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敢拿天神当替身啊》胡马秋风

3、第 3 章

　　酒店大楼悬挂的时钟刚指向六点整，晦暗不明的天空忽地染上赤色。小树林中的晨雾还没有散开，朦朦胧胧带着冷意。树林深处，一个绛红色身影突然从大树后走出来，赤金色阳光从她身后森森树影中斜漏下来，拉长到玉清人脚边。

　　“三姐！”玉清人疾步上前，走到跟前又踯躅起来，“小苍兰被截胡了，我，我没追上。”

　　玉瑶面色凝重，沉声道：“不必追小苍兰了。”

　　玉清人道：“为什么？”

　　“根据你说的，以及我在天庭了解到的消息来看——”玉瑶的面色有些沉，“追查谢荣的另一路神仙，很可能是斗牛宫的哮天犬。”

　　提到这个名字，树林之中，突然安静的过分。

　　哮天犬，是一位四千五百岁的老神仙，原身是黑细犬。他法力高深，行踪诡谲，猎物一旦被他盯上，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迅速找到。本来动物是不可以修炼成仙的，但没人敢质疑哮天犬，打狗要看主人，哮天犬的主人，是九天之下唯一的天神——杨戬。

　　天庭所有的仙，追溯起血缘来，最后都是肉体凡胎的人。就连掌管三界的王母娘娘，最初也只是跟着玉帝一起飞升的凡间妇人——这话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的。

　　凡人得道，称之为仙，神仙不过是互捧的尊称。

　　而三界之外，时有真正凌驾于万物之上包括天庭之上的天神的。

　　那些传说中生活在九天之上的天神，才真正有移山倒海、创世造人之力，才是真正的，视万物为刍狗。

　　杨戬的母亲云华便是位女天神，云华女神的师姐是造物之神女娲，师兄是创世之神盘古。即便杨戬父亲是个凡人，但杨戬本人出生时便拥有无边法力，丝毫不受凡人血统的影响。

　　天神之子仍是天神。

　　如今他居住的斗牛宫，从不受天庭管辖，自成一派。

　　自三千年前那场人间大乱后，女娲盘古这两位天神就再没出现在三界之中。

　　至于云华女神，相传她死了。

　　死在了杨戬手中。

　　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总之，自此之后，九天之下，三界之内，便只有杨戬这一位天神了。

　　玉清人沉吟许久，凝重开口道：“那哮天犬的确跟我说过，他是在为主人办事。”

　　玉瑶道：“不敢贸然与杨戬抢人。”

　　天庭诸位神仙向来对杨戬敬而远之，一是本就不属于同一神仙体系，二也是怕他无边法力和乖戾的性格，所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凡胎修炼的仙术，是无论如何抗争不过天神的。

　　玉清人也不敢，想到昨晚与哮天犬的交锋她就不寒而栗，后悔不已。

　　“可还有别的途径找谢荣？”玉清人询问道。

　　玉瑶缓缓走到玉清人身后，盯着远方的青山看了许久，才道：“倒还有一条路可走。”

　　玉清人心中一喜，走到三姐面前，问道：“怎么说？”

　　马上到花朝节了，”玉瑶侧过脸，“花朝节那天，花神柳红会下凡一趟，柳红是谢荣的妻子。丈夫丢了妻子不可能不找，你可以到时候盯紧她，再找突破口。”

　　“倒也可行，”玉清人一想，又想出一个疑虑，“那她发现我是私自下凡的怎么办？ ”

　　“不用怕，她上次私自下凡落下的把柄还在你我手中，”玉瑶的眼神亮了几分，“她私自下凡也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抵赖不掉。”

　　玉瑶说的几个时辰，必然是指天庭的时辰，折合人间大约几个月吧。

　　玉瑶的事情交代的差不多，转身便要走：“我在瑶池当差，不可离职太久，你自己多加小心。”

　　“哎等等！”玉清人忙拉住三姐的衣袖，“我，我想问你个事。”

　　玉瑶停了下来，转头看她。

　　“我想问问，凡人转世之后会不会和前世一模一样。”玉清人的目光落在三姐身后的树上。

　　“转世和相貌毫无关联。”玉瑶轻描淡写的说。

　　看着玉清人脸色，不对，她又详细说道：魂魄投胎之后，也可能与前世毫无联系的另一个人相貌一模一样。甚至跨性别相似，跨物种相似都有可能，”玉瑶狐疑的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即使是同一灵魂，喝过孟婆汤，前世种种都不会再记得......你见到谁了？”

　　“啊？”三姐最后一句话问得玉清人猝不及防，“没有，我，我就是好奇。”

　　“别靠近凡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你也不要想着见到了他这一生，就想约下一世，”三姐深深地望了玉清人一眼，“不然，在他的每一世，你都是在重新追求一个陌生人，重头再来，再来，无休止，明白吗？”

　　三姐应该是猜到她遇见谁了，她这么冰雪聪明。

　　玉清人觉得自己藏着掖着也是多余，当年跟董永的事，除了母后之外，三姐最清楚不过。

　　“珍惜当下也行啊，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玉清人道。

　　“这样想也好，”玉瑶摸摸她的头发，“我没母后那么教条，你就算遇到了也没事，凡人维持青年俊美样貌的时间不过一二十年，在天上不过一二十天，你只要能低调行事，圈养一阵与他玩一玩基本不会被发现的。”

　　玉清人：如果是想在一起一辈子呢？”

　　玉瑶愣了，尔后含笑道：“他们老了之后与年轻时大相径庭，你总会厌倦的。”

　　——

　　送走姐姐，玉清人又回到酒店房间。杨清源在晨曦下睡得正香，头顶一绺呆毛不屈的耸立着。

　　玉清人双手抱拳蹲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内心不知如何是好。

　　三天前玉清人开了这个房间，但之后进出都是靠窗户。于是刚刚为了显得正常一些，就特意经过门口办了退房。

　　退房之后很快就有酒店服务员上门，在他们之际，得思考该把杨清源怎么办。

　　不能再让他睡了吧，再睡就睡坏了！

　　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呢？

　　刚才姐姐的话，玉清人不是没有触动。

　　他这一世，不管是不是曾经的魂魄，都对玉清人没有一丁点记忆。

　　对他而言，玉清人是个陌生人，同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的随便一样，都是今生第一次遇到的，陌生人。

　　“太不公平了，那些美好回忆居然只是我一个人的。”说出这句话，玉清人心里反而轻松一些。既然是陌生人，就回到陌生人的状态吧。

　　在房间门开的那一瞬，她瞬间带走了杨清源。

　　长兴大学坐落于美丽的仙女湖畔，古朴典雅，坐拥山水美景。玉清人环顾一周，每到一个隐蔽角落就发现一两个人蜷缩此地背书。坚守“绝不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的玉清人，半天都找不到降落地点。

　　她是不知道，最近正值期末考，学校里大大小小能背书的地方都占完了。

　　她飞了一圈，好不容易在湖边找到一个隐蔽的石桌，心中一乐，抓着杨清源的手腕便往下冲。

　　一眨眼，两人安安稳稳坐在石凳。

　　她托起杨清源的脑袋，给他摆好一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姿势，理顺他头上一绺乱飞的呆毛，从他口袋里掏出学生卡，“啪”地一声扔到地上。

　　接着她喷出一口紫烟，挨得近了，她又闻到熟悉的兰草清香，仿佛掺了带酒精的甜味，竟然有些微微发晕。

　　玉清人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定身咒解除的瞬间，他便微微蹙起眉，睫毛也有些颤抖，接着徐徐抬起眼皮，黑色的漂亮眼睛一片茫然。

　　“喂，同学？”玉清人装模做样的摇了摇他。

　　“嗯？”杨清源缓缓抬头，睡久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玉清人指着地上的学生卡，说道：“你的卡掉了！”

　　杨清源瞥了她一眼，缓缓地，捡起地上的卡，面无表情的说：“谢谢。”

　　一种莫名的伤感郁结在她胸中。

　　玉清人潇洒的转身，正好看到小路拐弯处站着两个清秀女孩儿。

　　女孩儿齐齐吸了一口气，惊讶的表情有点生动活泼。

　　女孩甲：“惊为天人！”
　　女孩乙：“我做梦都梦不出这么好看的帅哥美女！”
　　玉清人：“......”

　　玉清人若无其事的又转了次身，绕开女孩，朝小路的另一端走了。

　　走过好长一段路还能听见那两个人大声说悄悄话。

　　“这个长相，简直是女娲炫技！”

　　“不，这是女娲毕设！”

　　玉清人摇了摇头，看来董永这一世不愁找不到老婆咯！女孩子都喜欢颜值高的大帅哥。

　　终于走到周围人看不见的狭窄小道，玉清人迈出一脚，下一秒便趴在学校最高的建筑——二十二层楼的图书馆的屋檐上。

　　日落西山，又一天过去了。

　　彩霞为整座漂亮校园染上了温暖的橘色，一段柔软流畅的音乐从广播里发出来，流淌在整个校园中。

　　学友楼和逸夫楼里瞬间涌出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学生，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占满了林荫大道。嘈杂但快乐的笑声、说话声，回荡在校园里。

　　湖边的廊亭上，几个女孩儿埋头背书。亭外那个穿白衬衫的杨清源不明就里的站起来，朝大道上走去，一路上接受着目光洗礼。

　　二十左右的大学生，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啊！他应该去读书，去做梦，去旅行，唯独不应该守着一个时刻都能离他而去的仙女纠缠不清，浪费了金子般的青春时光。

　　“人家也有自己的人生啊，凭什么要与一个完全不记得的人再续前缘啊？”玉清人微微弯了嘴角，一瞬间觉得自己心胸特别开阔，境界特别高，“祝你今生幸福，世世代代都幸福。”

　　图书馆屋檐上的人刚一离开，林荫大道上的杨清源就停住了脚步。他眼中银光一闪，缓缓吐出八个字：

　　“撩完就跑，你个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