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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九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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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台与周围的巨石相比,并不算大,却十分宽厚。其上覆盖的花纹最为繁密也最为瑰丽。
奇怪的是,偌大一个石台上,竟然只摆放了一个漆黑暗沉的盒子。那盒子看不出材质,只巴掌大小。由此愈发显得石台空旷。
层层叠叠的诡谲纹路从盒子底部往外蔓延,不同的是,却有一种极为隐秘的阴寒力量从四面八方似蛛网般汨汨涌向石台。
元凰不急不徐走过去,距离石台十丈远时,自那盒子上方忽地卷起一阵粘稠黑雾。
抬起的纤足落地,赤裸的踝足踩在石制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闷响。
元凰驻足,仰头凝望。
只见那石台前方一尺处立了一个造型奇异的巨人。
巨人人首人身,头上发出太阳之光芒,左手握一石斧,右手拿一木把,两腿直立傲视一切。
他一尺一尺撑大,最后几乎与殿顶齐高,那架势仿佛要将这座地下宫殿撑破,颇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感。
此时巨人横眉怒目,周身浓重的黑雾扑腾,荒蛮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盘古真身?”元凰微微睁大眼,随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所以果然是你们么。”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显然,元凰并不只是真的在询问那巨人。
巨人也并未对元凰的问候表示出什么亲切的情绪,反而猛然挥动手中巨斧劈向十丈之外的元凰。
那凌空一劈的速度过于迅猛,以致空气中的气流剧烈流窜,竟爆出震耳的噼啪声。
“要打一架吗?”元凰眨了眨眼,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将手上的芭蕉叶往身后一推,脚上不曾移动半步,嘴中嘀咕,“真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
话音落下,巨斧劈下的态势肉眼可见的凌厉了三分,斧下风寒凛冽,蚀骨削肉。
眼看着元凰就要头身分离,那石制巨斧却在距离元凰鼻尖毫厘处蓦然停下。巨大的反制动势在这座地下宫殿掀起一阵狂风。
……元凰鬓角的一绺青丝也被带动的轻轻拂动。
巨石及时止住了攻势,元凰却被激起了一丝兴致。
两指夹住鼻翼处的巨斧,元凰歪了歪头,认真询问:“打一架?”
她一被传送过来,就发现自己下界时被天道下的禁制有所松动。后来进到这座地下宫殿,一身神力更是全数恢复。
这地方,是屏蔽了天道吧。目光于几乎无处不在的诡谲花纹上扫过,元凰轻哼,果然玩巫的,就是心脏。
不过……这法子倒是可以学一学。巫阵和法阵该是差不多的吧,正好她家的小崽崽会。
元凰若有所思。
而且,既然已经屏蔽了天道,顺便在这里痛快打一架不是正好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正式活动过筋骨了,平日里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伸伸指头就解决了,也怪没意思的。
想着,元凰看向巨人的眼神不由添了几分热切。
毕竟是盘古真身啊——
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良机。
元凰在心中感叹。
那巨人厚重如山岳的巨大身形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几乎是在元凰看过来的一瞬间,哗啦一下散开了。
巨人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有些稀薄的黑雾。
似乎刚刚那一下,消耗了黑雾不少的力量。
这态度就很明显了,分明是不愿意和元凰打。
元凰沉默了下,撇撇嘴,到底没说什么。
“元凰尊上可要记得当年的承诺才好!”忽然一阵清脆的少女音从黑雾中传来,说完也不等元凰回答,黑雾自顾自散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石台上漆黑暗沉的盒子蓦然弹开了盒盖。
元凰难得的有些噎住,这小屁孩,还是那么阴阳怪气。
嘴角却微微上翘,是堪称温柔的弧度。
那个时候她还在沉睡,准确的说,是意识清醒,身体在沉睡。
因而她的意识游离在整片天地,独自看万物降生,旁观洪荒万族的种种演变更替,聚、散、离、合、生、死、悲、欢……
然后有一天,她被发现了。很快,一群、或者说四个洪荒生灵找上了她。
当然,之所以能这么轻易,也有她实在好奇这群生灵想干些什么,没有刻意去闪避的原因在。
他们联手开辟了一方空间,将当时的天道隔绝在外,然后叽叽咕咕商量了一大堆,其中犹以巫族的后土颇为阴阳怪气,简直怼天怼地怼自己。
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她知道自己要在他们商定的计划里做些什么。
她那时觉得无聊,就随口应承了下来。
真的只是口头应承,那四个在洪荒颇为了不起的生灵,对她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约束的法子。
换言之,她一个撂挑子不干了,他们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哦,不对,是连看都看不到了。
但奇就奇在,他们竟然真的将整个大后方都托付给了她。
自那次相见后,她与他们再没有过任何形式上的交流。但其实一直有关注他们。
他们很忙,忙得脚不离地,忙着去完成那项浩大而宏伟的、一环扣着一环的缜密计划。
也是因为如此,她提前得以降生,得以亲眼见证当年那场震古烁今的演变更替。
所以,她感怀他们,也会尽全力为这项绵延了两次天地变革的宏伟计划收好尾。
元凰摇摇头,散去脑海中那些久远的记忆。重新看向石台上已经打开的盒子。
她走进,没有任何阻隔的触摸到盒子中的东西。
一个与她脚踝上模样完全相同的铃铛模样的器物——半片混沌钟。
手指微动,混沌钟微微抬起,一滴浑圆的血珠窜出。那血珠鲜红中混杂着屡屡乌黑青紫,邪异不说,还涌动着浓郁的凶煞荒蛮之气。
可比方才出现的九丈巨人骇人多了。
它悬浮在半空中,短暂地停了停,像是在确认什么。
元凰招招手,又点点自己的眉心,“来吧。”
血珠果然应声,速度极快地飞向元凰,然后钻入她的眉心。
元凰轻阖双眼,微微蹙眉,片刻后,吐出一口浊气:“唔,这一步算是完成了吧。”
双眼蓦然睁开,漆黑眼眸中浓郁火光燎过,邪异中带了几分凶煞,元凰周身的气势也更为内敛深沉了几分。
这血珠,总还是带给了元凰些变化的。
捏住指旦大小的混沌钟残片提起,余光瞥到角落里盘腿坐在芭蕉叶上的闻人雅,元凰化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下一刻,指尖一动,半片混沌钟被收了起来。
那盒中剩下的就是夯得颇为凝实的厚厚息壤,和躺在息壤上发出阵阵嗡鸣的黑色长戟了。
息壤能载万物,蕴养生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自不用多说,看那残血和半片混沌钟就知道了。隔了这无尽岁月,周身气息和灵性硬是没有衰弱半分。
至于这长戟……
元凰拈起那寸许长的小长条,看了看。
这就是数样先天至宝熔炼出的至尊之器——九戈?
这黑不溜秋的样子,不太像能割裂真灵之河、斩碎万界气运的样子啊……
许是察觉到了元凰的轻视,九戈震动地愈发切急,竟现些从元凰手中脱落。
“逗你玩的。”指尖在九戈细长的柱身弹了弹,元凰笑得促狭,“小九戈,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啊。”
她又说:“你也别嗡嗡嗡叫个不停了,目前看来,咱俩得搭伙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日子了。”
元凰伸手比了比:“大概就是这么长。”
“你不满意也没办法,谁让你的主人还没出现呢。只能先将就着了。”说完元凰眨了眨眼,“看在你前任主人们的份上,你要听话啊,不然……”
“面子情嘛,总值不得许多的。”元凰嘀咕了一句,“本尊可不喜欢不乖的孩子哦。”
九.没有主人.弱鸡.打不过元凰.戈焉了。
元凰眨眨眼,将乖顺下来安静如鸡,摊成一个小黑条的九戈收进识海,心想,那条龙说的法子果真好用。
下一刻,异变陡生。四周的墙体突然开始剥落,那些诡谲阴寒的花纹也逐渐褪色,整座地下宫殿都抖动起来。
元凰笑意微敛,往后退了几步。
她站在挨着石墙的地方,认认真真环视这片石制殿宇,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果只是用于保持神智的清醒,那这里遗留的力量还足以再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但后土却选择将一切埋葬。
也罢。
没有多问什么,元凰拖着芭蕉叶转身离开。艳丽裙尾卷起又落下,轻轻曳动着,在空气中荡开一抹绝美的弧度。
身后是与她身上红裙一样热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将一切焚烧殆尽。
从此,这座地下宫殿将不复存在,唯有那一抹深刻的影像永远留存在她的识海。
让苟延残喘的亡故之人得以埋葬,让背负一切的已逝英灵得以安息。
元凰涉阶而上,身后的石阶一阶一阶破碎脱落。
重新回到那条地下通道时,地底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元凰知道,那里是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她的本命凰火,可以让生命涅槃重生,也可以焚尽世间万物,主生机也主毁灭。
在原地站立片刻,元凰手轻轻一挥,直接穿过厚厚的土层,到了地面之上。
环顾四周,这里散落着许许多多微微上拱的土包,零散有几株枯树,荒凉而冷寂。
元凰捏着手指,很认真地想了想。
想完将芭蕉叶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她揽过闻人雅的头放到膝上。在他额上探了探,确定了什么,就开始专心等待起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闻人雅眼睫轻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元凰一直低头注视着他,因此立刻就发现了他的清醒。然后四目相对间,元凰也很缓慢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