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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国庆假日 ...

  •   医院天台,马深与韩析一前一后地倚着栏杆。马深点燃根香烟,又递给韩析一根。韩析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笑笑。
      “差点忘了,你戒了。”
      “你也少抽两口吧,别熬坏了身子。”
      马深冷哼一声:“余心明那孩子死心眼,劝又不听,难搞得很。”
      “你对她的评价倒是很中肯。”韩析摘下眼镜,用衬衫抹了抹,“与其阻止她追查,不如帮她把真凶抓出来。”
      “真凶?不是你吗?”
      烟灰飘扬,带着淡淡的甘草香。
      韩析笑了两声,戴上眼镜:“开什么玩笑。”
      “你最好别太猖狂。让我拿到证据,你就死定了。”马深将烟蒂丢了个抛物线,火星在空中旋转跳跃,无声无息地落在医院门前的石砖上,“给我小心点,别被别人先抓了去!”
      “放心吧,我要是栽啊,一定栽在你手上。”韩析戴上眼镜,微微一笑。
      昨日,疑犯行凶时被发现,匆忙之中落下了药罐,药罐中被检测出残留有k仔成分。瓶罐上留有指纹,经过比对,警方迅速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并将其逮捕归案。
      经审讯,此人曾经因为怀疑妻子从事不正当交易,对妻子进行家暴。妻子提出离婚后,一直怀恨在心,因而将报复目标锁定在坐台小姐,引诱并杀害。那天在酒吧,他听到韩析和余心明谈钱,误以为余心明是小姐,因而跟踪欲加害之。
      马深回到病房,余心明不见了。汤碗打碎在地,面汤洒了一地。他浑身一紧,喊了声:“阿明!”
      余心明拿着笤帚站在门口,冷眼相视:“喊什么呀,刚才不小心把医院碗给砸了,你帮我把地扫扫,然后去把钱给人家赔了。”
      马深心里一颗石头落地,他接过笤帚,臭脾气突然顶上来:“我觉得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活该被你使唤!”
      余心明没理他,自顾自地问道:“韩析呢?”
      “回去了。人家都守了你一夜了,还不得回去休息休息。”
      余心明鼓起嘴巴,侧身躺到床上,蜷缩成一个球。
      他本不必来救她的。
      余心明隐约记得昨晚在救护车上,他握着她的手,喊她保持清醒。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酒吧的那一吻,想起去放孔明灯那个晚上,那一次四目相对……
      韩析他说,姐姐的死不关他的事,还叫她小心马深。
      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医院的另一层,谭乐其的伤口已经拆线,几近痊愈。
      韩昕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谭乐其,就有一种“一眼千年”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韩昕八岁跟着哥哥来花城,韩析业务繁忙,没时间带她,她从中学开始住校,放假的时候寄住在专门带孩子的阿姨家,直到韩析一步步上位,在花城置办下房产,她才逐渐适应和哥哥一起生活。
      韩昕很爱哥哥,学习上从来没让韩析担心过,高考成绩非常优秀,本来可以北上去更好的学校念书,但她选择留下,她知道哥哥舍不得她。
      韩昕看过很多爱情小说,却从没有真的去谈一场恋爱。中学的时候学业忙,大学以后又看不上身边的同学,和哥哥一比,所有人瞬间黯然失色,毫无亮点。
      但是谭乐其不一样,他有一种高冷的热血,韩昕很难描述清楚那种感觉,那就像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盖世英雄,大隐隐于市的云游侠客。那种感觉,和哥哥有点相似却又不同,他没有哥哥骨子里的那种温柔,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谜一样的神秘感,那种气质让她为之着迷。
      “你的伤,还痛不痛?”韩昕牵着谭乐其的手,走出医院。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在韩昕眼里,他有些沉默寡言,有些腼腆,他牵她手的时候还会犹豫,面颊微微泛红。
      韩昕确定,他在感情的世界,同她一样还是个菜鸟,只不过她要比他更加勇敢一些。
      “我们后天出发去香江,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韩昕问。
      谭乐其微笑着点头:“香江好玩么?”
      “好玩的很!”韩昕顿了顿,说,“你喜欢看翡翠台吗?”
      谭乐其不懂,只是摇头。
      “天哪,你在花城这么多年,不喜欢看电视的吗?”韩昕惊诧地说。
      “我很少看……”
      “那你就跟我走吧,九号码头的夜景超美的!”
      “比花城还美吗?”
      “那不一样。”韩昕说,“花城的美,是风华正茂耀武扬威的美;而香江的美,是尘世喧嚣风花雪月的美。”
      谭乐其看着韩昕,又一次摇头。
      马深接到个电话,走得十分匆忙。医生又来催余心明出院,因为她已经痊愈,不应该占着医院的床位。余心明找不到她那条小红裙子了,医生特许她把病号服穿走。可就因为这样,她站在医院门口打车,竟然没有一辆的士肯停,他们一定都觉得她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韩析回家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手机上有明三三的八个未接来电,他赶忙打回去,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明三三的大喊大叫:“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才听说你昨晚被警察带走了,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难为你,需不需要找律师?”
      明三三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他头有点大,他大概用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来解释所有事,包括被酒吧老板娘下药,包括去医院洗胃,只是隐去了余心明的部分。
      “‘星星’现在是肥仔在看,他现在摆明了是搞你啊!”
      “也不一定,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你被警察抓了,就没人挡住他上位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哎呀算了,现在不是没事。”
      “等有事就晚了!他不仁,别管我不义!我让他有今生没来世!想接丧飞的班,做他的美梦去吧!”
      韩析一声长叹。明三三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
      “等一下,你好端端去‘星星’做什么?”
      韩析一时无言,想不出合适的谎言。电话里突然一片寂静,隐约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算了,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明三三打破宁静,“说好了后天去吴州的,别忘了来机场,别忘了带身份证,别……”
      “行了,我记得。我又不是小孩子。”韩析打断她。
      明三三停了三秒,道了声:“回头见。”
      韩析应声道别,挂断电话,翻翻通讯录,又拨通萧潜的电话。
      “老萧,十一我不在,你可一定把家看好,别让肥仔僧乱来。”
      对面传来萧潜的几声干笑:“放心吧,老萧出马,一个顶俩!”
      “十一回来就清账结算决定去留,我希望留下的人是你。”
      “一定!”
      挂断电话,萧潜掐灭香烟,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韩析同明三三搭上去往魔都的飞机,再从魔都坐动车去吴州。十一游客数量井喷,由于决定的太晚,火车只买到了站票。两个人站在车厢中间的缝隙,透过狭窄的玻璃窗看窗外的风景。宽阔的田地,间或有几间小屋,一个种地的老大爷光着膀子走在乡间小路。
      “喂,你看你看!好大一头牛。”明三三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兴奋的神情,眉毛跳跃着,丝毫不介意旅途的艰辛。
      韩析冷淡地看着窗外,手机震动,他连忙拿出来,微信里的消息似乎比明三三更具吸引力。
      余心明发来一张三个人在维多利亚湾的合影。
      余心明和韩昕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谭乐其在最后,只露出个脑袋微笑。
      CindyYu:到香江了,维多利亚湾真的很漂亮。
      手机震动响个不停。
      阿昕:我们到香江啦,别担心!记得带老家的点心回来,爱你哦!
      韩昕发来萌萌的画桃心的小表情。
      谭乐其:平安到港。韩昕要喝奶茶,在陪她挑店。
      韩析捧着手机,挨个回复,手指上下翻飞。
      “喂!”明三三叫了几次韩析他都没反应,终于忍无可忍,抢过他的手机,“出来玩就别一直盯着手机!”
      明三三翻了翻他的聊天记录,笑着递了回来:“他们几个倒是真自觉啊,每过半个小时自动汇报行踪,你要求的?”
      “情报就是要全面。”韩析笑着收起手机,“你刚才说什么?”
      油麻地步行街。
      “阿昕,乐其都走不动了。不如就选这家吧,其实港式奶茶味道都差不多”余心明厚颜无耻地搬出了谭乐其做挡箭牌,其实是她自己非要穿高跟鞋出来,走不了两步就喊累。
      “不要啊。虽然同样是奶茶,但味道差别还是很大的。最重要是茶味要浓……”
      “乐其才刚刚恢复,就别让他走那么远了。”余心明说完转过头问乐其,“是吧?”
      “啊?”谭乐其完全在状况之外,想都没想就说,“没关系啊,我还可以走。”
      余心明立刻拉下脸来,两只死鱼眼贴在谭乐其脸上摘都摘不掉,吓得谭乐其支支吾吾了半天。
      “不如分开行动吧!”
      韩昕提议一出,余心明同谭乐其一起,异口同声地回绝了个“不行”,吓了韩昕一哆嗦。
      两人略微诧异,相视一笑,目光中透露出盟友般的试探。
      韩析旅游禁止令之一,不许分头行动。
      “那就……这家吧。”韩昕终于还是妥协,“明天去港岛,我可要喝‘兰芳园’。”
      吴州园区站,到了。
      韩析同明三三下火车,坐地铁入市区。
      吴州比起花城还是要凉爽一些,湿度也低,来往行人似乎也安静温柔了不少。
      “我已经研究过了,我要去看园林花鸟,逛观前街,还有诚品书店。”明三三掏出准备好的旅行手册,上面画满了红色的圈圈。
      “怎么,你看书的吗?”韩析目露鄙夷之光。
      “有烹饪食谱什么的,回去喂你吃。”明三三说这些话的时候搂着韩析的手臂,贴着他,像个粘人的小姑娘。
      搬去花城之前,韩析一家住萍江区的。萍江是老区,房子都是白墙黑瓦,像书里写的那样,出来进去都要过小河,不愧是江南水乡,早上起来都有老人家坐在路边钓鱼。
      当初卖掉祖屋是为了还债,卖的很急,里面又死过人,价钱打了好几个折扣,几乎是萝卜白菜大甩卖,根本没卖出几个钱。如今十年过去了,房价打着旋地向上窜了几十倍,简直叹为观止。幸亏是老房,受到旅游业保护,否则八成已经被归为危建,拆掉盖高楼了。
      原先的独门独户,已经被分割成了四户人家,每户二三十平。韩析为了将产权全部收回,挨家挨户去谈,又讲道理又卖惨,终于心愿达成,只是价钱比市价高出不少。
      “吴州房价哪有那么贵,他们一定是看你有钱就敲诈你!”明三三伸出根手指,一瞬间划过石砖上的青苔,又连忙搓搓抹掉滑腻腻的触感,满脸厌恶。
      “住久了不愿意搬,也是人之常情。”韩析推开门,屋子已经重新装修过,白漆两得耀眼与外墙的老旧截然相反,所有家具都是做旧过的,像是鉴宝节目中时常出现的老古董。
      “我想早点退休搬回来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你说什么”明三三还在纠结外墙上恶心的青苔,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卡了一下。
      “没听见算了。”
      明三三突然抱住韩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口亲在他脸上。
      花城,肥仔僧在房间里摆出了师傅的遗像,蜡烛和香火。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遮挡了百分之八十的阳光。蜡烛燃着,整间房子阴冷潮湿。
      曾云恭和刘娇鞠躬拜祭。
      当年老瞎子为了徒弟顶罪,入狱前被查出胃癌晚期,不久就去世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肥仔僧双手合十在胸前,大拇指挂一串玛瑙珠串,深深鞠躬。
      “师兄,师傅在天之灵,看到您现在这么出色,一定会欣慰的。”刘娇叹息一声。
      “没有师傅就没有现在的我。”肥仔僧缓步走到沙发前,同刘娇一起坐下,“希望他老人家转世投胎在好人家。”
      刘娇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给他:“师兄,喝杯茶,消暑。”
      肥仔僧笑着接过茶杯:“还是师妹知道心疼人。”
      刘娇盯着他那厚重的双唇蠕动,喉结吞吐,一杯热茶顺着喉咙滑入他那宽广肥大的身体。突然,他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似的,呼吸困难,整张脸憋得通红,浑身都抽搐起来。他用手指着刘娇,满眼惊恐,却只能任凭生命加速流逝直至烟消云散。
      “对不起师兄,”刚刚还笑得风雅的刘娇,此刻依旧带着些笑意,只是眼睛里透露出寒光入骨的冷漠,她用右手轻轻滑过他的脸,将他瞪圆的双眼合拢,一双烈焰红唇中透露出几个字:“我没得选。”
      刘娇曾经是个外企的会计,尽管每天忙忙碌碌,一到月底清账加班没完没了,但终归算是生活稳定。只是那些年,练过两天大法,又深陷传销,败光了家底,不仅丢了工作,连本来要结婚的男朋友也离她而去。她就是这个时候认识老瞎子的。
      老瞎子是个神棍,坑蒙拐骗,绝对的专家。刘娇跟着他,没少做荒唐事。是他教她欺诈,教她吸毒,教她八面玲珑,六亲不认。老瞎子一生只栽过一次,像楚霸王项羽,就是最后一次,最不应该的那次。那一次失利,是她刘娇告的密,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仇啊恨啊,不过是为了拿笔可观的线人费供自己溜冰而已。
      江边码头,鬼眼萧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老瞎子和死肥仔大概都没想到吧,出卖他们的居然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
      “我要的东西呢?”刘娇伸出右手。
      鬼眼萧打开只皮箱,里面装满了百元美钞。
      “我已经订了机票飞美国,那边和中国没有引渡条例,即便他们发现肥仔僧的尸体,追查到我,也无济于事。你该放心了?”
      “都说无毒不丈夫,可最毒还是你们妇人心。”鬼眼萧慨叹一句,箱子合上,交到刘娇手里。
      刘娇接过皮箱,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鬼眼萧说:“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师兄他不过是个棋子,还有你,韩析,你们都是。真正的敌人还没露面,之后的游戏我就不参与了,你们自己小心,多保重咯!”
      吴州,新粉刷的墙壁,还透着几分化学味道,一张简单的床铺,男人和女人正享受着云雨之欢。她疯狂地扭动着腰,就像条即将跃过龙门的鲤鱼。
      明三三时常想,如果她不是毒枭的女儿,如果她没办法带给他更多的生意,他还会和她在一起吗?她从来没有这样问过韩析,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谈论爱情,是骗小孩的把戏。他们的世界只有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相互博弈,相互欺瞒,尔虞我诈。她不在乎爱或不爱,最重要是拥有彼此,享受此刻的欢愉。只要她依然握有资源,只要她依然能带给他利益,他就会永远依从她——这才是“爱是永恒”最直接的定义。
      明三三的水晶指甲划过韩析的后背,韩析闭着眼睛,均匀喘息。
      尽管时常有明三三陪在身边,他却时常感到孤独。不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孤独,也不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而是“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的孤独,比魏连殳还孤独。
      电话震动,韩析接起电话,只听电话里传来余心明带着哭腔的大喊大叫:“不好了,韩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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