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3、确认

　　铃铃铃——铃铃铃——

　　半梦半醒间，秦潇冥听到了闹铃的声音，闭着眼睛向身旁探去，却摸了个空。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发现房间里面没有人。

　　他焦急地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出去寻找，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可在触及桌面时，他愣住了——他没有带手机过来，看了眼手指上沾染的灰尘，大脑逐渐清醒，理智回笼。

　　又做梦了，他想。

　　每次回到这里都会梦到以前的事情，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潇冥嘲笑地想着。随手关掉吵闹不休的闹钟，铺好乱成一团的床被，拿起手机走出了房间。

　　秦潇冥边下楼边将手机开机，在手机开启的一瞬间，消息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随手翻了翻，点了几条回了几句就塞回口袋里。

　　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水流了一会儿后，双手合拢捧水洗脸。冰冷的水泼溅在脸上，顺着下颚流入领口，打湿了一小片衣领。秦潇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双眼无神，下巴还长出了胡渣。

　　太糟糕了秦潇冥，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胡乱地揉了几下脸，开始修整自己的仪容。

　　十几分钟后，秦潇冥穿上风衣，离开了这个他住了二十二年的房子。

　　D市公安局内，警察同志们正在各司其职地工作着。

　　两个刚来的实习生本来在安分守己地做着事，其中一个像是坐久了，锤了下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伸到一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立马坐下来正襟危坐地敲打键盘，眼睛时不时的看着外面。

　　旁边的一个实习生被她这一通操作看得一愣一愣的，笑着打趣道：“夏小薇同志，今天怎么如此勤奋认真，早上不还在抱怨没睡饱吗？怎么，意识到身为人民警察的使命与责任了吗？”

　　夏薇没搭理她，眼睛不转地看着门外，嘴唇不动嗡嗡地说道：“黄小绮，有帅锅。”

　　黄雅绮心想，这警局里不是啤酒肚就是地中海，除了队长一个唯一一个能称为帅哥的，哪里来的其他帅哥？

　　刚想开口反驳他，这时警局的门被人打开了，黄雅绮转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长又直的大长腿，向上望去，看到了门把手上骨节分明的手，再向上望去，她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妈耶，好帅，帅得天崩地裂惨绝人寰。

　　进来的男人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剑眉心目，眼睛深邃中带着一丝沉稳，鼻梁高挺，嘴唇浅淡，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长长的衣摆在别人身上怕是要将腿遮盖完，而在他身上却只及膝弯处。

　　他将门打开进来后不忘重新关上，走到离办公桌几步之遥处站定，带着礼貌的微笑向黄雅绮问道：“请问，周峰周警官在不在？”

　　黄雅绮：“额……周、周队长在呢。”她开头磕巴了一下然后利索地说：“在办公室，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

　　男人说：“以前的私事，过来想向他咨询一下。”

　　这时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脸上带着一丝痞笑的男人对他说道：“老秦，来了啊，等着你呢，进来吧。”

　　男人听到后对黄雅绮示以微笑点了下头：“麻烦了。”随后转身走进了队长办公室。

　　黄雅绮被那个笑容迷了下眼，晕乎乎地坐了下来。

　　夏薇眼看男人走了进去之后，立马过来损她：“哎，刚才不是挺镇定的吗，怎么刚刚还结巴了呢？快擦擦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

　　黄雅绮依言擦了下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苦笑不得的说：“行了，别说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办公室内，周峰坐在办公椅上，右手一伸，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这么多年你真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啊，每过几个月定点必来，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呢。”

　　听了周峰的调侃男人不动声色地反驳道：“能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我觉得你身上貌似没有我可图的地方，放心吧。”

　　周峰到没生气，就这么贱笑着看他。

　　男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行了，言归正传，关于我弟弟……秦玄，有什么消息吗？”

　　男人正是秦潇冥，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从刚开始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到现在的从容不迫心平气和，希望一次次的升起又一次次的打破，每一次过来得到的都是抱歉、没有、找不到，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过来，他要是不来的话，那小孩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周峰看着他的表情，也不再吊儿郎当了，郑重其事说：“关于你提供的信息，这个月我没有找到与你弟弟特征相似的人员，抱歉，但……有一具尸体，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男性，身份不明，和你弟弟十二岁的照片有几分相似，你……要去看看吗？”

　　秦潇冥：“看。”

　　这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一开始他对这个人说出他弟弟身亡的可能时，他记得那个少年不顾同事的阻拦冲过来死死的揪住领子大声地怒吼着：你闭嘴！我弟弟一定还活着！没有这个可能！他一定活着！

　　那手劲儿大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还是局里几个身手好的将那个歇斯底里的少年控制住他才有喘息的机会。

　　时间能让人苍老，也能让人成熟。

　　周峰叹了口气，站起身：“跟我来。”

　　公安局没有停尸房，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般存放在殡仪馆，周峰、秦潇冥二人正走在去往市殡仪馆的路上。

　　周峰有些无聊，便跟他闲聊：“你说你一个大老板，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每个月过来跑一趟，不累吗？打个电话给我不就行了。”

　　秦潇冥理了下袖口：“当面谈比较清楚，电话有时候说不清楚，有时候也不方便说，有些事情需要亲自问亲眼看的。”

　　周峰：“是这个理儿。”

　　秦潇冥补充道：“而且，你可能有些误会。”

　　周峰：“误会什么？”

　　秦潇冥：“作为老板，很多事情都是下属去做的，所以我并不是很忙。”语气及其诚恳。

　　周峰：“ ……”这天聊不下去了。

　　转角看到目的地，周峰对他扬了扬下巴：“到了，一起进去吧，空闲的大老板。”

　　两人到工作人员那里表明身份说明情况后，将他们带到了停尸房。

　　一进停尸房，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虽然周峰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冻得打了一个冷颤。秦潇冥没多大反应，向他问道：“是哪一具？”

　　社会发展，人口增多，人员复杂，每天都有人降生，每天都有人离去。有些离去是自然的，有些则是非正常的。

　　这个停尸房内大约有十几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放在冰柜里。周峰指着其中一个冰柜说道：“这一具，死亡原因是溺死，前天从湖里打捞出来的，已排除他杀，身上没有能够指明身份的物品，正准备发布启事。”转身对着工作人员说道：“麻烦打开，让他确认一下。”

　　工作人员将冰柜打开，把尸体慢慢抽出，上面还盖着白布。工作人员像是刚来的，有些不敢掀开，秦潇冥看到后说：“辛苦了。”然后带上手套，对着尸体鞠了一躬，伸出手慢慢地掀开遮盖的白布。

　　在掀到眼睛时，秦潇冥心里咯噔一下，心脏提了起来。在将脸上的布完全掀开后，他将心缓缓放了下去，肯定地说：“不是。”然后将布盖了回去。

　　周峰叹惜道：“那就好，不过这孩子挺可惜的，这么年轻就没了，大好年华还没享受就按下了暂停键，留在那冰冷的湖水里，他的父母知道了叫他们如何能够接受啊。”

　　秦潇冥将手套脱下，低头不语。

　　他也没想好，要是真的见到了那人的尸首，他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他每次过来确认尸体其实只是想确认那人还存活在世上，没有孤独地死去，他还能找到他，这何尝不是给自己的一点安慰呢。

　　周峰也没管他有没有听到，继续自言自语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挺神奇的，只要是局里收到不明身份的人员以及尸体，过了几天你就会过来确认，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八年来几乎如此，可真是太巧了。”

　　秦潇冥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不动声色地说道：“应该是与周警官有缘分吧，毕竟每次我过来的时候，您基本都在呢。”

　　周峰一顿，随后笑着指着他说：“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这叫心有灵犀啊。”说完后搓了下胳膊，走出了这寒气逼人的停尸房。

　　秦潇冥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开口邀请道：“辛苦周警官陪我跑一趟，不如我请您喝杯咖啡吧？”

　　周峰正想说我不爱喝那苦了吧唧的液体，只见秦潇冥继续说道：“那家店开了十四年了，味道还不错，离这里不远，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周峰脸色沉了一沉，眼睛带了些审视笑着说：“当然不会，乐意至极。”

　　咖啡店也确实不远，打了个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店内装修精美，共有两层，二楼是包厢。二人点完咖啡，服务员送上来后，包厢里就安静了下来。

　　周峰本就没想喝，拿着调羹随意搅拌着：“你要是想说那件事的话，恕我直言，没什么可说的，犯人都抓住了，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案子都已经结了，不知道秦老板月我来这里是想说些什么？”

　　秦潇冥端起咖啡，吹开浮沫，喝了一口说道：“案子是结了，可在周队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况且……人不是还没找到吗？”

　　秦潇冥放下杯子，对着那双凌厉的眼睛继续说道：“当年那件案子我也有所耳闻，这些年也在留意，说不定……我能提供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