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Soyles

13、有桃花

　　陶筱花站在月老跟头，虔诚地拜了拜，月老拿着拐杖笑，她也看着月老笑。
　　她今日打扮得相当好看，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了的：双马尾，可爱的裙子，还特地跑到城隍庙拜月老，只为了今天见到她的潜在发展对象。
　　“我陶筱花母胎单身至今，求过无数次姻缘，不知是否是您老人家不负责女孩子的恋情，但这次，还请您老人家网开一面，赐我一个女朋友吧！”陶筱花双手合十，差点没磕个响头。
　　等陶筱花出了城隍庙，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她这次的发展对象打给她的。
　　她慌慌张张地回拨过去，对面的女声显得如此焦急，“是这样，筱花，我开车见你的路上撞到树了。现在在和保险公司的谈话呢。我想这是不是预示着我们在一起不吉利啊。”
　　对面的女声懊恼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什么？”陶筱花整个人僵在城隍庙的门口，惹得工作人员赶着她快点走。“姐姐，现在是21世纪了，不能这么迷信的。”
　　“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迷信不行啊。我的父亲有个朋友，在开车的路上差点撞到路人，他索性不开了，在当地找了个旅馆住下，结果第二天才知道前面的路段有一辆水泥车真的倾倒了。”
　　“姐姐！”陶筱花企图撒娇。
　　“而且你看，你是双子座，我是天蝎座，是虐恋啊。我想还是算了吧。我先挂了啊，以后有空联系。”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我陶筱花，母胎单身至今，为寻找另一半付出了太多，却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天的这个以封建迷信拒绝我，昨天的这个以性格不合拒绝我，前天的那个以人生方向不同拒绝我，诸如此类，难以枚举。
　　陶筱花忿忿地绕回月老的跟前，月老仍是拿着拐杖笑着，可她却笑不出来了。

　　“你这个糟老头！你不负责女孩子的恋情就直说，为什么挡我桃花！”

　　不仅是桃花被挡，陶筱花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毛病，就是睡不踏实。
　　她喜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渴盼着有一个女人能够抱抱她。但她总是能在无数个噩梦之中，从双脚麻木，难以呼吸的状态中醒来。
　　陶筱花抓过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她独自在宿舍中，黑灯瞎火地，看不明晰事物。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只剩下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她适才做了个春梦，梦见自己正同一个女人巫山云雨，可当梦境碎裂，她仿佛坠落了深渊里，又在难以呼吸的状态下醒来。
　　现下放了寒假，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她心里发怵，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那些看不明晰的东西仿佛变成了随时会舞动起来的梦魇，随时会将她拆之入腹。
　　她早已习惯了稀缺的睡眠。索性拿起手机开始刷社交软件。

　　【求桃小花】：“一如既往地睡不着。今天又被喜欢的姐姐拒绝了。好难受好难受。我是不是命不好或者命里缺什么东西？”
　　她把这句话发在自己的社交软件上，没成想凌晨三点还有人回复。
　　【不愿透露名字的热心市民】：“筱花，你是不是打小被什么缠住啦？你小时候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陶筱花看着这句话一愣，自己小时候确实经常碰到灵异事件。但具体见过什么，她自己也回忆不起来了。
　　【求桃小花】：“呜呜呜，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我吗？”
　　【不愿透露名字的热心市民】：“中文系有个沈学姐，说不定可以帮你。”

　　沈以灵一如往常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上也一如往常地有人挡住她。
　　今天的这个女同学扎着双马尾，看着挺可爱的模样，就是黑眼圈有些重，看上去匆匆忙忙地，连遮暇都没遮好。

　　“你好，请问是沈以灵沈学姐吗？”陶筱花问道。
　　“是的，你好，有何事？”
　　眼前这个学姐看起来清冷而温婉，陶筱花一下就着了她的道。痴痴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美貌后，正要开口，却瞧见沈以灵朝着自己左边没人的地方看去。
　　陶筱花也疑惑地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她身边没有人啊。
　　“沈学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命里缺什么，为什么我的桃花总是以各种理由被挡住，为什么我半夜总是被鬼压床。”陶筱花说道，就要拽住沈以灵的衣袖。

　　“你被女鬼看上了。”沈以灵默默地说道。

　　“什么？”陶筱花愣在了原地。
　　“她现下就站在你的左侧。”
　　陶筱花向左侧看去，只有一片空气，她感觉自己和沈学姐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
　　“您稍等，我和这位女鬼谈一谈。”沈以灵兀自地朝厕所走去。

　　“哼，没想到这世间有凡人能看见我。”女鬼跟在沈以灵身后，说道，“喂，我告诉你别打我家筱花的主意啊，她是我的。”
　　“我已有女朋友。如何称呼？”
　　“冉有。”
　　“冉女士，人鬼殊途，你若一直挡她阳间的姻缘，对她对你都是不利的。”
　　“什么挡姻缘啊？就那海王T，我真的看不下去，她追筱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最后还跟别的女人滚了，我就让她手指
　　骨折了。还有昨天那个女的，接完自己丈夫去跟筱花约会，不得让她出点交通事故？”
　　沈以灵像是被哽住似的，耳朵红了却说不出话。
　　“筱花一直想要对象。”冉有叹了个气，“可惜我早已变成了鬼魂，没办法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我看你也有点本事，能帮帮我，让她看见我吗？”
　　“不可以。”沈以灵转过身去，拒绝得很果断，“按照阴阳平衡的规则，我甚至应该将你送回去。”
　　“哪怕让她能够看一看我也好。让她看看我，我就离开。”冉有说道。
　　“你如何确定她也会喜欢你？”沈以灵反问道，“你这么多次挡她桃花，让她半夜被鬼压床，坏事做尽，她还会喜欢你？她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可能接受你的存在，你们如何在一起？”
　　沈以灵的话句句像根倒刺一样扎在冉有心上。一人一鬼沉默了半晌。
　　忽然，沈以灵背后传出一个声音，“以灵，我要你帮她们。”
　　沈以灵转过身去，看着卫霜，一脸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又在白天里出来？”
　　“好啊，原来你的女朋友也是鬼。”冉有抱臂嘲讽，“你这个双标的，自己有个女鬼的对象，就不允许别人有个女鬼做对象了？”
　　“少废话。以灵，你去问问陶筱花的想法。”卫霜打断道。

　　“你小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灵异事件？”
　　陶筱花和沈以灵坐在一间校外的咖啡厅里，陶筱花喝了一口冰美式，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好像曾经见过一个女鬼，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睡觉，床头有一个女鬼在对我笑。”
　　“然后呢？”
　　“我坐了起来，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仍是笑着，我以为她饿了，还把我偷偷藏起来的零食给她吃。”
　　“筱花把我和她一起玩的事都忘记了。”冉有在一旁哭哭啼啼道。
　　沈以灵叹了口气，说：“陶筱花，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直接帮你把这只缠在你身边的女鬼送走；二是我给你阴阳眼，让你见到她后再把她送走。”
　　“你这无情的家伙！”冉有骂道。
　　“我想见她。”陶筱花坚定地说，“她一直守护在我身边，也很辛苦吧，我想见见她。”
　　“普通人怎么开阴阳眼？黑狗血还是牛眼泪？”冉有嚷嚷道。
　　“很简单，用这块紫水晶。”沈以灵从兜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透着紫色光泽的水晶，“拿着它，你就可以看见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面目。”

　　陶筱花接过水晶。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熙熙攘攘，身边有许多千奇百怪的鬼，有的低着头不知道向哪走去，有的死皮赖脸地跟在一个人后面，有的蹲在角落里一脸忧心忡忡。
　　而她身边的这个女鬼，长得苍白清秀，她看见陶筱花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回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她听见她说道，“你好，筱花，我叫冉有，我喜欢你很久了。”
　　陶筱花看着冉有的脸，这副面孔开始与梦境里的那个女人的模样重合、开始与她午夜梦回思念的那个女人的倩影重合，她企图拥抱她，却只能虚虚地拥抱空气。
　　但是在她眼中，她已经同冉有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请爱我，哪怕你心中还有点困惑。】
　　【请爱我，我乐意给你我有的所有。】
　　咖啡厅里正巧播放了《有桃花》这首歌，隔壁桌的客人对女孩的奇怪举动诉诸疑惑的目光，却被沈以灵瞪了回去，不敢随意张望。

　　“沈小姐，我已经知足了，你可以将我送回去了。”冉有朝沈以灵道。
　　陶筱花泪眼婆娑地望向沈以灵，说，“沈学姐，求你不要把冉有送走。”
　　沈以灵收拾起了东西，叹了口气说，“罢了，这颗紫水晶赠予你，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再来找我。”
　　【有桃花，有桃花，谁是谁的桃花。】
　　“谢谢沈学姐！”陶筱花开怀地笑了。

　　“你可算做了桩好事。”卫霜跟在沈以灵后面笑道。
　　“若是我把冉有送回去，你岂不是会打死我？”
　　“真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