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丹青焚 ...
-
柳辞镜带着相府的一众侍卫疾奔至西延门,朱门紧闭,守城的将士在城墙上朝他大喝:“什么人敢闯皇宫?”
“我乃相府少公子,是‘十二御卫’首领商云横的学生,速开城门,商将军命我赶来相助。”
柳辞镜语气中满是冷冽,向着声源处厉声呵斥。他手里握着剑,转头示意府中侍卫不要轻举妄动,看眼色行事。守城将领没作应答,看样子应该是请示上级将领的意见去了。果然不一会儿,朱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朝两边徐徐打开。柳辞镜带着人走了进去,刚进城门没几步,便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柳少公子扯得一口好谎,我怎不知我父亲传了你进宫。”一位身着玄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斗篷帽将脸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白皙的下颌与带着轻嘲笑意的唇角。柳辞镜只凭声音就将来人认了出来,他尽量忽略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哀戚,将剑横在了身前。
“莫要拦我,我父亲进宫了……”
“他进宫是他的事,你不能进去……将他们原地捉拿。”他转了身,“……生死不论。”
柳辞镜攥紧了手中的剑,看着朝他们逐渐逼近的士卒,身体慢慢倒退,和相府侍卫拢成了一个背部相依的整体。他们又迅速散开,挡下了袭来的剑刃。那抹青色的身影朝前掠去,抬剑便挡,剑身相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他借着手腕的力调转了剑身,刹那间便划了对面之人的咽喉。几息之下,这方空地已经躺下了七八具尸体。
他一个下腰闪躲过了从斜后方挥来的剑,然后顺势直接捅进了那人的腰腹,他没着急拔剑,而是借力起身,再一脚将人踹出了几米远。滚烫的血溅了他半张脸,遮掩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抬眼环视了一圈,自己带的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死在了这儿,只有少数几个人负了伤被士卒反制着双臂压跪在地上无法动弹,他们跟着自己出来,却因为自己而死。
他一个箭步就冲着那抹玄色而去,后背却传来火辣的皮肉撕裂的同意,身体失了力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去,摔得他半天都没爬起来。后面的士卒将剑架在了他后颈上,然后使了蛮力将柳辞镜的手腕硬生生地掰了个角度,取走了剑。
他痛得发不出声,手腕关节错位之痛导致他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带下去吧。”
那抹玄色身影朝后挥了挥手,从他下令捉拿这些人开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转过身来。
……
商云横以雷霆之势占领了皇宫,逼死了皇帝,杀了当朝丞相。一时间,上京人心惶惶,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也是闭门不出,看似人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反正皇帝谁当不是当,他们只是臣子,听从上头的旨意按规矩拿俸禄就行了,在这个要紧的时候,谁会不明智到选择与昔日的商将军,以后的皇上对峙呢,轻则自己丢了性命,重则整个宗族都要被诛杀,得不偿失啊。
雪不知何时停了,日头从云层中微微探了出来,将素色折射出晶莹的反光。一阵寒风袭来,将他的手段昭告给了全天下。他没空再去管之前是谁将柳四延放进了皇宫,也无暇去查明皇帝手中的剑是从而来。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途中经历了些小波折也无伤大雅,只要自己握了权,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从今往后,商家的命运再也由不得他人随意决定;从今往后,他,便是九五之尊。
过了许久,宫门从内被打开,二十几个人驾马而出,从正门分散开来。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所在,他们策马穿过宽巷,驰过官道,敲响了各位朝廷命官的府门。商云横要开朝会,命“前朝”官员尽快于宣政殿内集结。若是不从,便是“前朝”丞相柳四延的下场。
商云横在宣政殿内负手而立,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没有转身。
"父亲。"是个身着素色锦服的年轻男子,朝阶上的人行了礼。
“嗯。”商云横应了声,“绥远,之前安排你盯着你四哥,我让他守着宫门,他可还去了别处?”
商绥远是商云横的第六子,与谢家长子谢寒雨并称“上京双绝”。他们乐得游山玩水,吟诗作话赏美景,那名满天下的丹青楼便是二人与其他文人流觞赋诗之地。这个历代以武力为宗旨的世家,到商云横这一代居然除了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该说商绥远在商家格格不入,还是夸商家文武皆全。而他本人也是一幅儒雅文生的打扮,一举一动皆是雅致。此刻,他站直了身体,朝上方恭敬道:
“四哥擒了柳辞镜,押去了他府上。”
“胡闹!”商云横闻言斥道,但并未让他将人带出来还是怎么样,他只呵斥了两个字,便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商绥远垂下了眼,便缓缓移到了一侧。
不多时,有将士来报,说是已经有大臣在外候着了,天冷,要不要让他们先进殿。
商云横大手一挥,准。
……
雪化冻人骨,身着朝服的官员在宣政殿外冻得脸青鼻头红的,幸好里面那位允许他们先进殿,再等人慢慢到齐。上座之人正端坐着,盯着一个个进殿的人。往日里与他对着干的人纷纷缩紧了脖子,到最后面排着去了。等到大殿的人来的差不多以后,候在一旁的太监赶忙上前,小声的向商云横禀告:“陛下,除了前丞相,还有四皇子和谢大人未到。”
顺德也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他本是覃善身边的太监,现在看到昔日的主子已经没了,他无处可去,也不想和那些普通的太监一样听候发落,所以第一时间就捧了笑脸,跟商云横表了衷心。这不,人还没登基呢,他就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皇子地提前叫上了,可偏偏商云横很受用。他闻言冷哼了一声,朝殿内讥讽道:
“怎么,谢怀尹是被外面融掉的雪水堵在了路上吗?”
殿内一时间噤若寒蝉。
“你们也被冻得耳朵都聋了,嘴也哑了?”
“回……回将军。”靠后面站着的官员慢慢挪了出来,走到了殿中央回禀,“微臣本想与谢大人一道进宫,但谢府至今闭门不见客,想必……”
虽然他话还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谢怀尹这是摆明了不给商云横面子,谢、柳两家世代忠于覃氏皇族,现下柳家已经倒了,谢家此举可不是故意往风口浪尖上撞嘛。
“那他以后便不必来了。”商云横揉了揉眉心,然后示意顺德可以开始了。后者一个跨步,站到了台阶的边上,扯着嗓子喊道:
“朝议开始——”
虽说是朝议,眼下这情况没人愿意主动开口,不如说是商云横一人决策的附和大会。整个宣政殿内内外外都有手持兵器的将士围着,以前在覃善的早朝上叽叽歪歪吵了很多次的人,此时都像蔫了一样,恨不得原地钻个洞藏进去,不让上头那位看到自己。
这时候,商绥远朝左迈了一步,朗声道:“禀父亲,前丞相柳四延已死,刚刚有人来报,谢、柳两家拒不受降,抵死相抗。该做何处置……”
“抄家,发配,不受降的原地处死……”商云横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按照原先的计划,就算柳四延不死,他也会先拔掉这两大家的根,再杀鸡儆猴,让别人知道他的手段,不敢有微词。他眉头一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至于柳辞镜,他性情温和,又是我的学生,便废去他的武功,押去沧州吧。”
他一句话便定了两家所有人的命运,平时与谢柳两家交好的官员此时却缄口不言。
“前朝已散,天和将盛,众卿家若是有何意见皆可提出来,若是没有,我的天和皇朝以后便有劳众位卿家辅佐了……”
……
一夕之间,宫里的嫔妃被赐了毒酒,谢府被血洗,御史谢怀尹被钉死在门口的红柱上,名满天下的丹青楼随着一场大火坍塌颓圮,连谢寒雨都一并被烧死在了里面。柳家死了大半,活下来的女的也不愿被充去边境受侮辱,直接撞柱自尽了。
被处置的却不止这两家,虽然朝上商云横并未提及,但还是灭了昔日与他作对,在朝中给他使绊子的所有家族,这种人虽然会看情势而做出退步,但往后难免不会再有二心。其余的前朝旧党,且看时日一长,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吧。
血色笼罩了整个上京,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马蹄声与刀剑声在清寒的夜里分外响亮。
柳辞镜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间厢房里,整个右臂都痛得没有感觉了,他抿了抿嘴唇,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他已经摘了斗篷,露出了品貌非凡的真容,他还是身着玄衣,肩宽身挺,玉冠高束。见着柳辞镜醒了,他从桌旁起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碗水准备喂给榻上之人。
“商悬。”柳辞镜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他看起来很疲惫,语气也有气无力的,“外面怎么样了。”
商悬见他不喝,就把碗收了起来。他没有做声,把榻上的被子朝柳辞镜拢了拢。
“我父亲呢?”柳辞镜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泪,眼眶发红,但还是面无表情。
“柳家、谢家无人生还。”商悬看向了别处,残忍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柳辞镜喉结微微动了动,他又道:“嗯。谢寒雨呢?”
商悬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他沉了一口气,还是回答了他的话,“丹青楼起火,他未能逃出来。”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柳辞镜抬眸看着他,“今日你父亲所为,你早就知道?”
商悬点了点头,他猜不出柳辞镜现在在想什么,只得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与他听。
“谢家和柳家两大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权力之重时日已久,皇帝未必没有削权的想法。如今没有我父亲,也会有别的人去做……”
“别说了,商悬。”柳辞镜打断他的话,哑声问道:“你父亲也让你杀了我吗?还是怎么样?”
“去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