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邓一盏

5、第 5 章

　　直到和方知宥已经进了单元大厅，按下“15”的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上。陆青阳依旧觉得，身边的方知宥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老实说，认识一年多来，即使因为自己偶尔咋咋呼呼好似没脸没皮的故意捉弄，已经让这个冷酷学姐在和自己相处时变得和常人一样，情绪有了该有的起伏(或许就是忍无可忍的怒火而已。。。

　　但是大多数时候，方知宥这个人，还是会端着个面无表情的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表情极少外露出惊慌或者震惊的情绪。

　　但是刚刚，陆青阳还是觉得这是他认识方知宥以来，见过她最不冷静的表情。

　　当然，所有失控的表情都是和那个男人擦肩而过之后才显露出来。刚才，那个和他们打招呼的男人，面对着他们，碎碎的刘海搭在前额，被夏夜的薄风舞的有些凌乱。

　　他微扬着头，眼半眯着，扫视的双眸最后落定在方知宥的脸上，一双薄薄的唇瓣抿着淡淡的弧度，笑的一脸纯良无害——

　　“男朋友呀”

　　陆青阳懵了，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方知宥的神情，就看到男人转过头来，对他也客客气气道：

　　“过两天吃饭的时候一起过去吧。我是方知宥的表哥，李俬仁。”

　　……

　　“叮”电梯门打开，方知宥拿着钥匙捅开了门。

　　没换拖鞋，直接进了房间反锁。

　　留下陆青阳呆滞在外面。

　　方知宥栽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李俬仁刚刚弯着弧度的嘴角，她觉得胸口发闷。

　　像是想起了什么，方知宥斜眼瞥见还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骨碌爬起来，飞速的拉上了窗帘。窗帘完全闭上之前，她再一次瞥到对面那个亮着灯的房间。

　　方知宥躺在床上，青眉不由自主的拧在一起，怎么也舒张不开，手指紧攥着的枕巾，拧的都发皱了。夜晚八九点，带着个年轻男人回住的地方……那个人指不定想成了什么。

　　还有，自己没有应他的话，直接拉着陆青阳走了的反应……天知道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那个时刻多一秒都绷不住了。

　　方知宥把头埋在被子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觉得很无力，为什么呢？自己明明是个谨慎细心又冷静的人，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无论社交还是自己的情绪，她要求自己理性，认真，一丝不苟。

　　怎么偏偏，自己每次狼狈和失控，偏偏要被他看见？

　　方知宥笑了笑，突然觉得，现在这个躺在床上拉上窗帘才敢明目张胆懊恼的自己，像是和高中时期的自己重叠了。

　　初见时弄破他的课本封皮的自己，上大学以来从没谈过恋爱今晚却带了学弟回家的自己，还有白天在暴雨中狼狈的自己……还有，还有高中那三年数不清的小事。

　　很多细枝末节的琐碎渐渐被拼凑了起来。这两天，或者说高中毕业之后这六年她刻意逃避，并似乎变得有点模糊了的东西，也开始慢慢恢复清晰。

　　24岁的方知宥可以承认，自己喜欢过李俬仁。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或者准确点说，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次。但她似乎也不敢确定具体是在什么时间点。

　　因为少女时即使是暗恋了一个人的方知宥，与同龄人对比，依然是个不太一样的姑娘。

　　因为15岁之前，无论是懵懂无知的小学时期，还是懵懵懂懂的初中，她对身边的同学“早恋”这个事情，其实是隐隐带着不屑的。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心动，觉得很幼稚。

　　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该早早地春心萌动，她却格外的冷静，内蓄，在热爱文艺的爷爷方青山的培养熏陶下，因为早早接触艺术和文学，她甚至有些早熟，敏感，带着隐隐的傲骨与不自觉的清高。

　　恰恰有意思的是，少年时期的暗恋，大多说不清楚源头，又偏偏后知后觉。

　　但是，当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笑一笑漫山遍野的风声都有消息的开朗少女，面对一个人却开始纠结敏感；

　　当平日里总是眉目清冷的女孩，面对他也会有似乎能融了一整季雪水在眉眼间的盈盈笑靥；

　　当校园里的每个少男少女都穿着一样宽宽大大又丑陋的校服，某一个少年淹没在人群里，偏偏你还是能一眼，就精准的找到他；

　　或许你就会感受到，那一个人之于你，已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之于你，那个人，足够“特别”。

　　总之，不知道是不是在第一次在他面前跌倒又弄破了他的课本，向来稳重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尴尬和慌张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在发现了他也住在遇尚小区后，上学放学的路上稍微留意了一下，高瘦的少年总是在她身后十米处，每天晚自习放学后的夜晚，伴着月光，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小区门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在有天清晨，走出单元门，和他意外地打了个照面，撞入那道视线，少年的双眸湿润清澈，仿佛带了电，让她酥麻地赶紧低头，快速走过，听着身后比以前近了一些的脚步声，自己努力佯装一个冷静背影的时候，；

　　更不知道是不是在听江一瑶说他们校区有个开朗活泼的女生高调扬言一定要追到他，心里莫名有点烦躁不安的时候；

　　所以就这样，当暗恋的微风来临的那一刻，看上去骄傲自矜的少女方知宥也会被袭了一把，吹得她心里发痒，只是她仍然固执地包裹着骄傲，不敢承认。

　　……

　　方知宥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突然觉得，现在在江一瑶面前嘴硬装作若无其事的自己，和高中时沉默了三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喜欢着李俬仁的自己，似乎也在渐渐重叠。

　　方知宥觉得，自己胸口那块冰封多年的石块，似乎被凿了一个小窟窿，里面正簌簌地，灌着风。她盯着被自己已经紧紧拉上的窗帘，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

　　只是方知宥不知道，如果此时她拉开窗帘，就会发现，对面17楼那间亮着灯的房间，窗边站着一个人。

　　李俬仁嘴唇轻抿，弧度平直，双眸注视着对面15楼靠左的那个，开着灯但窗帘紧闭的房间。因为刚刚沐浴过，他黑发半湿，眼睛湿漉漉的，润泽明亮，却无半点情绪。

　　末了，他饮干了手里那听啤酒。转身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