势力?”秦淮适时地问了句。
“远古龙族,上古神族后裔,以及人界一些奇特的修真者,有了这些势力的加入,让煌庭足以和三界一抗衡之,人界,在派出无数修真者做了天界和魔界的炮灰后,消耗不起的修真界终于打起了退场鼓,而魔界,魔都是崇拜力量的,魔皇还在,象征魔界的狂神刀还在,许多魔君不愿背叛旧主,也开始选择了不是倒哥相向,便是抽身事外,最后,只剩下天界了。
“那就是千年前之战的来历?”
“是。”
秦淮望向床上的人,“那,这与夜阳还有夜姬有什么关系?”
“有的。”萧谦君说。
“我说过,夜姬是煌庭玄王的妻子,不过,你不知道的是,玄王与暮雨还有无棋,在没有成立煌庭和苍华阁前,在人间,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天晋朝吧?”
秦淮点头,“唯一统一过整个九洲大陆的王朝,当然听过。”
“玄王,便是天晋朝的开国之君,夜姬是他的皇后,而暮雨与无棋是随他出生入死打下江山天下的患难之交,你看过天晋朝相关的野史没有?”
“看过。”
“那你也应该知道,野史最为乐道的,便是玄王除了他的皇后之外,还有个挚爱的女子,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结合,而那女子,最终嫁给了别人。
“你是说,暮雨便是那女子?”
“对,她嫁的人,便是玄王最好的朋友,人称战魂的无棋,而且,这两人,在成亲之前,便一起离开天晋朝,不知所踪。”
玄王与夜姬后来怎么去的煌庭,没人知道,我只知道,暮雨与无棋,是煌庭最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而玄王,在煌庭呆了没多久后,便失踪了,将夜姬留在了煌庭。
他叹了口气,悠悠笑道:“我不知道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夜姬仇视暮雨,煌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也许,在她看来,暮雨是夺起她夫君之爱的人吧,可话说回来,谁不知道玄王风流多情,钟情过的女子,又岂止暮雨一个,只是,相对来说,暮雨是最特别的一个吧!那样决然离他而去的,只有这么一个。”
不管怎么说,夜姬在煌庭,而煌庭的人对她也并无排挤和恶意,都知道她憎恨,却没想到她会做那些事。
“她做了什么?”
“她在天界与煌庭对峙的时候,破坏了煌庭的保护结界,让天界那几个帝君,得以闯入煌庭内部,而那时,魔皇和娃娃带人在外和天界对峙,守护煌庭内延的是暮雨和无棋。
内廷啊,那里居住的是煌庭子弟的亲人,大部分,是凡人而已,而且,煌庭的很多机关轴心,也在那,天界派出的,都是修行到了最高境界的帝君,他们闯入之后,施展的便是咒杀之术。
“什么叫咒杀之术?”
“以灵力配合语灵,再加上自身修为,形成的猎杀,所及之处,无论任何生物,皆为破碎虚空,再无意识魂识存于天地间,是天界最为煞手的摧毁敌人之术。
煌庭的人赶回时,恰逢咒杀之术发动,本来,以为无解的,不过,无棋现回原神,挡住那一击,结果,就是在众人面前,魂识原神以及无身,全化为碎裂。
魔皇和娃娃出手,也只是将几位帝君打得几死几伤,却没能阻止到他们发动的那一击咒杀,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棋化为虚无。”
“他死了?”秦淮问,无棋,有着莫名熟悉感的名字。
“没有,可也没有活,”萧谦君淡淡笑着道:“暮雨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将他剩余的原神和魂识收集起来,交给了魔皇守护,而她自己,也因为之前受伤加上收集魂神耗损的力量太多,昏迷后便再也没醒过来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夜姬的怨恨。
“煌庭的人,为什么不杀了她?”
“因为暮雨不许,她说那是无棋答应玄王的承诺。”
“夜阳,和那些恩怨有关系吗?”抓紧了掌心没有温度的手,问,心里,却有隐隐的答案。
“有。”萧谦君也望向夜阳,“他和暮雨,有着连血脉亲情也无法比拟的联系,所以夜姬会恨他,是正常的。”
“哦。”秦淮应了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夜姬是那之后,被送到这里来的。煌庭的人虽不杀她,却也不想看到她就把她送到这交给我们看管,我是感觉到她最近情况不对,才让人找夜阳来看下,没想到,她已因恨而入魔,而且更不凑巧的是,夜阳刚巧病了,不过,他不许我们插手,所以我们几个只好先行离开两天了。”萧谦君语气有些歉然。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太弱了,没能保护他”秦淮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萧谦君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不弱,能抗拒得了幻惑之术的人,煌庭也不多,不借助外力的话,根本解除不了。”
他这话也没能化解秦淮脸上的担忧之色,抓着掌心太过冰冷的手,秦淮喃喃道:“他不会有事吧?”
萧谦君皱了下眉,考虑了下才道:“煌庭的人体质比较奇怪,他们有很强的忍耐力,不过,对于一些人间常见的小病却抵抗不住,会变得很虚弱,夜阳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我已经叫人送信去煌庭了,魔皇或是娃娃应该会来吧!”
淡淡的青蓝光芒,在房中出现,幻化成人形。
青衣的男子,淡雅如莲,笑意浅浅,从容似风送花去,隐隐间的狷狂天下。
“娃娃。”萧谦君看见他,打了个招呼,神色间有些紧张。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男子微笑,走到床边,伸手,触过夜阳额头。
“灵力有些弱,不过,没什么大碍。”他微笑着如是说,看了坐在床边的秦淮一眼。
秦淮也在看他,这个看起来温文秀雅的男子,就是萧谦君说的那个拥有强大力量,令三界都为之震惊恐惧的人?
两个男子的视线交集,空气也变得有些敏感起来。
“你是秦淮?”似询问的话语,更多肯定。
“娃娃?”
两人都同时发问,又同时点头,然后,相视一笑。
“他没事,只是灵力太弱了,所以才会昏睡过去自我复原,我帮他恢复些就行了。”
“多谢。”
男子淡然一笑,“他对我们,也很重要的。”说着,手放在少年额上,金黄色的光芒自他掌间扩散,开始游走于夜阳周身,与从夜阳身上隐现的冰蓝光芒融合,然后,隐入身体中。
被握紧在掌心的手动了下,秦淮看过去。
一直躺着没有动静的人睁开了眼。
“秦淮?娃娃?”声音低得只有他身边的人听得到。
秦淮握起他的手,笑了笑,笑里褪去了不安与沉重,多了些自责以及喜悦。
男子微笑,收回手:“醒了就好。”
“老头没来?”目光打量过房间,只看见萧谦君也正朝自己笑了笑。
“须无山出了些小事,他得解决下。”男子解释着,瞄了秦淮一眼,“他说你有空的话,就去趟那里,很久不见,有些挂念吧,你可以和秦淮一起去。”
“嗯。”
“没大碍我就先走了,还有些小麻烦要打发。”
“好。”
男子回头朝秦淮笑了笑,“有些事情,就拜托你了。”
秦淮点头。
蓝光再闪烁,男子便失去了踪影。
庄院外面。
蓬蓬和屁屁,一人拽着夜阳一只手,在哪嘀咕着。
“阿夜,有空一定要再来,不要带多余的人,尤其是他和老虎。”蓬蓬瞪了正和萧谦君说话的秦淮一眼。
“夜哥哥,要回来看我们。”屁屁仍然是一脸灵巧。
少年点头。
那厢,秦淮问萧谦君:“你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来历?”
萧谦君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你也没说过。”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姓秦名淮。”秦淮笑得洒脱。
上上下下打量过他的萧谦君,下了结论,“你一点也不普通。”
指了指蓬蓬和屁屁,笑着道:“就是我曾经说过的,一些奇怪的曾经的修真者,也许只是觉得修升飞天太无趣了,所以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们没有魔皇和娃娃他们的雅兴,就是群无聊之人,所以,他们也管我们住的地方叫无聊庄。”
“有意思。”
“建这地方的人,有个是煌庭的,相信你以后会见得到,遇见他的话,小心点。”
秦淮眨了下眼:“他很可怕?”
“不是,只是很难缠,很喜欢捉弄人罢了,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萧谦君指了指夜阳,善意地笑了笑。
“明白了。”
“走了。”夜阳对仍在说话的两人说了句。
秦淮回头,笑了下,“来了。
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少年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瞅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秦淮只是笑:“也许会是个很无聊的地方,不过,我还是想带你去看看。”
“哦。”少年只应了声。
“那就是答应了?”
“嗯。”
“你平时要是也这样就好了。”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