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56、照片

　　油粮街小餐馆居多，各有各的特色与风味，吴彬不知秦潇冥的喜好，所以挑了一家口味清淡些的餐馆。

　　吃饱过后，田老头有些乏了，秦潇冥不好再询问其他事宜，和吴彬一同将老人送回房间。

　　关好门后，秦潇冥随着吴彬准备下楼的时候，看见最靠近里面的房间，心中一动，向吴彬问道：“最里面的房间是你的吗？”

　　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秦潇冥是秦玄的哥哥了，这时候他问起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那间不是我的，是霄哥的。”

　　“能进去看看吗？”秦潇冥问道。

　　吴彬犹豫道：“这个……我说了不算啊，不过你是霄哥的哥哥，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吧。”

　　秦潇冥点点头，思索片刻，还是没选择强行进去，拿出手机给秦玄发了一条消息。

　　“房间，让看吗？”

　　发送成功后，秦潇冥就坐在餐桌前耐心等待。

　　吴彬站在楼梯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抓着蓬松的头发呆愣着。

　　几分钟后，秦潇冥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新的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字。

　　“让。”

　　秦潇冥勾起嘴角，心情愉悦地对着吴彬说道：“他同意了，麻烦你把房间钥匙给我吧。”

　　“哦哦，好的，你等会儿，我去找找。”吴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不是那种公式化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把钥匙交给他后，吴彬就以看店为由跑去楼下收银台坐着了。

　　拿到钥匙后，秦潇冥走向秦玄住过的房间。

　　钥匙深入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

　　房间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阴暗，房间的主人将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与田老头的房间完全相反，这间房屋小了一些，将窗帘拉开后并没有多少阳光投入其中，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一些，冰冷的房间夺取着秦潇冥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

　　内部摆件不多，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一个衣柜。

　　床头放着一盏台灯和几本书，秦潇冥伸手拿起其中一本翻看，是一本侦探类小说。

　　走到桌前，灰色的台灯旁边放着一个红色花边小圆镜，被倒扣在桌子上，颜色与款式和这个房间的主人截然不同，显得十分突兀。

　　“这应当是那位老人家会喜欢的品味吧。”秦潇冥喃喃自语道，将镜子翻转过来，发现镜面上有些许划痕，但镜面很干净，可见是经常使用的物品。

　　桌子下面有两个抽屉，一个放了些零碎的小物品，另一个被上了密码锁。

　　秦潇冥没有窥探弟弟被锁上的隐私的癖好，再说他也不知道密码，不过也不妨碍他试一试，试开了他不看就是了。

　　镜子回归原位，秦潇冥拉出桌下的椅子，坐下，好奇地摆弄着密码锁。

　　锁是四位数，正常人想到的就是生日之类的数字组合，秦潇冥也不例外，将秦玄的生日输了上去。

　　手指动了动，锁没开。

　　秦潇冥想了想，把秦玄的出生年份输了上去，结果还是没开。

　　然后他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准备出去散散步，看看秦玄所居住的地方周围的环境，在起身之前鬼使神差地把心中所想的数字输入了进去。

　　哒的一声，锁开了。

　　秦潇冥僵在了原地。

　　他刚刚输入的密码是当年秦玄刚到他家时的年份。

　　刚才还想着就算试开了他也不看，现在却要食言了。不过，未宣之于口的承诺便不算数吧？

　　这么想着，秦潇冥吞咽了一下，一边想着秦玄知道后生气要怎么哄，一边缓缓拉开抽屉。

　　抽屉里的东西大多是纸张，秦潇冥抽出一张查看，发现是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纸片，报道的标题让他手指一顿。

　　“FM公司董事长遭遇车祸！被送往医院，生死不明！”

　　纸张已经泛黄，但记忆依旧清晰，深刻。

　　秦潇冥垂下眼眸，盖住眼底的悲伤与痛苦。

　　其他纸张基本上都是有关FM公司的报道，大多都是不好的消息，只有近几年的报道好了一些，板块也越来越小。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意外与事故能勾人兴趣，吊人胃口，但谁会管你获得了多少成就。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成就，一个从不看报纸的人却会跑遍所有报刊，专门剪下来，细心保存。

　　秦潇冥感觉胸口酸烫，原本被抽离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心脏涌出，充斥着僵冷的四肢，驱赶着冻骨的寒意。

　　除了这些报道碎片，旁边还有一叠质感较硬的、普通照片大小的纸张，被贴心地塑封起来。

　　是照片吗？

　　秦潇冥将纸张翻转过来，微微笑着的嘴角瞬间凝固，睫毛微扇，大脑停止了思考。

　　那厚厚的一叠，全是照片，上面的主角只有一个。

　　秦潇冥。

　　理智让他觉得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将其放归原位，关上抽屉重新上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一张张地翻看起来。

　　他早上因为睡眠不足一脸疲惫的样子，合作谈判成功后喜悦的样子，阅历不足项目失败后沮丧的样子……

　　翻到后面的时候，有两张照片上的人物多了起来，两个女人，一个是合作伙伴的千金小姐，礼貌起见，交谈了几句。另一个则是他在大学时期的追求者，从大一刚入校便被她表白，婉言拒绝后没有放弃，每当节日降临，就会给他发送祝福短信。

　　大学毕业后放弃考研，从A市追到了D市，向他的公司投递了简历。

　　秦潇冥非常钦佩她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但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把她当做普通同学，若不是因为她的多次示爱，两人之间可能就是陌生人的关系。

　　他已经明确表态，放弃或坚持，是他不能左右的，只有自己选择。

　　三年后，也许是想通了，放下了，她递交了辞呈，回到了A市，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这几张图片，都是在她进入公司第三年的时候，她约他聚餐吃饭的时候，被堵在公司门口，因为不是单独吃饭，而是部门聚餐，他当时就答应了，去的时候喝了一杯酒，坐了一会儿就推脱有私事，离开了。

　　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人的暧昧对象如此关注呢？

　　秦潇冥不敢想，怕想得太多，误会太深。

　　除此之外，这些照片证明他身边一直有秦玄的人，但那时候小孩才几岁，谁会听他的话，难道是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请私家侦探了？哪儿来的钱？哪儿来的门路？

　　秦潇冥有些气愤，任谁都不会愿意自己的行踪被监控在他人眼下，一举一动尽收他人眼底，令他窒息，但这个人是他弟弟……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生熟参半的豆子晃荡来晃荡去，搅得他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回过神来，一看来电提示，怔愣了一下，接通了。

　　“周警官，什么事？”

　　说完后秦潇冥觉得对方那里非常吵闹，警笛声、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直把他的心脏吵得重重的跳了几下。

　　周峰似是跑到了较为安静一点的地方，喘了几口气，正经且严肃地说道：“有个人……算了，你弟弟，从楼上摔了下来，伤势不明，我们正准备把他送去市医院，你过来一趟。”

　　五雷轰顶，秦潇冥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噪音，穿透了他的耳膜，无情地搅碎了他的大脑，然后顺着脖子一路钻入了他的心脏，嘭的一声，炸开了花。

　　秦潇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挂断的电话，跌跌撞撞地从楼上滚了下来，把嗑瓜子追剧的吴彬吓了一跳。

　　“我去！大哥你怎么了？没事儿吧？”吴彬将其扶起检查了一下，除了手上有点破皮其他地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秦潇冥丝毫不在乎自己受没受伤，归心似箭般冲出了超市，但因为太过震惊，他担心自己无法专心开车，中途出事更是糟糕，这里出租车又少，公交更是慢了，要一站一站的停。

　　这时吴彬已经追了上来，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要去哪里？很着急吗？我有摩托车，可以送你一程。”

　　秦潇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去D市人民医院，快！”

　　虽然吴彬说话时有些墨迹，但摩托骑得很狂野。

　　一路奔驰，中途还差点闯了红灯，有惊无险，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医院。

　　下车后秦潇冥等不及道谢，一头奔进了医院。

　　吴彬本想跟着进去，但这时候保安说这里不能停车，他只能找个位置停下后再进去，中途给旁边店面的人打了声招呼，帮忙看下店。

　　不管什么时候，医院里的人都很多，他像只无头苍蝇般寻找着光明。

　　在问到病房位置后，秦潇冥扎进了电梯，正巧碰上下楼找他的周峰。

　　“来得挺快，刚处理完伤口，别着急，等会儿别急着训他，病房里我留下了两个小姑娘，嘴严，不会乱说什么。”周峰拍了下他的背说道。

　　六神无主间，秦潇冥听到伤势不重，回归了三神，但依旧忧心。

　　周峰在旁边睨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我为你东奔西走，掏心掏肺，你倒好，把弟弟找到了却一声不吭，还变着法儿地套我的话，良心何在？”

　　秦潇冥有些愧疚：“抱歉，事出有因，我暂时不能暴露他的身份，事后一定登门道歉。”

　　周峰冷哼一声：“待会儿找你算账。”

　　电梯门打开后，秦潇冥奔向了周峰告知的病房。

　　透过房门的玻璃，他先是看到了两个穿着警服的女警察，像是在交谈，透过二人之间的空隙，一颗绑着绷带的头撞入了他的视线。

　　“小玄！”秦潇冥打开病房门着急喊道。

　　床上的秦玄穿着病号服，手上拿着削好皮的苹果，愣了一下，心虚了避开视线，随后绽开笑容：“哥，你来啦。”

　　旁边的两个女警察则是惊奇了一下，其中一个心直口快地说道：“呀，你不是当初来警局的大帅哥吗？你是这个小帅哥的哥哥呀。”

　　“行了，别花痴了。”黄雅绮扯了一下夏薇的衣摆，“咱们先出去一会儿吧，让他们兄弟俩说会儿话。”

　　秦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时候两位警察出去了，他怕是要独自承受怒火，连忙抬手挽留：“两位姐姐，这外面人多，怕是连坐都没有地方做，忙了一天了，站着多累啊，要不就在病房里坐着休息一下吧，我和我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事。”

　　秦潇冥眯着眼睛看着他。

　　夏薇：“啊？额……没什么，站一会儿也没事，我们等会儿还有别的工作呢，你们聊，我们走了。”说完，拉着黄雅绮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不忘把门关上，十分贴心。

　　秦潇冥等无关人士走后，抬脚走向了眼神飘忽不定的小混蛋。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秦潇冥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要把我急死才算好？！”

　　秦玄低下头，看着他紧握的拳头，青筋爆出，知道他气急了，放下手中的苹果，试探性地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不计后果，你别生气了。”

　　别生气了，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