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阁》萧子真

39、缘分已尽需放手

　　水墨事先未曾料到，自己的这一次行动会招惹来这样多的意想不到。想不到穆寒会在冰川，想不到穆夕的会原谅，更没想到她的病情竟已到了如斯地步。水墨很明白，穆夕的时日无多了。她唯一可以做的，是尽量让她快乐。
　　“师姐，我想让母亲回来，回到我和父亲的身边。”那个夜晚，穆夕说的话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耳边回想。
　　穆寒没有要求什么，但水墨知道，他的渴望和穆夕是一样的。水墨静静地点头了，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穆寒眼中即闪而过的雀跃。水墨不禁一愣，那样的眼神，出现在这张不苟言笑的容颜之上，出人意料的和谐。那晚，她见到了许多人，江冥，魏然，北辰，还有沈桓。她离开时，穆寒给了她一样东西，正是鸳鸯箫的另外一支。他嘱咐，定要把穆夕的病情如实相告怜妃，否则，她是不会回来的。
　　水墨惴惴不安地走进怜妃的寝室，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所以步履缓慢。怜妃见她来，立时从床上坐起，摒退了所有伺候在屋中的婢人。
　　“水墨，你见到她了吗？”怜妃迫不及待地问。
　　水墨颔首。
　　“真的吗？那，那你和她说了吗？”
　　水墨正视着她的眼睛：“说了。娘娘，她没有怪你。她说，她很想你。”
　　怜妃听罢潸然落泪：“可怜的孩子。那她可曾答应和我相见？”
　　水墨长叹一声，摇头道：“娘娘，晚儿恐怕不能与您见面了。因为，一个人不同意。”
　　“一个人不同意？”怜妃想了想，道，“难道是江冥吗？他怕被顾楚言知晓夕还活着？”
　　“不是他，娘娘。”水墨拿出玉箫给怜妃，“是这个人。”
　　“这不是我给你的……”怜妃的话停住了，目光完全被玉箫吸引，她的脸色开始逐渐苍白，“这……这是……”
　　“娘娘，穆寒在冰川。他听见了我对晚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水墨又把另一支箫拿出，归还原主，“是穆丞相不让晚儿见你的。”
　　“为什么？”怜妃泣声，“他凭什么不让我见女儿？”
　　“娘娘，这不能怪他。”水墨哽咽道，“晚儿的病情恶化，日子已经不多了。”
　　“什么？！”怜妃眼前一黑，出手扶住案几。
　　水墨低声道：“现在穆寒绝不会让她冒险出来同您相见。他说，您要想见到女儿，就回太苍，和北燕断绝关系。”
　　怜妃掩面低泣，喃喃道：“我终究是躲不过么？可是，乔风对我情深意重，我如何忍心这样与他不告而别！”
　　水墨看着她：“不是不告而别。穆寒说，让您同皇上实言相告。娘娘，他救了你一命，您还了他十八年，够了。明日，陆冰会来为您诊治，那时，便是您和顾乔风绝断之时。水墨言尽于此，该怎么决定，还是娘娘自己的事。水墨告退。”
　　次日，鹅毛雪纷纷而落，马车的车轮留下了长长的印记。如棉般厚实的白雪迅速将碧瓦罩上浓郁的冬日的气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消融的寒冰又一次冻结。
　　陆冰阖着双眼，手中拈着一串佛珠，修长的手指将其一颗颗地摩挲着，缓慢而沉静。他一直这样闭着眼小憩，使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
　　“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陆冰懒懒地睁开了眼睛。
　　顾乔风在怜妃的寝室外来回踱着，显得紧张不安。大冷的天，他的额际貌出的分明是汗。他的身旁，站着子旭和楚言，他们都十分的平静，等待陆冰的到来。
　　这时，水墨从屋里出来，朝顾乔风和顾楚言施了一礼。顾乔风连忙问她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水墨淡淡作答：“帘帷十二层，陆冰的眼再精，也不会看的清模样。”
　　两人的对话，惟子旭听的明白，楚言并不解其中奥妙。顾乔风安了心，正想再交代些什么，外头已有人报陆冰到了。顾乔风打起精神，换上一张笑脸出去相迎。
　　“贵客来，顾某有失远迎了。”顾乔风丝毫不拜皇帝的架子。
　　陆冰亦不卑不亢还礼道：“治病救人，医者之职分，皇上如此倒教陆某惶恐。”
　　顾乔风大笑：“陆冰啊陆冰，二十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无趣！”
　　陆冰亦是哈哈大笑。顾乔风领着他进了怜妃的寝室，与水墨擦身而过之时，水墨给了陆冰一个肯定的眼神。陆冰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这些，被一旁的子旭收拢在眼中，他皱皱双眉，深深地望着水墨。水墨无意撞上他洞察的目光，不安地转身进屋。子旭和楚言则在门外候着。
　　顾乔风细细地说着怜妃的病症，带着陆冰走到床前。这张大床挂着重重轻纱帐，躺在床中的人隐隐若现，始终看不清面目。陆冰不免讥笑顾乔风，却同时也觉得他可怜。然而，和穆寒相比，他们俩究竟谁更可怜些。
　　陆冰坐在圆椅上，对里头的人道：“请娘娘把手伸出帐外来。”
　　怜妃闻声，强作镇定地伸出手，指尖泛白。陆冰温暖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认真地探了一番，道：“可以了。”
　　怜妃收手，发现手心直貌冷汗。
　　“怎么样？可以治疗吗？”顾乔风急切地问。
　　陆冰看了看他，道：“可以治，但是，治标不治本。”
　　顾乔风不解：“这是何意？”
　　“娘娘本身并无大病。落下心疾乃长年郁结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找对了方子，病自然就好了。”
　　“心药？”顾乔风一愣。
　　陆冰叹息：“是的。不知皇上找的到这药否？”
　　顾乔风尴尬地一笑，道：“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陆冰站起来，提起地上的医箱：“皇上还不明白吗？陆某的意思就是，你若没有药，陆某这里有。不过药在太苍，我要把娘娘带到太苍去。”
　　顾乔风冷笑道：“陆大人若是有药，回太苍后稍人寄到北燕便是，何需把人带去！”
　　陆冰笑了笑：“这药，不能寄。难道你还没明白？”
　　顾乔风也不愿再装傻，咬牙看着陆冰：“陆冰，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现在是翁中之鳖！”
　　“哈哈哈！顾乔风啊顾乔风，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呢！”陆冰摇摇头，对着帷幕内的女子道，“绮儿，是走是留，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穆寒在等你。”
　　穆寒在等你！
　　方绮儿浑身一震，仰面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落下，洒在被褥上。她平静地说：“乔风，让我走吧。”
　　顾乔风踉跄：“你……你说什么？”
　　方绮儿搴开层层的帷幕，下床跪在地上，她身着一袭男装，很是清秀：“请你，放我回去。”
　　“哈……”顾乔风神精质地笑，“我苦苦等了你十八年，换来的只是你这句话。绮儿，你对我公平吗！公平吗？！”
　　“乔风，你得到的，不止只是这句话。”方绮儿沉着地望着他，“我还了你十八年。在穆寒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你的身边，乔风，难道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多？绮儿，这些年来，你呆在我的身边，何曾心甘情愿过！你每天都在惦着他！而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想尽办法让你开心！绮儿，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我得到了很多吗？！”
　　“乔风，既然你知道我不开心，为何不让我走。你我可以是兄妹，是朋友，但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这是天注定的。”方绮儿叹气，“当然，如果你不愿放我走，我也奈何不得你。”
　　顾乔风见她有些软化，正欲说什么，只见方绮儿盯着他的眼眸里，多了绝决，她冷冷蹦出一句话：“不过那样，我也会恨你一辈子！”
　　顾乔风仰天而笑，甚显落寞。直到眼里笑出泪，他无力地看着方绮儿，挥手道：“罢了！罢了！我也累了，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和北燕，再无瓜葛。回到燕城，我便召告天下，怜妃已故。”
　　方绮儿郑重地扣了叩头，然后由陆冰扶起，走向屋外。顾楚言和子旭皆是耳力非凡之人，里头的每一句对白，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陆冰和怜妃走出门，他们两人呆站着，表情各异。陆冰先走两步，在前等待。方绮儿握着顾楚言的手，嘱咐道：“言儿，照顾好你父皇。”
　　顾楚言低头不语。方绮儿叹了一声，又对子旭道：“子旭，水墨是个好姑娘，你要照顾好她。”
　　此话一语双关，子旭也很明白，点头答应。方绮儿这才放心地跟上陆冰。
　　“母妃！”楚言突然长跪于地，拜了三拜，“母妃珍重！见到晚儿，还请母妃待我传一句，我祝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