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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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凡人魂魄到了这“断舍殿”，过了这“聚心门”，此后往事皆再无任何记忆，又是迈向新的开始。
但这天地万物皆具灵性，一花一草，一山一河，都有着独特的韵味，人人都说生死相对，但或许遗忘会生出更多的恐惧与失落，正因如此，因为想念，所以不能遗忘，没有遗忘，才知道这个人曾存在于这个世界。
“公子可是在等谁？”
说话人正是一老叟，满头白发，伸手摸了摸他白花花的长胡子，语气虽是带着疑问，但这脸却丝毫未有半点的好奇。
“敢为仙人如何称呼？”
那老叟平静回道：“在下无巍，千百年来在此，指引凡人魂魄前往人间。”
老叟瞧这男子一双含情目十分耀眼，神色十分焦急，笑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沈一末。”
老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不走吗？可是在等谁？”
“等一个人，他说过要同我一起的。”
沈一末仍瞧着远处自己来时的路，恨不得将那长长的路一眼望到头。
“沈公子，或许他已经先你一步走了。”
“不可能！我先来此处，一直站在此处等他，他还没来。”沈一末坚定回道。
那老叟见他此番模样又道：“沈公子，千百年来我日日在此，这样的场面我见多了，留恋的，不舍的，遗憾的......”
“但已经无法重来了，最后大家重新迈向这人间，迈向的那一刻起，过往不舍的一切皆成了云烟，你也会的......”
沈一末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倘若我不想呢？”
老叟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笑道：“那你想如何？”
沈一末转过头来问道：“我当然会去向这人间，我也明白去了前尘往事我什么都不会再知晓，可我来到这，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莫名感到不安......”
“哦？沈公子何出此言？”
“无巍仙人，沈某有一事相求，可否告知章无凌的魂魄为何还未出现在此？”
无巍停顿几秒，望向凡人魂魄来时的路回道：“他不会来的。”
沈一末一惊，忙问道：“仙人这是何意？！”
无巍默默低下头，半晌才说道：“你可知他生前入魔？”
沈一末闻言心头一愣，知晓不好，忙回道：“我知道，可他也是为了我，他和我，我的家人生前被人所害，他为了替我报仇，才会如此......仙人可是知晓什么？”
“他生前被人所害，怨念太深入魔，但终究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这点你可知晓？”
沈一末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无巍摇了摇头，看向眼前这具含情目，此时眼角都添上了些许愁意。
“沈公子，你生前被人所害，这一世你一路顺遂，一生富贵，且官运甚好，平安喜乐，此乃人人皆羡慕的啊。”
沈一末闻言一笑，“哦？当真如仙人所说？”
无巍以为沈一末心动要迈向人间了，忙说道：“正是如此。”
“那不要了......”
无巍一惊，本以为他是开玩笑，但见他神情却丝毫没有半点的玩笑之意。
“仙人，既如此就将这好运分给章无凌所杀害的那些无辜之人吧......”
无巍一愣，后继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也听懂了仙人的意思，章无凌有错受罚，那我同他一起。”
“你要替他还？”无巍惊问道。
沈一末平静地点了点头，无巍长叹一口气。
“沈公子，你还不清的。”
“仙人何出此言？”沈一末疑惑道。
“他再无魂魄一说，这世上再无此人的痕迹......”
“你......你说什么？”沈一末闻言心猛一颤，脑子里不断浮起无巍方才所说的话。
再无魂魄一说？什么叫再无魂魄？章无凌不是答应过自己会和自己一起的吗？！
沈一末想起自己走之前章无凌同自己所说的话，顿觉心如刀绞。
“他竟然敢骗我？！”
沈一末气的直发抖，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恨不得立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质问他：“你凭什么敢骗我？你想让我一个人走在这人间吗？”
沈一末平复了自己的心，随后问道：“仙人，听你这意思，那就是有办法可以让他重新有魂魄吗？”
无巍不语只点了点头。
“什么法子，我沈一末自愿去试。”
无巍望着沈一末脸上还未消散的怒意，缓缓说道：“沈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现在不舍得，可到了人间，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还有什么章无凌一说？”
沈一末沉重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语气严肃道：“仙人日日在此处见惯了人世间的离别，心头或许早已是生不起任何波澜......倘若我有仙人这样的心，生生世世都不再因情而喜怒哀乐，倒也得了自由......”
“可我终究不是仙人你，没这无生波澜的心，也没断了这七情六欲，为得个章无凌，甘愿同他一起......”
无巍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任何的诧异，他淡淡说道：“沈公子，千百年来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了，你不是第一个，每个人都为得前世割舍不下的一段情，一个人，甘愿受苦只为重塑心心念念之人的魂魄，不过......”
“不过什么？”沈一末疑问道。
“想要重塑人的魂魄何其难啊，你得受这火海灼烧魂魄之苦，数道天雷劈散魂魄之伤，河海淹没魂魄之痛，还有这根根千百骨剖魂钉，几道抽魄鞭......”无巍望了一眼沈一末，又继续说道：“方能重塑魂魄......”
沈一末没说话，无巍继续说了下去。
“千百年来数不清的人带着坚定的心去试，有的只受了这一根剖魂钉就受不了感到后悔了......”
“你知道吗？这重塑魂魄之法，虽然你的魂魄会在，但这每一项都让你觉得生不如死......”
沈一末停顿半晌，缓慢说道：“生，不如死......”
无巍以为他怕了，又继续说道：“正是，并且按照每个人生前所行来判定该受这苦多久，最长的也只多一个月......”
“那有多少人坚持了下去？”沈一末问道。
无巍笑了笑不紧不慢说道：“从未。”
沈一末一惊，从未？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坚持下去？
他不相信又追问道：“仙人可是在骗我？岂是从未有人？”
无巍摇了摇头道：“沈公子，你现在还没经历那种痛，自然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为何？”
“因为太痛了，哦对了，忘了告诉沈公子了，若是选择了，要么坚持下去，我说过，但你会感觉生不如死......”
“那若是放弃了呢？”
无巍笑道：“你同章无凌一样，此后再无魂魄可言，这世上再没有你们来过这人间的半点痕迹......”
沈一末闻言一笑，“倒真是哪一种都不给人留退路，都如此狠啊......”
无巍不语，良久沈一末问道：“那我得需要坚持多久？一个月？”
无巍笑着挥了挥手，不紧不慢说道：“一年。”
沈一末闻言并不惊讶意外，反而比之前笑的更厉害了，忙说道：“这样说来我若是成了岂非是天上地上独我一人？”
“自然。”
沈一末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就算还清了吗？”
无巍点了点头道：“是，如此一来就替章无凌还清了。”
沈一末默默点头说道：“记得将我这一世的好运全部分给章无凌所杀害那些无辜之人。”
“你当真要试？你可想清楚了？你得坚持一年！你现在还没受过这苦，自然敢夸下海口，沈公子，选了之后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沈一末微微一笑说道：“两者都没退路，既如此，那我还是选择一试......多谢仙人好意，走吧。”
无巍正欲劝阻，沈一末伸手示意不必再多说。
“唉，好吧，既如此那就走吧。”
二人来到一处天台，映入眼帘是一排排剖魂钉，沈一末站在天台中央，却听无巍再次问道：“沈公子，你当真想好了？首先你得受这千百骨剖魂钉，抽魄鞭，受了这些苦去趟比你们凡人口中说的“刀山火海”还要恐怖的东西......你当真想好了？”
沈一末一笑：“仙人不必再多说，我沈一末不后悔......”
“好。”无巍正欲施法却忽地听见沈一末道：“仙人且慢。”
无巍一笑问道：“沈公子可是后悔了？”
沈一末恳求道：“章无凌之前有个白玉坠子，他既再无魂魄，这东西仙人可还找得到？既如此能否给我？”
无巍闻言在嘴里念了一句“归来”，随后手里出现了那白玉坠子，递到沈一末手里说道：“拿去吧。”
沈一末道谢后，将自己的白玉坠子从怀里拿了出来，一同捧在手心里细细瞧着，一双含情目的眼底藏着无限的柔情。
“想好了吗？”
“来吧。”沈一末将自己的白玉坠子放入怀里，章无凌的白玉坠子紧紧握在手心，“我不后悔......”
无巍点了点头，立马施法将一根剖魂钉穿入沈一末魂魄里，沈一末吃痛，后退踉跄了一下，随后跪倒在地，捂住被穿入的地方，眼睛失神，这一丝魂真如被钉子深深扎进一般，若换做肉身，仿佛被刀剑直穿心脏......
“如何？”无巍问道。
沈一末一笑，断断续续说道：“仙人当真，当真没骗我......我算是明白仙人说有人只受了这一根抛魂钉就后悔了......千百根不就当真生不如死吗？”
“生不如死的还在后面......”
无巍只淡淡说了这句，随后又施法将他所受全部的剖魂钉直直穿入魂魄内。
沈一末直直躺倒在地，望着天上的云雾，目光涣散，这才刚开始他就痛的说不上一句话，魂被这剖魂钉死死穿入，他根本就无力动弹，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落，嘴唇直发抖，想要喊出来这到底有多痛！可奈何他真的是被这剖魂钉给穿入的没什么力气可言，唯一仅剩一点可怜的力气化为了一行行的眼泪，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白玉坠子......
他已听不见仙人说着什么，这一刻脑子里突然想起章无凌生前被人所杀，又被人一把火将他的尸体烧尽，他该有多痛啊！从前不小心磕绊了一下，无凌都会自己面前哭着闹着，非得让自己抱着他给他擦药给他揉一揉......
一想到此处沈一末眼角的泪水又多了起来，无凌是不是得痛死？他那一刻是有多希望自己能在他身边，可偏偏自己却不在......
“无凌，章无凌......”沈一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道，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得撑下去，这点痛算得了什么？这点痛能比得上无凌生前的痛吗？无凌到最后还想着自己，还想着不要让他们伤害自己，他既如此爱自己岂敢骗自己？！
“章无凌......你不能，不能骗我，绝不能骗我，你答应过我再苦再难都会向我靠近，答应我会和我一起走，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你敢！我一定要，一定要撑下去，我要当面问问你......”
“走吧......”无巍将沈一末剖魂钉全部抽出，沈一末身上的剖魂钉悉数不见，无巍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二人便来到一处断崖，无巍将云端上这“抽魄鞭”拿到手里，对沈一末说道：“这抽魄鞭每打在你魄里，你的魄便会立马抽出一点，直到这魄完全散开，之后结束自然会聚拢......”
沈一末还未从方才的疼痛里缓过神来，只是茫然盯着无巍。
无巍施法，这抽魄鞭便重重落到沈一末身上，沈一末闷哼一声，整个人浑身一激灵，一口气不敢出，呼吸止住了几秒。
还未反应过来抽魄鞭又重重落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沈一末痛苦哭喊道，他自认为自己生前从不会因为一些身体受伤而哭，就算儿时自己从高高的树上摔下来，自己愣是一声都没哭，只是哎哟叫唤一声罢了。
可遇见了章无凌就全变了，他本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本以为自己受什么伤都不会哭，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都穿戴着铠甲无坚不摧。
但他错了。
现在所受的痛岂是生前从树上摔下来那般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道抽魄鞭又落了下来，整个人的魄散开，随后立即聚拢，无巍收回抽魄鞭，看着沈一末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他轻叹一声问道：“如何？”
沈一末断断续续说道：“当，当真是......生，生不如死......”
“可，可我不后悔......刀山火海我都去，我，我会撑下去的......”
无巍没说话，接着又带着他来到一片火海之地，沈一末还未踏入这火海便觉身子一阵灼热，像是把他的身体给灼烧出一个洞来。
“沈公子，这火海会一点点将你灼烧你的魂魄，绕这火海走一圈即可......”
沈一末点了点头，缓了口气，伸出脚迈向这火海之地，熊熊烈火越燃越旺，他咬牙往前一点点走，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都要承受更大的灼烧之痛。
章无凌的身体被火灼烧时也是这样的痛吗？他灰飞烟灭也是这样的痛吗？他生前到底是受了多少痛？
“无凌，你等等我，很快......很快的，就一年，等我坚持下来，我就找到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许，不许让我一个人走......”
他身置这火海之地，一片大红，倒让他想起了他们成亲那日也是这般的红艳，沈一末想到这含泪笑了出来，章无凌入魔后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他的心情不就是自己此刻一般的心情吗？
无凌想自己想的发疯，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恨不得再见到自己，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呢？
若换作是章无凌，他肯定也愿意为自己走上这一遭，千难万难都不后悔。
他既为自己入魔，那我就替他还清。
“章无凌，章无凌......”
沈一末每走一步就念一遍他的名字，沈一末不断告诉自己无凌还在等自己，还在等着自己带他回到人间，去看那春夏秋冬，风花雪月，还有，还有自己......
后面的数道天雷之伤，每一道天雷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将他整个人从上到下挖空一般，河海淹没，漫过他的胸膛令他喘不过气，沉没于水中想着拼了命地呼吸每一口空气，当水没过他的头顶，整个人身体渐渐沉入了下去，无人托起他的重量，任由自己沉沦下去。
......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番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