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小兔子TooZi

11、我们复合了

　　高源回复：“感谢你对我坦白，你在大学的生活我从露珠那里了解过，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至于你学姐，她有她的想法，但她目的应该为你好。现在你把学姐的离校当做是结束，要和我见面，我求之不得。我这边的课全部末考完了，预计过两天回家，然后去培训机构找一份暑假工。”
　　7月3号，按照学校的安排，暑假留校的女生要搬进南五居住，也就是糖糖那届毕业生的宿舍。尽欢也申请了留校，问他为什么留校，他只说不想回家，我于是找他帮忙把东西搬到南五。第二天一早我坐高铁回家，在高铁站搭到一辆顺风车回家，比起中巴车要舒服不少。
　　花盆里鲜红大丽花垂到地上，我找了根竹子插进土壤，然后把枝条绑在竹子上。初中时栽的栀子花已高过我头顶，精挑细选摘了一把快要绽放花骨朵放进卧室里。爷爷特地到镇上买一只乌肉鸡，笑呵呵地在自家井边上剁鸡肉。我跟妹妹到地里摘辣椒，从小被爷爷奶奶惯大自家有几块地我都不能找到位置，玲玲比我勤快，帮着爷爷奶奶做不少家务。玲玲摘辣椒眼疾手快，我摘了几根连着把树枝也给扯断了，只好老老实实提袋子，让玲玲一个人摘。
　　“奶奶说鸡肉要放紫红辣椒。”玲玲说。
　　“为什么？”
　　“红辣椒太老，青椒太嫩，只有紫红辣椒炒鸡肉最鲜。”
　　“跟爷爷奶奶学到不少啊。”
　　忙碌几个小时，一桌丰盛的菜呈现在我眼前，在家吃饭的我顾不上什么礼节，端起碗就吃，也不用怕别人笑话，吃了一碗又一碗。玲玲只吃了一小碗，就跑进房间去了，把门一关也不知道她干什么。
　　“我的两个宝贝孙女都长大咯，爷爷也老了。”爷爷笑着说。
　　“爷爷你还年轻呢，还能做这么多事，但是要保护好自己身体，可不能累坏了。”我说。
　　“人老了，身体是说不定的，活到哪天是哪天，儿孙们回来给我上柱香我就满足了。”爷爷说。
　　“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当孙女面说不好听的。瑶瑶，你别听他的，多吃点鸡肉，这和城里的鸡不一样，没喂过饲料的，营养可好了。”奶奶说。
　　“嗯，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等我毕业工作了给爷爷奶奶寄生活费，你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好！好！瑶瑶你是姐姐，考上长沙的大学村里人都说你有出息，过不了多久就在城里上班了，玲玲今年也要到县城上高中。奶奶就希望看到你们这代人过得幸福，现在的时代好，不生病在家里也花不了几个钱，你自己挣钱留着存银行里，将来买房办嫁妆要用。”
　　我自己都没想那么宽，爷爷奶奶有远见，毕竟经历过几十年风雨沧桑，见证了历史的变迁。我小时候常听爷爷讲起他年轻的事，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辛苦了大半辈子，养育3个子女，到老了还要照顾我们姐们两。人的一生何其仓促，总是在为下一代奉献自己的全部。
　　晚上9点，我去阳台上乘凉，乡村的夜晚很凉快，微风吹在身上胜过26度的空调房。天完全黑了，北斗七星和银河清晰可见，这在有雾霾和光污染的长沙是看不到的。某处草丛里传来蛐蛐的叫声，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在杉树周围盘旋。仅仅坐了半个小时，便觉得很无聊，乡村很美可是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我待不了几天，这几年过惯了城市喧嚣热闹的生活。还是喜欢出门有商店，去哪都方便的地方。
　　我给高源拨通电话，把手机开免提放桌上，一边剥荔枝吃一边讲。
　　我：我今天回家了，你在干嘛？
　　高源：刚洗完澡，在做个人简历。
　　我：喔，你打算去哪家培训机构？
　　高源：还不清楚，多投几家，录用的机会大。
　　我：嗯。在家好无聊，你有没有感觉。
　　高源：那你来我家吧，哈哈哈。
　　我：嗯哼，你想得美啊。
　　高源：我早就想带你回家见我妈。
　　我：你妈要打断你的腿。
　　高源：不会，我妈会给你个大红包。
　　我：不说了，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望露珠妈妈。
　　我从阳台下来，爷爷奶奶早睡下了，他们起得也早。在客厅接了一杯水，听见玲玲房间里闹哄哄的，我推开她房门，她正在和别人开黑玩游戏。我在回家前几天就得知玲玲的中考分数，超过一中录取分数线20分，进去是没问题，排名应该在垫底，好在高一不按分数高低分班，加以努力高二还能分到二层次班级。我坐到她书桌前翻看她的教科书和试卷，玲玲在跟人语音交流游戏，只是说话不是那么顺口。她一会躺到床上，一会又坐起来，直到一把游戏结束把手机放下看着我。
　　“饭也不吃就进屋打游戏。”我说。
　　“我牙疼。”
　　“白天你怎么不说，疼多久了？”
　　“两三天，有时很疼有时不疼。”玲玲捂着右脸颊说。
　　“明天跟我去医院。还有，你这个成绩，我担心你考不上本科，把游戏删了，我想办法给你弄高一的书来，暑假在家好好预习。”
　　本来约好10点在桥头的奶茶店见面，因为玲玲牙疼，我先打车送她到医院，排队拍完片子，医生诊断出龋齿感染了牙神经。医生说治疗时间可能比较长，我缴了费让她一个人在那治牙，自己先出医院了。赶到奶茶店是10点半，高源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等我。
　　“这么晚才到，给你点的仙草奶茶都快放热了。”高源说。
　　“不好意思，我妹妹牙疼，刚才送她到人民医院做治疗。”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高源疑惑地看着我说，“你还有妹妹？高中时没听你说过。”
　　“是啊，很惊讶对吗，不止是你，我没有对任何同学提起过。”
　　“为什么？连我和露珠都不能告诉？”
　　“我跟我妹妹关系不好。”
　　“姐妹的关系怎么会不好？又不是两兄弟从小在一起打架。”
　　“年龄差距太大，我比她大6岁，下半年她才上高一。我妹妹是在我上初一时回来的，之前一直跟在我爸妈身边。我爸妈都在浙江你是知道的，过年回家短暂相聚又离开，我和妹妹只在过年时见过几面，那时家里条件差和爸妈打个电话都要跑到商店里用老板的座机。到玲玲7岁时要上一年级了，由于某些原因玲玲不能在那边入学籍，我爸妈不得不让她回家读书。”我喝口奶茶斜看窗外继续说，“玲玲刚回家时，我看她就像看陌生人住进我家里，更不要说在心里接受这个妹妹。好在她从小跟爸妈会说家乡话，不然我无法和她交流。我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二老视我为掌上明珠，玲玲回来后爷爷奶奶对我们两一视同仁，那时感觉对我的关爱被她分走一半。”
　　“如果是我，我也这么做，都是孙女，小孩子最怕被偏心对待。”
　　“非但不能和她争，我爸妈还常常跟我说要我照顾好妹妹。”我苦笑道，“一个从小没得过父爱母爱的人，却要听爸妈的话照顾妹妹。那时我才13岁。”
　　“哎，真不容易。”高源摇摇头说。
　　“我们镇中心学校是兼有小学和初中，玲玲回来后就和我读一个学校，上学放学同去同回，小学部早放学一个小时我妹妹就在教室外面等我。班上有人乱说，说我突然冒出的这个妹妹是我爸妈收养的孩子。我气得跟那个人当场打了一架，从那以后我没和任何人聊起过我妹妹。”
　　“血浓于水，你还是在乎你妹妹的。”
　　我喝口奶茶看着高源说：“我从小就‘欺负’她，你信吗。让她做家务，扫地、拖地、洗碗都交给她。”
　　“啊？不是吧。”
　　“我虽然是姐姐，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对玲玲的管教相当于妈妈，甚至比我妈管教还严厉。玲玲在浙江那边有没有被爸妈宠坏我不清楚，但她回来后没一点‘大小姐’的架子，一来可能是对这边家人不熟，二来我生起气来会狠狠地骂她，至今玲玲不知道被我骂哭过多少次了。我妈电话里经常叫我对妹妹好点。”
　　“你还会生气？还把人骂哭？”高源慌忙在身上找烟，拿出来看看我又放进口袋，猛吸一口奶茶，两手一摊说，“难以想象，我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从认识你到现在，我看到的是乖巧温柔的你。”
　　“因为你没让我生气过啊！”
　　高源笑了起来，这是夸他时他本能表现出来的样子。
　　“也可以说从高中开始我就变了，变得脆弱，变得善良，变得需要爱。”我说，“从被爱者的角度看，我也希望被人好好对待，所以高中放假每次回家我都珍惜和妹妹在一起的时间。给她辅导作业，给她从城里带好吃的回去。然后姐妹关系变得好起来。”
　　“你是被爱者，那我是什么？”高源奸笑着说道。
　　“你是大骗子。”我噘嘴说道。
　　“哈哈哈，我很庆幸你没被第二人骗到手。”
　　喝完奶茶，高源说想看玲玲长什么样子，看时间玲玲的治疗也快差不多了，我们沿防洪大堤往人民医院方向走。路过珍珠饭店，我记忆犹新，那是高考完大家出来狂欢，也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一瓶下肚我当时吐了一地，迷迷糊糊中高源把我背回宿舍。他的背很宽很结实，我两手紧紧箍在他胸前，当时天很热，我的双C贴在他背上，到宿舍时他后背已经湿透，转过身来我们拥抱时他的家伙隔着衣服直直地顶在我身上。我问他累吗，他说很舒服还想再背一会，如果当时冲动一点回的就不是宿舍了。同样的地点，高源的背看起来更宽更结实了，我在幻想如果跳上去会怎样，高源的自言自语把我思考打断。
　　“大三！初三！大四！高一！”高源一个词一个词念得很慢，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叫起来，“高一，你妹妹下学期读高一，周老师下学期正好接手她们这一届。欸，你妹妹考上一中没有。”
　　“刚过一中录取线。”
　　“那好啊，找周老师把你妹妹分到他班上。”
　　“我可不敢，你是他高徒，我算什么。”
　　“不都一样是他学生，我陪你去找他。”
　　玲玲做完治疗出来，高源说玲玲和我很像，而我自己却觉得一点不像，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这也许是我和玲玲受启蒙的地方不同。我给了玲玲50块钱让她自己在城里玩，交代她下午4点之前坐车回家。我和高源去超商店买两箱牛奶、一筐鸡蛋和一个西瓜，打辆出租车就往露珠家去了。
　　露珠家在离县城不到4公里的乡下，坐车只要十几分钟，这个村子算是较富足的地方，一眼望去尽是新修的楼房，顶上盖清一色蓝瓦正面两根大理石柱子，近年修房子普遍流行这种西式风格。露珠家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两层楼，张姨离婚后露珠就跟她搬到这儿住，算起来这是张姨娘家，露珠的两个舅舅另建新房搬出去住了，家里只有张姨和露珠外公外婆。房子整体看上去很老旧，本来白色的石灰墙被岁月洗得蜡黄，墙角堆了人高的干柴，几只鸭子在晒谷坪上吃食。我们把牛奶西瓜鸡蛋提到正厅，张姨正在厨房做中饭。还在长沙时就听露珠说张姨生病住院的消息，露珠实习完正式上班又没空回家，于情于理我决定回家要来看望张姨。
　　张姨见我们进门就喜出望外，手里拿着锅铲，围着红色围裙。
　　“龙瑶，高源，是你们两啊，我就说昨天梦到有客人要来家里，还真准啊。”张姨迎过来笑着喊道。
　　“阿姨好！”我和高源同时回道。
　　“我听说您最近住院，暑假在家这几天想来看看您。”我说，“您身体好些了吗。”
　　张姨叹口气说道：“是珠儿跟你说的吧，这孩子，哎，还把你们惊动了。前些时间胸口闷，隐隐作痛，在卫生院吊几天水现在好多了。”
　　“喔，您现在还去厂里上班吗？”我说。
　　“跟老板请假了，等过些天身体恢复了再去做事。”
　　“那我和露珠就放心了，她在长沙很担心您。”
　　“这些我跟珠儿在电话里都讲过。”张姨转身去厨房，“等一下啊，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把菜出锅。”
　　张姨端了一碗鸭肉，一碗长豆角炒肉，一盘空心菜，都是用柴火烧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只是夏天用柴火烧菜非常难受。
　　“你们没吃点心吧，阿姨没给你们准备好菜，这些个粗茶淡饭你们吃得下吗？”张姨说。
　　“阿姨，瞧您说的，太拿我们当外人了，我们和露珠是最要好的朋友，劳烦阿姨给我们做饭了。”高源说。
　　“我还特别怀念阿姨做的鸭肉，上高中那会儿阿姨每个月都送菜到学校，露珠在食堂打碗白米饭吃阿姨送的菜，我就把盘子端到她旁边蹭菜吃。”我笑着说。
　　张姨也笑起来。“珠儿，这孩子挑食，只吃鸭肉不吃鸡肉，不然我要在家里多养几只鸡。”
　　“露珠现在过得很好，正式工作了，您的担子也轻了。她男朋友对她很好，自己又会做菜，我有时都跑到她那里吃饭。”我说。
　　“杜凯这小伙子人不错，有孝心，我上次住院，他从长沙专门赶来看我，在医院照顾我两天。他家里大人也通情达理，露珠嫁到他家我放心。”张姨看看我又看看高源说，“你们两也快结婚了吧？”
　　“我们...”我一时回答不出来。
　　“我们明年才毕业，现在谈婚论嫁还早呢。”高源抢着说。
　　“喔，你们比珠儿多有一年书读，不过我看你们俩在一起也挺久了，家人不急自己也会急的。”
　　“好的，阿姨，我们知道了。”我说。
　　吃过中饭，我们准备回县城，张姨要把她养的鸭子送一只给我，我连忙拒绝，然后搭了一辆顺风车回城里。高源坐副驾驶我坐后排，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张姨的一句话触动了我们两个人的心，快结婚了？真不知从何说起，太遥远了，对我们来说。下车后我们去了步行街，我根本没有购物的心思，只是来蹭蹭冷气。
　　“张姨一直以为我们还在一起没分开过。”我低低地说道。
　　“我妈也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
　　“你向你妈妈介绍过我？”
　　“当然，还有你的照片也给她看过，我妈吵过好多次要你电话，要加你微信，可是我哪里敢？连我自己都不敢给你打电话发微信。”高源左手掩面右手握紧拳头摁在墙上背对着我说，“我在我所有亲戚面前介绍过，炫耀过，我有一个漂亮温柔又贤惠的女朋友。即使你一次也没和我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只想让他们看到我爱你，我需要你，哪怕这是在骗他们。”
　　“纸包不住火，你就不怕露馅吗。”
　　“为了做得天衣无缝，我把知道我们分手的人全屏蔽了，包括你。然后跑到长沙你学校，发个定位就是我来找你了。看电影一个人买两张票，喝奶茶一次买两杯，情侣装买了几套。我煞费苦心地做这些假事，只等有一天真的到来。”
　　“高源，我们复合吧！”
　　这时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冲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高源，也不管学姐的忠告了，异地恋痛苦就痛苦吧，高源已经做得让我无话可说，该是我珍惜眼前这个大男孩。高源转过身，把我抱得紧紧的，那是一双不愿放开的手，他不肯放开，也不舍得放开。此情此景值得大哭一场，我内心检讨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就放手，都说异地恋熬过去就是一辈子，可我还没开始熬就被自己打败了。这天我们复合了，高源算了一下是两年零十个月。但是接下来的路，我也意识到必定是艰难而漫长。
　　晚上回到家里，我打开书柜，在密密麻麻的书丛找到高一的地理书，因为我不喜欢地理课，所以把高源送我的情书夹在地理书里，上课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其实是在看情书。我再次打开的这几封情书，纸张显出旧旧的暗黄色，但是字迹还很清楚。乍一看高源的字真心写得不错，我重新温故一下这篇酸得掉牙的情书，里面写到我是天上掉下的仙女，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恨不得把词典里形容美貌的词全搬出来，让人哭笑不得，追人的男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倒也不尽相同，我想起尽欢，他就是那种默默无闻喜欢一个人，他说的一见钟情可能是见到我那一刻起就喜欢上我了，他会记住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是不急于对我表白。尽欢没有夸过我什么，顶多一句穿哪件衣服好看，在他眼里我是普普通通的女生，仔细想来自己也并无过人之处，为何在两个人的嘴上或者说心里差距如此之大？我怎么也想不通，于是躺在床上追了几集电视剧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