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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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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头皮发麻,这感情饱满的康王殿下一把鼻涕眼泪实实在在地抹在了她的衣袖上。
太后凭借毅力把持住自己,只是把他拂开,一边连连说道:“去吧、去吧。”一边迅速地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
康王又给太后鞠了一躬,拿袖子遮掩着自己含泪的眼睛,满腔热血、衣带当风地退了下去。
太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最后换了身衣服,才询问起那些宴饮上的宫眷侍卫如何了。
她想要为皇帝掩盖一下他怪异可怖的行径,但见证者一切的人实在太多,她只能斜倚在那儿,无力地挥挥手:“传惠妃来吧。”
身旁的宫女得令,便要去找惠妃,太后又叫住她:“让她把阿敦也带来。”
太后手里面还拿着與图,来来回回地思考边境的乱局,心里面还回想着那惠妃的诡异之处,总觉得她若是真的魔鬼,随意就能逃走。
但惠妃显然没有逃走的欲望,她施施然地进来了,大大洋洋地看了太后一眼,悠悠然地行了个礼,一派上门做客的架势。
太后屏退了侍候的宫人,将與图卷了起来,锐利的一双眼睛直直看向惠妃,若是真的年轻不经事的妃子,对上这样位高权重者狠厉的眼神,怎么也要抖上一抖的。
惠妃却很闲适地望向太后身后毗卢遮那佛的玉像,那佛神情法喜充满,他坐于莲台之上,而又从旁伸展出姿态优美的三千莲台,一莲台一世界,这片片舒展的莲台,便是那无穷的佛国世界。
“母后可是想念阿敦了?让妾带阿敦来?可是阿敦昨夜也受了惊吓,今下刚睡了,妾不忍唤醒他。”惠妃慢条斯理道。
惠妃对太后有耐心,实则,太后才是她最重要的目标,裴善善是被探测仪检测出来的真正的、完整的意识体,是一个可以成为诺亚国成员的意识体。
甚至裴善善逐渐发现了这世界虚妄的本相。
她很喜欢裴善善,不愧是骄傲而卓越的欲望的拥有者,裴善善是真正的“会刺、会炸,像短刃与火”。
太后并不对她懒散怠惰、连语言和举止都不匹配的表演做评价,只是说:“这么多年,我也没觉察你有半点不妥,甚至你还生下来皇长子,我该怎样称赞你呢?”
其实更重要的是因为裴善善自己不再那样关注自己的孩子了——当年他身边的宫女一点点微妙的变化,都是因为一颗护犊之心而可以慎之又慎,可是自从她怀疑自己生存的根基开始,那迷蒙的爱便迷失了。
惠妃微笑着:“您要想要发现,早就可以发现了,只不过是因为您也怀疑这一切,不如随我离去吧。”她从袖中抽出命盘,虎骨木微微荧出木制的光晕。
惠妃转动命盘:“这就写着您的命运,是走在这既定的轨道——为别人收拾烂摊子?还是跟我离开,自己把握它呢?这很容易选择,不是吗?”
命盘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指针狂转,是即将失衡前的疯狂。
惠妃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人类的人性不就是这样吗?扯的太紧、反弹时候转得也越厉害,好像要补上缺了的肆意张扬,自诩不同的人那可悲的动物性的一面还是会恶性膨胀起来的。
但她爱看这样的戏码。
什么魔鬼、什么使徒、什么皇帝、什么太后,都只是林菱的游戏而已。
惠妃忧郁温婉的脸也被扭曲失衡的表情覆盖,阴郁的白色皮肤甚至可以窥见下面蓝紫色的血管,她在心中洋洋得意:不过都是她掌中之物,她比那些意识体都更高贵,甚至眼前这个完整意识体也不过在她的股掌之间反复横跳而已。
但是裴善善和她都是努力挣扎的意识体,她非常人道主义地怜惜着这个清醒的家伙,裴善善不过一个人活在这楚门的世界里,其他人只是演员,按班就部地执行着需要的轨迹。
她是为拯救她。
裴善善果然犹疑了,这的确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脱离这一切让她痛苦而怀疑自身的事务,可是想到她的孩子仙居,明明她早已想将他抛弃,但她的心里还是震颤起来。
她怨恨的一切,所厌恶的被操控,这个魔鬼真的能结束这一切吗?
惠妃突然神色一变,她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了,只说:“好好考虑吧,我等着。”
说罢,那熏红缠枝裙摆晃荡着就要离开。
太后猛地抬头:“中宗也是与您做了交易?”自从身份的浮纱已经彻底失效,裴善善便不再把惠妃当做一个后辈了。
惠妃诧异,回过头看裴善善,眼睛亮晶晶的,她弯起嘴角:“是的,很机警嘛。”
“他……是什么呢?”裴善善追问道。
惠妃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又更加轻快地离开:“我想你应该能够猜到——是逃避,那懒惰的人想要逃避这一切。”魔鬼的七宗罪里轻巧地勾划掉这些充满罪孽欲望的人们的名字。
惠妃走了,再不停留。
太后瘫坐在那里,太多东西压下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神妙得难以言说。
裴善善当年也问过中宗:“生年不满百,何怀千岁忧?”
或许好奇里面还有一丝盼望挽留——因为他同她一样被控制,一生也由不得自己选择。
但中宗尽管清楚,却逃避。他没有回答她,他逃避一切,只想留住最实在的繁华梦,却试图用最飘渺手段去挽留。
原来,只是习惯了这种逃避么?
于是,他娶她,尽管意识到那是虚妄的、是被控制的,却不拨乱反正,只让她随风漂浮。
不过,除了中宗,或者连她裴善善自己也在无形之中陷入了与魔鬼的交易——她可笑的清醒与不愿沉醉的骄傲。
却说那边惠妃,她的腿脚快速行走着,似乎想要赶快回到自己的地盘,她的慌乱确实是有理由的——这具月奴的身体也逐渐出现一种奇异的破碎状态,她的手在袖子里笼着蜷缩着,已经半透明了。
脑海中,一阵疯狂的警告响起:“世界进入尾声,即将损毁、即将损毁……”
理论上来说,已经完成融合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应该是力量的集大成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惠妃快步闪进旁边幽暗的宫道,慌不择路地选择了一条路、一所宫殿,见果然是荒僻无人的废宫,便随便坐了下来,也顾不上灰尘与污垢了。
她打开控制器屏幕,调取此世界掩码,竟然显示已损坏——这感觉就是玩着游戏,整个游戏突然当机了?
总之,她心头莫名烦躁,魔鬼的精神使她喜怒的情绪都强烈,此时她就有着撕碎这一切的欲望。
这都什么事啊!
调出时间轴的详细数据,她眼睛划过眼前这一行行数据,突然觉得不对,手指疯狂地上下滑动起来:“这一行,有一次分离操作……时间轴对应的是十多年前,是我最初进入月奴身体的时候?”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分魂术?科技侧世界居然承认巫术存在合理?”她大惊失色,这也意味着此刻她的意识体因为那个分魂术仍然有缺失,但可能是非常边边角角的一部分,导致她并没有发现。
也就是说,当年祭祀的时候,月奴得到她的部分魂魄,还取下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边角料。
想到这个,她似乎感到刀子割过身体,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若不是身体的突然蒸发,她玩得正在尽兴时候,又怎么会想起来查掩码呢?掩码的损毁太奇怪了,与她本身的意识是否完整无关——就好像被别人人为干扰一样,这应该不是科技侧世界的小小巫术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的确得快些结束了。”魔鬼在黑夜中抱紧自己的身体,她是黑暗里的发光体。
然这光是萤火之光,竟然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