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江念迟

3、第三章

　　他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楞了一会儿。
　　在K市的朋友中，陆尧应该算虞纪的最好的朋友。虞纪和他在一块也没干啥正经事，除了抽烟，打架喝酒他样样不漏，刚好都是跟着这兄弟混出来的。他俩都是在K市的私立初中念书，但陆尧是明显不屑于学习的那一挂。不过陆尧确实是个流批人物，初中时谁见他都得叫他声老大。虞纪虽然觉得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年，但算个实诚人。
　　来这个城市之前，他把微信好友删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几个家人。
　　他没向任何一个人，包括陆尧解释自己去哪里了，为什么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是因为懒，但他实在是不愿意有人掺和这种事。他也不擅长离别，说那些什么以后再见，虚，太虚了。
　　他点了拒绝。

　　晨起。
　　虞纪睁开眼的时候才五点半。
　　房子里还很安静。虞纪收拾好走出去，刚好六点。他到面馆里坐着，要了杯豆浆和一笼蒸饺，大娘今天没来端面。周围人不少，大爷大妈居多。还有些捧着手机的上班族，比如坐在虞纪对面的大哥就是。这大哥还属于没素质那挂的，开着最大的声音，刷最土的短视频。虞纪心里一阵烦闷，匆匆吃完就揣着豆浆出了店子。
　　到班上时，人已经来了不少。虽是开学没多久，一个个捧着书怪用功。陈星也在，摊着本英语书琢磨单词。虞纪坐到位上，扔包拿书一气呵成。
　　“今天是啥早自习？”虞纪随口问。
　　“英语。”
　　陈星还是高冷的不行。但好巧不巧，这位有点可怜的同学碰到了被外放大哥恶心到的虞纪，这会儿虞纪就跟个bb机似的，非得把刚才的烦闷一起叭叭出来。
　　“哎同学，你今年多大啊？”
　　“15。”
　　“哎哟你可比我小一岁呢，你得叫我哥啊弟弟。”
　　“嗯。”
　　“你吃早饭了吗小同学？”
　　“你如果无聊的话就看看单词。”
　　“……”
　　行吧，这家伙真是刀枪不入，好像一点都没被恶心到。说那句看看单词的时候，他也没露出一点厌烦的情绪。奇怪的是，就这几句话，心情似乎变好点了。
　　应该是变好很多了。
　　虞纪把吸管插到变温的豆浆里。
　　“要吗？就当是刚才烦到你的道歉，”虞纪冲陈星笑了笑，“我也就今天有点烦，我平常绝对不带打扰你的。”
　　陈星有点犹豫，他从小就喜欢喝豆浆，这会儿又没吃早饭……
　　还没等他决定，虞纪就干脆把豆浆塞进他的抽屉里。
　　陈星皱了皱眉，正这时乔燕走进来，陈星不敢再多动作。

　　乔燕上课的时候也不大笑，板着脸上课。这招挺好使，班上多数人安安静静做笔记听讲，没什么人作死来挑战乔燕的威严。虞纪也规规矩矩地听讲。他一般把知识点记在书上，没有专门的笔记本。在K市的初中里，大部分学生都是有笔记本的。尤其是和虞纪大致水平的人，随便一科的纠错本和笔记本也很有分量。现在，旁边这个全校第三的学霸也和他一样的习惯。但陈星笔记写得少，书上也相对干净。他的手写很好看，赏心悦目。
　　虞纪很佩服陈星的一点，虽然他笔记写得少，虽然他俩认识不过一天，但他明显发现这个学霸的注意力集中到一种境界，认真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足以感染虞纪。
　　“就第一组第二排的靠窗的男生，翻译一下这几个短语。”
　　猝不及防地被点名，虞纪答地倒挺镇定自若。乔燕见状点点头，提醒他上课别出神。虞纪有些抱歉地笑笑，坐下。

　　早自习下课，虞纪刚想整理一下乔燕讲得内容，意外地被乔燕叫了出去。
　　“虞纪是吧？”
　　“乔老师好。”
　　“你是从K市来的吧，我有看过你的档案，还有你在K市的中考成绩。说实话，以K市的教育水平，你能考出这个名次的确很厉害。”乔燕拿出手机在屏上划了划，随即给虞纪看了下他的区排和市排。“虽然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我也没有太了解你。但这也算是我目前的工作。你的档案里有写你在初中物理竞赛的成绩很拔尖，虽然是市内的小型比赛，但题目难度很高。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参加校内的物理竞赛培训？”
　　虞纪有些楞神。
　　物理啊。
　　初中时参加那个竞赛本来是觉得好玩，学校当时正好差人，他的班主任就把他推荐进去，恶补了一个暑假，结果倒是不错。
　　虞纪算个天赋型选手，对理科的理解能力，用他原来物理老师的评价是相当不错的。不过竞赛累人，像虞纪这种天生怕麻烦的自然是不太考虑。但是眼下的确有机会……
　　“不过你不用急着给我回复。因为距离省初赛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会。也别有心理负担，班上有潜力的孩子我也在逐步筛选。”
　　虞纪回教室 ，满脑子里都是之前在K市物理竞赛的情景。
　　虞纪承认当时的运气成分占了一多半，三道题的题型正好被校队的教练押中，当时他们一个队的表现都还不错。虞纪是当时的全市第二，第一是个不可超越的人物，输给他虞纪倒觉得挺正常。这个名次，是完全超乎当时学校的预估成绩，因此还拿了学校不少的奖学金。
　　但如果更深层次的练竞赛……
　　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陈星戳了戳他，“快要上第一节课了。数学。”
　　“哎同桌，你觉得竞赛怎么样？”
　　“那要看什么竞赛。”
　　“物理。”
　　“乔老师跟你谈话了？”
　　“对，怎么，你也知道？
　　“她有跟我提过，不过……”
　　陈星把后半句咽在喉中。
　　学竞赛对他来说很冒险，如果走竞赛路线，花费一定会比走高考路线更多。
　　学校方面免除学杂费等，但是他母亲供他上学依旧很吃力，如果竞赛走不出成绩，他将面临的是补上其他学科几年的课程。他不敢冒这个险。
　　也许乔燕仅仅只是告诉他有这个选择，但他下意识就会想到这些。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不过？”
　　“没什么。”
　　陈星又回到往日的状态，盯着数学课本沉默。

　　教数学的姓刘，是个男老师，地中海的造型，蓝色衬衫，西装裤，肚子把皮带撑得变型。但是讲课还可以，在一中的资历颇深。虞纪听前面两个女生说，这是年级教导主任，不过是负责高二的。
　　虞纪只有在听数学的时候才会保持四十分钟地专注听讲。这个姓刘的老师讲课比较有意思，十分的富有激情，中间还穿插些段子，他能一点不犯困地听下去。不过他今天没有百分百的听讲，不自主地会瞄瞄同桌。
　　没什么深刻的原因，就是因为好奇这个学霸。
　　如果再有什么原因，大概率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虞纪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重新听讲台上讲得激情四射的刘老师讲课。
　　刚开学，讲得都是偏过渡的知识，习题也比较简单。虞纪得空分了根神经给“盘算物理竞赛”这件事上。

　　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但他从不惧怕这玩意。

　　中午放学。
　　“再见同桌，下午见。”虞纪道了声别，刚想直接出门
　　“哎，你等等啊，”句枝突然出声，“你笔掉了。”
　　“哪支？”
　　“就那支银色的钢笔。”
　　“我靠……谢谢啊。”虞纪小声地感慨了一下。
　　锤银小白花，掉一次他得呕三年。
　　虞纪把笔轻轻擦了擦，装进口袋里。

　　虞纪经过巷子口的那家花糕铺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今天恰好开着门，虽然他并没对这种充满少女心的东西有太多兴趣……
　　就是想买，懒得想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铺子不大，今天生意算清闲。虞纪随便挑了几两颜色香气都还凑合的花糕。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挺有气质。
　　“我跟你说啊小同学，有眼光！我这糕点是数一数二的好，今天才开门，人不多，要是换平时你还得排半个小时的队儿。我姓赵，赵叔给你抹个零儿哈，收你10块算了，常来啊小同学！”
　　这片区的人真是差不多的，赵叔跟前头那个大娘还挺登对，就是年龄差了点。
　　可能，他同桌就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虞纪接着袋子。闻着味道，大概桂花糕多些，香味刚刚好，再多一丝就腻人，少一丝就寡淡。虞纪这种不喜欢吃甜的人都觉着很勾人胃口。

　　“小纪回来了啊，”王艺霞笑着迎接他，“今天的菜应该合你胃口，快吃，吃完睡个午觉。妈……阿姨知道你成绩好，别绷太紧了哈。”
　　“嗯。”虞纪应了声，去厨房盛饭。
　　坐下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都沉默不言。
　　“今天班主任问我，要不要走物理竞赛的路。”
　　“不行，”虞仲行很干脆地说，“太冒险了，我不允许你去走这条路。好好高考，你的成绩国内好点的大学哪所你不能上？”
　　“我没在问你能不能，”虞纪面不改色，“我告知你而已。”
　　“我告诉你不行，你别想着别的。”
　　“我想什么别的？”虞纪觉得身体要被突然燃起的火烧飞，“托你的福，本来还打算好好考虑一下，现在，我确定我去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冲。
　　虞仲行冷笑，“我是对你好。”
　　“你他妈的这叫什么对我好？你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吗？我去你的对我好，你说的对我好就是按着你认为的路线让我走？老子现在叛逆期非得跟你对着干，竞赛，我去。你看看老子搞这东西照样混得牛逼！”
　　虞纪压着声音，没吼几句，嗓子却有些发哑。
　　王艺霞还没来得及拦一拦虞纪，这个少年却已经摔门跑出去。

　　摔门出去，这事他干得很熟练。
　　不知道他干了几次这事。
　　虞仲行和姜红离婚之前，他也是这样来表示抗议的。虽然最后什么也不会改变，虞仲行依旧会照着他的想法给虞纪安排。
　　可惜虞仲行有点倒霉，正好撞在他最烦闷的时候。
　　他现在可是叛逆少年·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