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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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今日已经结束了。”
沈一末浑身湿透，冰冷的水仿佛穿透他的身体融入了他的体内一般，他嘴唇直发抖，颤颤巍巍说道：“好......”
无巍叹了一口气，随后化为轻烟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一年，还早着呢......”
沈一末冻的直哆嗦，躺在地面上，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那刻有“凌”字的白玉坠子，轻轻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他无力扯了扯嘴角，将自己怀里的白玉坠子拿出来，一同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望着此刻头顶被余晖染成暖人金色的云层，方才所受的那些苦，那些磨人的痛，那些密密麻麻的伤，那些数万次想要放弃的念头......
在这一刻全部渡完所有苦后，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安宁，太过难得。
他更加明白，章无凌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原来是如此的重要。
他总算是体会到，若是自己升官发财，一生富贵平安，倘若不再记得章无凌，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空虚有罢了。
沈一末被冰冷的水呛的直咳嗽喘气，断断续续说了一句：“你......等等我，我会很快的。”
一年，足以看过动人的四季，也再度赏过人间风花雪月，品过人间百种滋味，每一次渡苦，沈一末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再无任何力气，瘫软在地上，目光空洞无神，面目苍白，整整躺上许久才会缓过来，他受的每一根钉，挨的每一鞭，趟过的火海......
活活应了仙人那句“生不如死”，无巍问他痛吗，沈一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很痛......”
问他是否后悔？
沈一末诚实笑道：“有过。”
那为何还是坚持？
“舍不得......”
他不是谪仙入世，也不是铁石心肠，他更不是无坚不摧，他也只是个凡人，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也会痛也会有放弃，更会有脆弱。
每次被折磨的放声痛哭想要放弃时，却看到自己手里那枚白玉坠子，后悔放弃的念头转瞬间变为了舍不得，痛苦的背后成了等待，绝望的尽头成了希望。
他心一横，愣是拼上他前世这“病秧子”的魂魄去为心头那个人走上了千千万万遭。
“章无凌，你欠我的，到了人间你再一一还给我......”
他坐在被云层包裹的石台上，望着那层层翻滚变化莫测的云，晚霞将云染得分外柔亮，他就这样静静坐着，脑海里不去想方才是怎样过来的，而是回忆从前和章无凌的一切。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章无凌见面的时候，章无凌不禁意间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他只觉得这个人和他们倒不一样，感觉没什么能拘束到章无凌。
沈一末想到这苦笑一声，无凌本可以自由一生，但偏偏遇见了自个儿，从此以后他这艘孤独漂泊的船有了停靠的岸边，也有了东西可以将其拘束，从此以后他不再自由只想待在自己身边......
或许因为他从小便是孤儿四处流浪，变得异常独立，也习惯了一个人，成了天上自由自在飞翔的鸟，他习惯了所谓的自由，便不想也不愿在为任何人停落在地面。
而让他甘愿停落在地面的人便是自己，沈一末想到这儿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对，章无凌遇见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若是没有遇见自己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他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但他会真的感到幸福吗？
沈一末笑着叹了一口气，心道：“罢了罢了，若是被他知道我这样想不得被他骂死啊......”
前尘的点点滴滴都在此刻的安宁里被无限放大，沈一末想起从前冬日里夜晚大雪依旧飘落不停，他的身子骨一到了冬日就特别弱，时常到后半夜才入眠，严重的话整夜都睡不着，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怕他们担心，他觉得自个儿可以挺过来，可他没想到那天半夜章无凌会过来。
沈一末一愣，借着窗户外透过的微弱的光瞧见是章无凌心头一暖，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里，沈一末没说话，就这样看见他弹去了身上的雪后，站在炉子旁取了一阵暖。
沈一末当时还急道：“这白眼狼不会过来就是取个暖？”
沈一末正欲开口说话便隐约瞧见他来到自己床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沈一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静静说道：“干什么？”
“睡不着。”
睡不着？沈一末觉得有点稀奇，睡不着的不该是自己吗？
他笑问道：“你怎么睡不着了？莫不是太想我了？”
他本以为无凌肯定又会骂自己油嘴滑舌，可是这次没有，寂静的黑夜里传来章无凌一声“嗯”的声音，沈一末心头一颤，忙翻身坐起来，将人抱在怀里，结果这才发现这白眼狼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就过来了！
沈一末又气又急，直接将人拽到床里面，赶忙给人盖好被子紧紧将人抱住。
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过来，站在炉子旁取暖，原是怕自己身上带着的寒意给冷着自己。
他揪了章无凌的脸，“你是疯了吗？就这样过来也不穿件衣服？还就这样坐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坐着看着我一晚上？”
章无凌一笑，讨好地在沈一末脸上亲了一口，沈一末知道他又想来这套撒娇让自己心软，但这次不同，他用手捏了捏章无凌的下巴说道：“问你话呢，说话。”
章无凌抿了抿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沈一末皱了皱眉头，最见不得就是白眼狼这模样，一见就什么气都消了。
他沉重闭了闭眼，沉着声音再次问道：“问你话呢，赶紧说话。”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一天到晚还没将我看够？”
章无凌揪了沈一末的腰，不快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能看？你也不想见到我？”
沈一末低笑一声，额头抵着章无凌的额头，喘着气柔声问道：“是不是睡不着，想让我陪你。”
章无凌闻言抚摸沈一末的脸，他轻声说道：“你以为你能瞒的过我吗？你平日里在沈老爷沈老夫人面前表现的什么事都没有，但我知道，你疲惫的不行，我就在想，许是到了晚上你就难受的睡不着......”
沈一末一愣，他自以为他表现的很好，瞒的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还是被这白眼狼瞧出来了。
他下意思收紧自己的手，蹭了蹭章无凌的脸说道：“所以你就跑过来看我，下次别过来了，太折腾了，也太冷了......”
章无凌不语只轻声一笑，沈一末看着他的眼睛，立马反应过来，看方才他进来的样子十分熟悉这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一把将人抱在自己身上，“你知道后是不是每天都过来？”
章无凌点了点头，沈一末一惊，又生气又心疼，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摸着他的后背，恨不得将自己身体里的全部温度传递给眼前的人。
“我每次后半夜过来，那个时候你都睡了，但是瞧着你脸还是一副没放松紧绷的样，就知道你还是挺难受的......但没想到你今天还没睡着。”
章无凌越说越心疼，他每次瞧着沈一末连睡觉还是一脸的难受，心揪的不行，自己又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这样陪着他。
沈一末听后吻了章无凌，温柔地亲着，两个人在寂静的大雪夜里互相感受对方因为这温柔的一吻，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怦怦直跳的心。
许久沈一末柔声说道：“你这白眼狼，让你来见我的时候你死活都不肯，没让你见我你却赶忙的来见我，你可真是......”
章无凌一笑，沈一末又道：“拦也拦不住你，以后记得把衣服穿上。”
章无凌应了一声，谁知第二天夜里章无凌刚一推开门穿了件单薄的衣服往外走就瞧见沈一末打了把伞，手里拿着个厚厚的绒毛披风，眼神十分阴沉，一脸不悦看着章无凌。
章无凌那个心急的啊，他这身子骨那受的起这样一吹啊？急忙拉着沈一末往他的屋里去，沈一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自己手里的披风披在他身上，又将自己手里的伞递给章无凌示意他拿着，章无凌一愣照做，随后沈一末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屋里走，章无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已经被沈一末放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你不是答应我来时多穿点衣服吗？为什么还是穿了薄薄一件就来了？”沈一末躺好后怒瞪着章无凌问道。
“别生气，我这不是心急想见你嘛......”
章无凌讨好在沈一末额头亲了一口，他心里暖暖的。
“冷不冷啊？”
沈一末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章无凌知道这回是真把人弄生气了，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说道：“沈大少爷，我真的错了，别生气了......”
章无凌哄人哄了好半天沈大少爷的态度才算缓和，这可把他累的直喘气，沈一末侧过身子一把将人抱在自己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肩颈上，贴着他的耳朵说：“睡吧，以后我来接你，我也等你。”
此后，整个漫长寒冷的冬天，两人紧紧抱着相拥入眠，沈一末从前觉得难熬的冬天，难以入眠的每一个夜晚，有了身旁人的陪伴，这一切都变的不再孤独难熬......
......
沈一末一想到这儿不知不觉泪水滑落滴在了自己手背上，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他是真的想啊，他无时无刻不都在想章无凌，就像漫长的冬天终会迎来春天，而渡过这一切，他知道章无凌终究在等着他去接他回家。
他就这样被云层包裹着坐上许久，这里有一面巨大的岩石，他想他的时候，便在这上面刻下章无凌三个字。
等到一年后，这上面的岩石“面目全非”，凹凸不平，全是来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尽的思念等待与坚守。
......
“沈公子，最后一天了，没有想到你真的挺过来了。”
沈一末一笑，“以后这天地间我可是先例，是吗？”
无巍点了点头，与其他任何时刻都不同，这一次，他满怀希望走上了天台，他笑着哭了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章无凌”，他知道，漫长的苦难等待后终将迎来了这一天，当他从冰冷的水里爬上来时，笑着呛咳了一声，有气无力问道：“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无巍感叹道：“是我低估了人世间纯粹的感情，我以为这些都头来终是昙花一现，却不想是刻骨铭心......”
这时，那面岩石处幻化出一个人影，沈一末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人拥入怀里，那是他一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啊！可他此刻浑身提不上力气，只能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人影。
章无凌睁开眼一看，发现岩石上竟全是自己的名字，他心头一愣，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没有魂魄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随后，他望着那一行行字，心头浮现出一个答案。
“沈一末......”
嘴里一直重复着沈一末的名字，这时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喊道：“章公子，沈公子在此等你许久了。”
闻言章无凌立马回头，发现地上正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双含情目直直看着自己。
“沈一末！”
章无凌飞奔过去，跪在地上将浑身冰冷湿透的人抱在怀里，看着他一脸的憔悴虚弱，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往外流，这世间还能为他这样做的，除了眼前这个蠢货还能有谁？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
章无凌哭哭啼啼骂道，他又心疼又生气，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沈一末无力地笑着，发出微弱声音说道：“你，你个白眼狼......你还敢骂我，该骂的，应该，应该是我才对，你岂敢骗我，你，你不能骗我......”
章无凌抽泣道：“我不想让你知道，让你知道你还肯走吗？遇见我你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不能，我不能自私，你应该得到更好的，而不是为了我一直停留，你本该更好的......”
岂料章无凌说完，沈一末脸色一变，若是现在有力气，他真想重重捏一捏眼前这个人脸，他冷冷说道：“你，你不准这样想，若如此，你就算背是信弃义，你就算是辜负了我，你就没有做到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
章无凌语塞，低着头抱着沈一末，他何尝不想同他一起走下去？但奈何他不能，他所愿的，只是希望沈一末能够从今以后每一世都可以幸福。
“无凌，走......我们，我们回家......”
闻言章无凌整颗心软了下去，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回家，他少时起就不明白回家是什么感觉，回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以为他此后一生都会漂泊，没有一个家，但不是，还好还好，还有一个沈一末，让他知道家是什么，当身心俱疲的自己还能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停靠，原来是如此的令人幸福。
还好还好，春日有人与自己一同踏青，夏日有人与自己吹着晚风，秋日有人与自己走在田园小路上，冬日有人与自己一同书写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还好，你还在我的身边，我也回到了你的身边。
“好，我们回家......”
章无凌抱起沈一末，刚到“聚心门”，却听无巍仙人在后面唤道：“且慢，二位公子。”
章无凌不明所以，回头听见无巍说道：“沈公子虽然魂魄皆在，但是回到了人间，他的肉身会有一道道伤疤......”
沈一末一笑，忙回道：“我当是什么，多谢仙人告知。”
章无凌没说话，这一年沈一末受了多少苦，这伤疤又有多少？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他朝无巍道谢后便带着沈一末迈向了人间。
耳边传来沈一末的笑声，他轻声说：“我还清了无凌，我真的，替你还清了......”
章无凌哭着笑了出来，他说：“对，这个大人情，我章无凌生生世世都还你......”
沈一末闻言欣喜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
二人来到了人间，从前的地方是回不去了，沈一末便和章无凌搭了一个小村屋，虽然不大，但是十分的干净和温馨，他们还将他们二人住的那间装扮成从前的模样。
回来这几天沈一末的肉身还是完好的，结果这日沈一末脱下自己衣服时发觉自己这身上满是狰狞的伤疤。
“啧，这可怎么办啊，白眼狼不得难受死......”
思来想去他觉得能瞒一阵是一阵，沈一末平日都是抱着章无凌睡的，今日便支支吾吾说什么自己哪儿哪儿不舒服，只能平躺着睡，章无凌半信半疑，谁料到了半夜沈一末习惯性往身边人靠，将人一把揽在自己的怀里，章无凌一惊，感觉背上怎么咯的疼？他伸手摸了摸沈一末的胸膛，整个人立马翻身起来，沈一末半梦半醒“嗯？”了一声，却见章无凌点起了灯，忙伸手将被子拉开一看——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
沈一末醒神过来正欲开口说没事没事，岂料章无凌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一末在心里默叹一声：“完了完了，这下得哄半天了。”
他一把将人抱住怀里，柔声说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岂料说完后章无凌哭的越来越起劲，沈一末这下没辙了，就只能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许久才听见怀里的人断断续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本该是我所受的苦，都是我的错......”
沈一末将自己额头抵在章无凌的额头上，柔声说道：“不要再这样想了，都过去了，都还清了，再苦再难我都挺过来了......”
后半夜沈一末抱着章无凌，章无凌便用手摸着光滑肌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无巍仙人说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光是一想整个人都腿软害怕，可他没想到，他所看到的比他所想的恐怖上了千百倍......
他不敢太用力，便轻轻摸着那伤，透过这些伤，仿佛感受到了他所受的那些苦，经历的那些痛......
“痛吗？”
沈一末摇了摇头回道：“不痛了。”
“生不如死......那得多痛啊......”
“别想了。”沈一末弹了弹他的脑袋瓜，“快睡觉。”
“我睡不着。”章无凌蹭了蹭他的颈窝，“你有想过放弃吗？”
沈一末诚然回道：“想过。”
章无凌没有生气，其实他倒是希望沈一末从一开始就放弃，他现在整个人心揪作一团。
章无凌没再说话，只是这样摸着他那些伤。
“你不问问为什么最后坚持了下去？”
“不问。”
沈一末纳闷了，忙问道：“为什么？”
章无凌抬头看着沈一末，随后俯身吻了沈一末。
“现在心都疼成什么样了，知道了，这心恐怕都碎了吧......”
“那我把你的心缝起来？”沈一末笑道。
章无凌嗤笑一声，心想到这个人怎么总是可以把自己逗的那么开心？
沈一末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上，亲了亲章无凌的额头。
“睡吧，我在呢。”
章无凌点了点头，就这样两个人相拥入眠。
沈一末将人抱的更紧，他十分坚定，若是换作了自己，章无凌也照样会这样做的。
他既肯为自己入魔遭受世人唾骂，那他就替他还清挡住那些风风雨雨还他一个人间。
他们都用一世去履行了那个诺言。
之后的每一世他们都会做到——
再苦再难都会向你靠近。
还好还好。
你也没有放弃我。
还好还好。
你带我回到了有你的人间，而我会生生世世倾尽我的所有去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