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遇见》浮屿栖

60、许愿

　　杏仁街的十字路口处新开了家火锅店，宋宸晞是从来不进火锅局的，只是这次都是宿舍里哥几个组的，不太好推脱。

　　“一份鸳鸯锅。”顾行点菜。

　　宋宸晞端起面前的苦荞茶喝了一口，苦涩立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嘴里，他摇了摇茶杯，看见里面的苦荞随波而动。

　　味道太怪。

　　“顾行，你这也太明显了吧。”常立说道。

　　整个宿舍都知道宋宸晞吃不了太辣的，而今天又是专门吃的川锅，一看就是专门为他点的清汤锅。

　　“行了。”贺逸望提着水壶就往宋宸晞茶杯里补水，倒完又将水壶放在宋宸晞那边，“我们小宋不要面子的嘛。”

　　看似伸张正义为他说话，实则笑里藏刀。

　　“滚。”宋宸晞将刚倒满的茶杯往前推。

　　贺逸望哪是那种有便宜不占的人，况且这坑开始自己挖的，他将宋宸晞刚刚推走的茶杯又推了回来，“是哥们儿不？”

　　其他两人几乎坐在一旁看热闹。

　　宋宸晞抬眼看了其他方位的两人，他们到底是不渴，那茶摆在面前可是一口没喝。他心中忽然有种愉悦感，像是小孩偷偷砸了别家玻璃没被发现的那种感觉。

　　“一起干了？”宋宸晞看了眼顾行又看常立，最后又看向贺逸望，“兄弟，们？”

　　他们觉得宋宸晞的眼神太过于坚定，不知道是出于对他们之间情谊的肯定，还是其他原因。

　　他们几乎是一饮而尽，茶杯中只剩下苦荞在杯底。

　　宋宸晞则是轻轻一呡，看到常立强装镇定地擦了下嘴，顾行又倒了杯白水喝，倒是贺逸望嘛，好像是料到他的做法，自己着急地一口闷完后，要来强按着宋宸晞喝完。

　　“一辈子好兄弟。”宋宸晞早一步放下杯子，笑着拍掉贺逸望伸出来的手。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这一桌的人没一个喝得惯这茶。

　　锅底刚开，哥几个刚下了几道菜，顾行的电话就想起来，说是他的导师打来的。

　　顾行出去打电话的时间不长，应该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怎么了？”贺逸望问。

　　哥几个吃麻辣锅正热闹，只有宋宸晞两个锅都吃，聊天聊到他的兴致上，他就涮一涮麻辣锅，话题一旦冷下来，他就涮清汤那边的。

　　“还不是那个课题。”这里热气沸腾，顾行刚坐进来，他的眼镜上就起雾，索性将眼镜取下来放在桌下的抽屉里，“吃完我还得赶回学校去。”

　　“大忙人。”贺逸望叹口气，本来打算和顾行喝几瓶的，看来这是没得喝了。

　　桌子下面点的那箱酒，却没有因为顾行而变得多余。

　　除了顾行，宋宸晞也没喝。

　　贺逸望给他开了好几瓶，他一口没喝。

　　“哪儿有你忙啊。”常立手握着酒瓶肚，伸直手将酒瓶往前递。

　　贺逸望就迎合着他，两瓶酒的瓶颈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夏知泠没让你写小组作业？”

　　话题忽然就聊到这儿。

　　贺逸望猛喝一大口，骄傲地仰起头，“我还怕她？”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宋。你没喝酒吧？”顾行刚发完一条信息。

　　“没。”宋宸晞夹了片牛肉在麻辣锅。

　　贺逸望听到这句话，又放了瓶酒在宋宸晞面前，“喝呗。”

　　“我有个从外地刚来的朋友，对这里也不太熟，本来约好今天要带她逛逛的。”顾行说着应该是有些愧疚，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可是我今天下午又没时间。”

　　宋宸晞好像预感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你不是本地的吗？你帮我带她四处逛逛吧。”

　　宋宸晞答应地很爽快，“行。”

　　下一秒，他的右眼皮一跳。

　　宋宸晞才想起夹在筷子上的牛肉，因为时间太长了，口感不是很好。

　　大约是下午四点左右，四个人就在杏仁街这个十字路口分开，其中两个人在路口等顾行的朋友，其他两个人就去清居消遣。

　　“顾行？”

　　小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宸晞下意识跟着顾行一起转过身。

　　“来啦。”顾行站在两人之间，三个人的位置形成一个三角形，他向她介绍，“宋宸晞，我室友。人很好的。”

　　小姑娘点点头，看起来有些拘谨，“你好。”

　　“这是程免。小姑娘有些害羞，你多照顾点人家。”顾行拍拍宋宸晞肩膀，有种交代什么大事的感觉，他又转过头对程免说，“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

　　“嗯。”程免笑着点了几下头。

　　宋宸晞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想是在质问她一样，一步一步向她迈进，“对这里不太熟。”

　　“顾行的朋友。”

　　他每说一句话，就离程免更近。

　　“从昭阳巷的住宅小区里出来。”

　　程免没有后退，只是微微侧开。

　　“还装作不认识我。”

　　“就回来看看。”程免面不改色地回答，她自己能听到心跳的扑通声，整个身体仿佛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很刺激却又头皮发麻。

　　“我呢？”宋宸晞停下脚步，“你也是看看吗？”

　　这是一种暗示吗？

　　“还是连看都不想看。”

　　他的话太咄咄逼人，有些让程免无从下口回答。

　　程免来到清屿后，的确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在新生联谊活动上碰见，是一种巧合。也让宋宸晞撞破了她的视而不见。

　　“走吧。随处逛逛。”程免倒是反客为主，走在宋宸晞前面，宋宸晞就这样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在街上随意逛逛，一直走便走到了八中，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中，宋宸晞又重新掌握主导权，“带你重新熟悉熟悉。”

　　程免以为宋宸晞要去八中。结果却不然，他直接走过八中的校门口，往另外一边走进巷子里。

　　她明白了，是去那个游乐场。

　　这里变化不算太大，有些刚放学的小朋友也拽着家长要来，变得也热闹了一些。

　　刚进门的小摊还是那个射击摊，宋宸晞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办？这次没有优惠。”

　　程免感觉耳尖的热度在上升，她怎么会忘记让他假扮男朋友的事。

　　虽然没有上次的活动，但程免看见了摊子里面的照片墙。

　　“没有…就没有吧。”程免走得更快了一点，想去另外的摊位看看。

　　宋宸晞却没有要去的意思，他走在摊位前已经买了一百发子弹，“不玩玩吗？”

　　小姑娘就站在人流之中看向他，过了几秒向他妥协。

　　“随便玩儿。”宋宸晞没有要亲自上阵的意思，他就站在旁边看她玩。

　　十发子弹中一个也没中，宋宸晞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这样却让小姑娘有些尴尬，“你不玩吗？”

　　宋宸晞终于动身，在她耳边说，“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邀请我吗？”

　　程免抬手摸了摸耳垂上方的位置，他总喜欢以这样的方式逗她，“痒。”

　　男人唇角得意地上扬，“嗯。”

　　在摊位老板眼中，这无非就是小情侣间的打闹，“你们要是早点来，我这儿还搞情侣半价的活动呢。”

　　啪——

　　气球爆破。

　　“之前来过。”宋宸晞回答。

　　老板一听，就在照片墙上翻翻找找，突然想搞一个关于回忆的活动，好吸引更多的人。

　　就在宋宸晞中了三发子弹的时候，程免终于击中一个气球，这个没什么技巧，全靠运气。

　　老板几乎翻完了整片墙，依旧没有找到他们的照片，“小姑娘，这照片是你们拿回去了吧。”

　　“没有。”程免解释道，“但我们是一年前来的。”

　　那就对了，上次活动日是在今年的情人节。

　　“噢。”老板随意应付了一声，对着新来的顾客报价。

　　一百发子弹几分钟就消耗完了，这次两人拿了一个大玩偶。

　　是一只星黛露。

　　“我们去许愿池吧。”程免把玩偶抱在胸前，那双杏眼大大方方地对上他的视线，完全没有之前的害羞样，她看宋宸晞迟迟不走，索性自己先去兑换了两个硬币。

　　许愿池的人不多，池中的硬币却已经积起厚厚的一层。

　　“不熟还敢乱跑。”宋宸晞抓住她的小尾巴不放，“这次还是许那个愿望吗？”

　　“这次就不许了。”

　　程免手里攥着两枚硬币，她确实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感觉无论许什么愿望都已经太晚了。

　　“喂。”宋宸晞接通电话，好像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他的视线和程免碰上，又迅速挪开，对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接个电话。”

　　程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不由自主地攥紧那两枚硬币。

　　是女朋友吧。

　　程免忽然放松开手，两枚硬币掉落，在地上旋转，随即倒向同一边。

　　她闷声捡起硬币，往出口那边走。

　　衣服口袋传来振动，是宋宸晞的电话。

　　“你在哪呢？”

　　程免没说话。

　　“程免？”

　　她还是没理。

　　“别闹脾气。”

　　程免吐出一口气，“出口娃娃机这里。”

　　宋宸晞在喧嚣的人群中，拥拥挤挤地走到出口这里，就看到小姑娘一个人站在娃娃机面前发呆。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宋宸晞以为她喜欢这个娃娃，拿出手机就要兑币。

　　程免按下他要点击兑币机屏幕的手。

　　“那我送你回家。快要下雨了。”宋宸晞又打开打车软件，要给她打车。

　　“宋宸晞，何必呢。”小姑娘开口。

　　宋宸晞不明白她的话，知道她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他，所以没打断她。

　　他点击软件界面上的目的地，忽然手一顿。

　　“你女朋友很着急吧。”小姑娘这次低着头，低声说着。

　　“顾行告诉我说，要让一个人代替他陪我逛逛怀安。”

　　“其实我看到了，和顾行站在一起的人就是你。”

　　“但是我装作不知道。”

　　小姑娘始终低着头，不愿意看他。

　　“我没想到你女朋友会生气。”

　　宋宸晞再次一步一步靠近她，迫使她一步又一步向后退，“你知道我有女朋友？”

　　“你也知道那个人是我。”

　　“可你还是跟着我走。”

　　程免停下脚步，因为后面已经无路可退了，可宋宸晞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们直接离得太近了，她甚至可以仔细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害怕暴露了自己的心声，那只玩偶就抵在他们之间，她那只拦着娃娃的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抵在他的腹部。

　　“程免，你还是愿意的。不是吗？”宋宸晞将公仔从他们之间抽离，放在隔壁的娃娃机上。

　　愿意什么？

　　愿意当他感情的第三者吗？

　　愿意成为……陈静娴吗？

　　想到这儿，程免使劲推开宋宸晞，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双只手背不停地擦拭双眼。

　　宋宸晞无措地站着，他又把她弄哭了。可是这也没有办法，他刚想要抬手安抚她的情绪。

　　小姑娘就带着哭腔说，“只有我忘记了。”

　　“我们原来早在高三就已经结束了。”

　　宋宸晞沉默。

　　小姑娘泪花花地眼睛再次看向他，宋宸晞喉结滚动，想一把抱住她狠狠地吻住她。毕竟没有人能忍住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

　　“我们结束了。”她强颜欢笑，最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声音很软，还带着鼻音。

　　她擦干了眼泪，将手中的硬币交给他，“我的愿望送给你了。”

　　宋宸晞像是抽了魂一般，伸出手接住硬币，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星黛露坐在娃娃机的操控台上，依靠在娃娃机的玻璃上，两只耳朵耷拉着，好似那只哭哭啼啼的兔子。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的两枚硬币，拿着玩偶跟在她后面。

　　程免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她最后看了眼那个人，他的确是在看她，可他也在接听电话。

　　程免望向窗外，心里的难受并未减少半分。

　　淡黄色的路灯笼罩着一股谧静的氛围，一抹清新的淡黄色从幽绿的树叶中透出来，照得灯旁的树叶晶莹剔透，就好像她遗弃已久的悲伤，又完完全全地被重新窥看。

　　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程免抬手用袖子擦干眼角溢出来的泪。

　　外边下雨了，程免隐隐约约从灯光中看到雨线，她还在隐忍自己的情绪，地面早已是湿漉漉的，等看到水光反射的光圈，泪珠止不住地再次落下。

　　这种无声的哭泣，她经历过太多。可这次情绪堆积的实在是太多，她有些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