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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息 ...


  •   酒肉气穿在武安街上,虽说是仙人之境,世俗不可触之地,可其热闹劲也比凡间差不到哪里去。
      而此街有一家客栈名叫“清安”,与名字不同,里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哎——小二,来壶酒!”一位膀大腰圆的汉子吆喝着。店小二应了声“好嘞”就赶紧往这儿送。
      这男的也是豪迈,抄起酒就往嘴里灌。他身边还有一人,眉目清秀,若非穿的不修边幅,倒像是一个温润书生,反衬着与他同坐的那人像个土匪头头。
      那个“土匪头头”发话了:“哎,怎么回事?怎么内个寻……什么玩意来着——哦!那个……”
      “是阴阳冕。”书生模样的沈平忍无可忍地截口打断他,“传说此物可活死人肉白骨,当今天君急着要,派了一支精兵下去,哪儿成想失踪了!世事无常啊!”
      “天君对君如前辈的死耿耿于怀,此番失利,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去寻那个失踪的队伍,还是再找阴阳冕,近期肯定都会有一些动作……唉,毕竟是亲师父,谁都想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年华不老,更何况是死而复生。"说到这里,沈平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平白让他温和的脸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可惜温“土匪”他“瞎”,没有追问那么多,只附和了声“是”,随后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酒香袅袅。

      中宫内的一条大道上,屹立着两户大宅——凌家和杨家。除此之外,方圆几十里是没有人……不,仙烟的。此时两家一黑一红两扇大门紧闭,像是无声地对峙着什么,透露出有些肃穆的幽静。
      而凌家后院的一扇门突然被人猛地由外向内推开,“吱呀——”一声正打破这诡异的沉静。
      里面的木书案前坐着一名少年,束起的头发一丝不苟,发丝如墨,青色的纱料笼罩在身上,随着衣诀一起顺着由于推开门而带起的风上下翻飞,手中执笔沾墨,不知正书写着什么,一副偏偏君子的模样。
      “何事如此慌张?”少年道。
      “凌少爷,不好了!杨少爷身在的那支队伍失踪了!”
      笔应声落在地上,“啪嗒——”一声,震碎了少年一直以来惯有的镇静与淡然。
      “什么?!”

      南冥派的草木堂中,流云仙人正躺在一个不知用了多久的木躺椅上,椅子已经有些开皮,而上面的人正闭目养神,左手还拿着个酒杯轻轻晃着,不时地抿上一口。
      别看此人吊儿了当,但在仙界也算是一个“元老级”人物,与天君同出师门,自从其师父死后,流云就接手了南冥,当上了掌门,每日以一副小孩子的身形与面孔露面——当然了,他本人表示这是因为他本来就这么年轻,而且修为高强,所以容颜不老。
      尽管我们都认为这是他的一种特殊癖好。

      这时,殿内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里面窜出了一个人。流云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连眼都没睁,慢悠悠地说到:“凌淼,慌慌张张干什么,扰的为师都不清净。”
      此人正是习书时刚得知噩耗的凌淼。

      凌淼有些无言以对,心想师父这听声辨人的功力简直越发可以了!
      可当下来不及探究这些,他飞快地说道:“师父,师兄失踪之事您可知晓?”
      流云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消息接收得挺快啊……瞧瞧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天上的这些个事我哪个能不知道?”
      凌淼不想跟他贫嘴: “您老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啊?!”
      “急?急能怎样,不急又能怎样?我是可以立马下去捞人,还是可以神通广大地把他变回来?”
      他顿了一下,神色暗淡些,叹了口气说:“行了,你也别着急,去看看你师兄的生魂灯还亮着没。”

      生魂灯,即以生者之魂点灯,魂消灯灭。

      “还亮着!”
      “那去吧,小杨是在凡下失踪的,你去找找他,顺便把其他失踪的也带回来,你们俩可以过上几百年再回来。”

      过上几百年再回来?凌淼心中诧异,正欲开口,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恭恭敬敬地执晚辈礼。
      “是。”
      提步刚要出大殿,躺椅上那位“大爷”又开口唤住了他。
      “小凌子。”
      凌淼顿住脚步,无奈地转过头,不知道自家师父又犯什么病了。
      犯病的师父微微晃动酒盏,琥珀眸子在细波中好像要荡起千层,给人以迷幻之感。
      开口还是那一贯的懒散调:“你说你一个少爷,每天这么勤学苦练干什么?像你妹妹一样每天过来点个卯,随便弄两下子多好,凌府又不是养不起你们。”
      凌淼苦笑:“凌家就我一个独苗,我以后还是要继承家业的。玄墨又不用,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已经够刻苦了,而且女孩子可以惯着一些。”
      流云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那叫惯?那叫宠溺!你就祈祷她以后能凭着她那张脸嫁个好人家吧!别以为谁都能像你这样。”
      “嫁不嫁呗,我又不是养不起!”
      随后凌淼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扭头道:“再说谁都跟您一样就爱天天把酒言欢,虚度光阴啊。”
      流云一下子把喝空的酒盏扔过去。
      “去你的!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离老远都能听见你在那儿吼。”
      凌淼刚走没多久,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便又把门推开了,桂花的幽香从门缝里钻进来。
      流云把胳膊往后一伸,手中便多了瓶酒壶,掀开盖子凑到鼻子下一闻,感叹道:“哎呀,还是师兄酿的酒香。”
      那双手的主人笑道:“知道你爱喝我酿的桂花酒,一做好就给你送过来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天君大人才艺双馨,自然不错。”
      “净会耍嘴皮子。”那人抬手往流云的头上掴了一下。

      “师兄此番来不只是送酒吧。”流云哼哼唧唧地摇头晃脑,“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哎呦!”
      秦儒缩回爪子:“怎么?无事就不能登你这个三宝殿了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无奈想道:怪不得师父老夸你心思机敏。

      “你应该猜到了,是因为队伍失踪,来找你商量一下——对了,我那个宝贝师侄刚才走得挺急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流云斜了他一眼:“呵,你把人家的宝贝师兄弄丢了,能不着急吗?”
      流云起身走到床榻边,比了个“请”的手势,坐到了棋盘的一头,秦儒也跟着他坐到了另一头。
      流云手执白子,道:“我已经让他下去寻人了,而且他今年也到了年纪,该下去历练了,那孩子办事靠谱,我放心。”
      秦儒执黑子随着白子落下:“嗯,反正肯定是比你强多了。”
      流云:“……”
      我的天,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流云对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秦儒道:“说到历练,翼行人的少族长也是时候了,让他随着凌淼一起去吧。”
      流云道:“你是说那个哑风?唉……那孩子年纪轻轻当一族之长之重任,年少有为,挺不容易。”
      秦儒道:“是啊,哪儿都好,可惜就是不会说话……寻遍名医救治未果,可急坏了前族长。”
      “而且这点还影响到了他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也不曾婚配过。”
      “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谁愿意嫁个哑巴。”
      “那这次就让他去吧,凌淼独身一人也不太好,这正好有个伴。”流云道。
      “对了,走之前告诉凌淼一声,让他留意下敛器商。”秦儒微微趴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那边又有动静了。”
      “啧,真是一天也不安生。”
      秦儒直起身:“何时启程?”
      “明日吧。”

      说着,流云突然抬起手在眉心处一下下按着。

      流云的头有疾症。仙官们只记得那天一向温文儒雅的天君抱着师弟流云满脸阴翳,两人浑身血污,满堂仙官没有一个人敢去言语、帮忙,就这么看着两人从天门到南冥派,百里长路,步步踏血。直到天君把流云上仙放在榻上晕过去后,才有人急忙张罗着救治。
      这期间一直没有南冥掌门——君如的身影。之后,天君苏醒,一纸天令,流云继任掌门一职。
      再之后,流云也醒过来,竟是一人不识。

      “头又开始疼了?最近怎么样?还频繁吗?”
      “还好,也没有那么疼了。”
      “对了,师兄我给你说个事。我这几天每次头疼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个人……”
      秦儒倏地抬头,两眼发直地看着流云。
      “……那人他身着玄服,束着冠身高与师兄你差不多,感觉有点像青年,又有点像中年人……嗯……剩下地就看不清了……嘿,师兄你怎么还哭了?”
      秦儒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脑中那个他们曾经最亲近的人,如今只剩一抹模糊的幻影。虽然秦儒早知道是这样,但还是有些落寞。
      他嗓音有些发涩: “你的头毕竟受过伤,有些事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必……强求。”

      “嗯……”虽然流云不知道怎么突然戳中师兄的泪点,但师兄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执着地去问,低头将注意力转回棋局上。
      秦儒有些心疼,明明在意从前的事,可却又装作无所谓的闭口不提。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流云的脸,可有想起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那种关系,过去的记忆对流云来说犹如前世。可他越是落寞,就越愤恨。那日他俩满身是血的回去,仙官们的脸他并非看不到,有人用朝服掩面,似是不忍再看,可再宽大的朝服也遮不住嘴角的讥笑!里面早就有人与敛器商勾结!若不是这些人暗通款曲,那人他俩也不会这么狼狈,阿云也就不会重伤失忆,更不会让师父一个人……
      这些年朝中风云变幻,仙官们各怀鬼胎,似乎也有结党之势,这是最忌讳的,自己掌局多年,可如今他越来越看不懂这盘“棋”了。
      呼——还不是时候,秦儒劝说着自己,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
      棋案上,香炉的香烟袅袅,从浓重的紫色缓缓上升为虚无,周围安静极了,只有二人手下的清脆的棋声在殿中格外分明
      “师兄!”
      惊喜声将秦儒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低头一看,原来这说话一来一回,棋子一起一落之间,棋盘不知不觉已然撞出了一副山河,再回首,竟是胜负已分。
      “哟,是师弟赢了。”秦儒重新端起笑容。
      “嘿嘿,承让。”

      愿世事如棋,流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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