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王承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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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旷照，死海泛波澜，在潮汐的作用下，深蓝暗沉的波浪拍打着银色沙滩。浮沫褪下后，总会留下一下深海内卷上的东西。有渡海失败溺死其中，被海中兽分食后零碎的尸骨。有浅滩处卷上的死海烨螺，尚有其他零碎的其他物件，被带到沙滩上。
均是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自然也没人在意，随着海潮沉浮。渐渐的，拍打岸边的潮浪起了变化，在冰冷的月光下，推涌的浪花渐织成网状。在袭近拍岸之时，声势渐凶，就连浪潮拍打的声音也有了变化，开始狂涌起来。
在这片绵延不知几何的银色沙滩外，放眼望去是一片盘虬卧龙的黑树林。黝黑深沉的巨木之林树根盘根错节，苍劲有力。林中不闻一丝鸟兽虫鸣，只有死一般的悚栗静寂。林中地面只有弯曲纠缠在一起的树根，没有半根杂草。
群蛇般缠绕在一起的潮湿树根上，浮着一层淡薄的冷雾。能在某些个阴暗潮湿的树洞处，看到一两只手臂粗细长短的鬼脸蚰蜒，在雾气中神出鬼没。从它们身上散发出零星游萤状的红色微光，在黑暗中尤其显眼。
以开始零星的红光为信号，在潮湿的树根处，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零星闪耀的红光。竟是一眼望过去，都是游曳不定的红点和细微窸窣的爬行声。如同魔鬼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的眼一般，沉默的注视这片树林。
在某刻静栗无声之时，夜半出来交流的鬼脸蚰蜒群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分开。鬼脸蚰蜒身上逸散的红光猛地喷发出来，就像被捏爆的躯体那样，一片血雾接连炸开。受惊的蚰蜒纷纷开始自保喷发红雾，快速窜回距离最近的树洞。
于此同时，幽寂无声的林中传出一阵秫戾尖锐的哨声，直冲深沉夜幕下无声的夜空。林冲骨鸦成群大片飞出黑林，盘旋在半空，不肯落回林中。仿佛刚才那声夜啸惊醒了林中蛰伏的野兽，比待在夜空中的危险更可怕那般。
顺着盘旋半空的黑鸦群望过去，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门关，魔世最险恶之地。其恶不下于通往人世的隐蔽通道——魍魉栈道。黑林之外的鬼门关，连绵不绝的危峰兀立，劈立千仞的峰体竟无一丝可供落足之地，所见皆是怪石嶙峋，峭壁徒立。
骨鸦盘旋不肯落下较为安全的黑林，啼鸣中，惊动黑夜中出来觅食的另一种危险。鬼门关料峭的绝壁上，蛰伏在石影下的悄然睁开眼，暗中泛红的眼珠盯紧了夜空中聚集在一起的鸦群。
无声中支起身子舒张羽翼，在壁立千仞的山峰上俯冲而下，在阴沉不明的夜空中迅速滑下一道闪电般的影子，直冲越聚越多的鸦群。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搅得鸦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天上狩猎夜食的活动刚开始，正如火如荼，不时有被咬碎的残肢碎块连同血雨落下。扰了林中夜行的人，一身黑袍的人向旁一闪，下一秒他刚才还站着的地方就砸下半具残躯，砸落带起的腥风血雨让黑衣人又退后了半步。有些许洁癖的人捂住了鼻，这样一动，盖头盖脸的兜帽一斜，落下一缕纯白如雪的鬓发。
地上被夜枭一口咬断大半躯体的骨鸦足有羊羔般大小，还在垂死挣扎，扑腾着另外半边身体。在黑衣人身边带起一阵夹带浓烈血腥味的尘风，这让黑衣人不得不又退了半步，停在一旁。看着地上挣扎渐弱的禽躯，不知在想什么。
夜枭的狩猎，一如既往地血腥直接。或则该说，在魔世生，哪一场狩猎不是如此直接冷酷？
良久，那人叹息，“若是她，必会断你残命，免你挣扎至死……”
叹息的声音清越悠长，似是山涧溪流般悦耳舒心。不难从那声音听出，这是个成年的男性。
一声叹息过后，青年走上前去，在垂死挣扎的骨鸦身边蹲下。想要帮它摆脱痛苦，谁知刚伸出手，地上挣扎已弱的骨鸦徒然暴起。尖利的鸟喙直取青年毫无防备的咽喉！太近的距离和咋变的情况，让青年有一瞬错不及防。
眼见就要被骨鸦刺穿咽喉，当场丧命都有可能。黑林阴影处倏然一道极影划过，刀光如练，迅捷如电，一刀削掉骨鸦首级!如此之近的距离，刀气不但削掉骨鸦首级，也波及青年的衣襟。刺啦一声，兜帽被刀风刮落，削掉青年一缕白发。
“啊……”
惊变一瞬，青年诧异出声的同时，林中阴影处传出一声冷斥。
“愚蠢的举动!”
“是你……呼，好险。”
受惊后退的青年舒了一口气，来不及管兜帽落下，现出真容。
兜帽下的青年，面若好女，修眉秀气，气韵如兰。偏生眉发皆白，眉心天生火纹如炙，为如兰芝韵的气质平添几分魔魅。那青年先不说生的如此引人注目的样貌，还有最独特之处。便是，生了一双异瞳，竟是罕见至极天生重瞳。
黑眼金瞳在魔世并不算少见，但天生重瞳者，少之又少。一眼双眸，如何不引人瞩目？偏偏青年还不自知，每每还总是如此淡定的出来！
都说恃宠而骄，可十二鬼影在前，有谁胆敢在主上面前如此放肆？独他巫行云一个。偏生长了一张无辜的脸，每次都能不了了之，叫人真真恨得牙痒。暗中负责保护的人不屑的叱了一声，天晓得，主上因何能如此纵容袒护他
青年不知管暗中人愤愤不平，只道自己刚才能脱险是因为对方，兀自道谢。“多谢，方才若不是你出手，恐怕吾……”
“谢字可免，你对主上还有用。”
对方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显，更甚者，语气中的不耐来自何处，巫行云也懂。青年无所谓的笑了笑，将落下的兜帽重新戴上，暗中等候的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出言催促。
“动作快点，别忘了咱们来黑林的目的。”
“吾知晓，已经不用再继续往下探了。”
“嗯……何意？”
“夜枭出动之前，骨鸦就已经受惊飞离黑林，这是何故？”
骨鸦生自黑林，是林中特有的食腐者。话说食腐，却是更爱生肉血食。经常成群出动猎食，一旦落入骨鸦群中，寻常者往往九死无生。作为黑林特有的进食物种，一生到死从不擅离黑林。除非……作为它们老巢的黑林发生变故。
今夜骨鸦成群离开黑林，盘旋不落，足以说明了林中进了别的东西。足够威胁到这些剽悍的原住民，让它们受惊离巢。
“你的意思是，林中有变，骨鸦受惊，必是有什么影响到它们了。”暗中人微微沉吟，随即道，“不对！现在这个时节是骨鸦繁衍后代的重要时期，新生的鸦群尚无法自保。它们不会舍弃自己的后代擅自离巢，这代表，不是其他的猎食者入侵……”
黑林的骨鸦很特别，它们群居繁衍后代，一有危险，成年的骨鸦会舍生驱赶猎食者。若有伤亡，活下的骨鸦则会顶替死去的同伴，照顾其后代，以保证种族的繁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成年的鸦群是不会在哺育期离巢，弃幼鸟于不顾。
“而是……有其他势力在这个时候进入黑林，用特殊的方式驱散了黑林的守卫鸦群。嗯……再往前，恐有埋伏。”
“嗯，反应和分析都很快，也很准确。”
青年望着被削掉的鬓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始梳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情报。“天邈城尊主失踪数十年，天邈城对外，虽未正面承认过这件事，但明眼者却是心知肚明。只待时期合适，自然会插手天邈城内务。而三首始终不曾重新推举新的尊主继位，这让那些有心者有所忌惮，所以才迟迟不肯动手。”
“是他们不敢。”
青年闻言，摇头否认这句义气之话。“是有不敢的成分在内中，不过，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他们固然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贸然挑动事端，应该是顾虑到，三首有可能会迫于外力联合对外，这未免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会首各自都有野心，那一个不是想成为天邈城新主，联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暗中人呿了一声，“但他们无法确定主上现今的情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三个，都是主上的手下败将。不但输人，还输出了心理阴影。”
当年‘天婴’之争，各部损失惨重，至今未曾恢复元气。主上借‘天婴’布局，重创三部。借三首之手肃清内在不安定的因素，避免当年的天邈城陷入内乱，又杜绝了外来势力的渗透。现在的局面，谁都不敢做出头鸟，就怕成为第二个炜王·无塵烽……
“吾记得，再过一段时日，新的‘天婴’就要出世了。”暗中的人沉吟片刻，“一直以来，三会首皆将主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尤其是两百年前‘天婴’肃清一事，他们更是恨主上入骨。此回，他们必然会借‘天婴’借题发挥，施压主上。所以……入侵黑林的，极有可能是他们找来的帮手了。”
“……来的不一定就是帮手。既是开门迎客，来者，是匪是盗皆有可能。甚至……还有可能是，递上刀的杀人者。”青年阖眼，答得似是而非。简言一句后就转身离开，暗中观察的人一下就急了。
“既然知晓他们极有可能是在找帮手，为何不继续往下探了？我们今日出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啊！至少跟下去看一下，来者是何人也好。”
“不必了。”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主上……已经料到是何人插手了。另外，吾也‘看’到了……”肤色白到透明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双眼，青年轻声道，“究竟是何人，想要再一次挑起天邈城内乱，想在纷乱之迹分一杯羹。”
“‘看’到……”暗中人一顿，阴影下的神色复杂。
主上当年收留巫行云时说过一事，她至今记忆尤深，不曾或忘。
在人世，古有异相之人，一目生双眸，能通幽识冥。可游走阴阳之境，能贯通乾坤之间，更有预知祸福之奇能。
后世称之为——重瞳子。
生此瞳者，非王即圣，非神即魔。
巫行云就是因为天生双瞳，拥有预知之能，却生做魔族。可想而知，他的处境如何。
在现今魔世，巫行云纵使没有武力傍身，这个名字的存在感依旧丝毫不在任何人之下。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名号如雷贯耳。
重瞳子·巫行云，亦或……白子朱厌·巫行云
出身朱厌一族的巫行云，不但是天生重瞳，还是十分罕见的白子。天生武脉萎缩，气息凝滞，根骨残缺，孱弱之躯注定无法习武。这生在好战且嗜战如命的朱厌一族，无疑连只被饲养拿来做食物的苟蝼还不如。
他无法存留在本族，一出生就被扔入河中。若非命大被人所救，刚出生的他早就葬身鱼腹。但救他者，却非善类……
重瞳者能够遇见未来，他是否曾遇见过自己的未来？
传言巫行云自出生便记事，那他是否……
思虑间，暗中人惊诧自己走神走的久了，一抬头就见青年已经走远 急忙压下纷乱的思绪跟上。
“既然不用查探了，那我们来黑林究竟要做什么”
“去拿一样东西。”
“到了就知道，不用多问。”
对方都这么说了，蛰伏在暗影中的人自然不在多问。两人绕开了鸦群沸腾的是非之地，绕了老远的路来到黑林的最深处。那是一处深陷林中的深谷，三面断壁残石上尽是拳掌刀剑混战过后残留的痕迹，诉说这此地曾经经过的鏖战。
时间虽然早已过去，但过去发生之事却被刻在此地，存留至今。黑林围猎，多少人命丧在此，尸骨无人收埋，又剩几人存活，名扬魔世？这处号称葬尸地的死坑死了太多魔者在此，魔气醇厚，死丧之气更是浓厚。
肉眼可见的黑雾遮天蔽日，将深谷入口都掩得影影倬倬，连树梢上的蓝月的光芒都照不进深谷入口。
“你来葬尸坑做什么？”
“稍候。”
巫行云让跟随行者稍候，自己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自袖中拿出一个锦囊，青年拉开锦囊口紧缠的金色绳索。刚打开锦囊，锦囊中就窜出一道微光，窜入死气浓厚的深谷。两人竟是不为所动，直直的站在深谷入口等候。
“……啊……”
不过片刻，深谷深处响起一声呓语，阴森低沉，好似惊醒了其中某个可怕的存在。不祥的气息回响，暗中守护的人神经一紧，手已是按上刀柄，蓄势待发。巫行云回头，却是示意暗中守护的人稍安勿躁，不可轻举妄动。
看懂青年的意思，握住刀柄的人收敛身上锐利的刀意，却是没有放松握紧的刀柄。就在此刻，深谷中的黑雾一阵涌动，有道暗茫疾射而出。巫行云手一抬，收、化、运、纳，将那疾冲而出的东西拦下。
但他无内力或武功傍身，纵使刚才巧劲运化巧妙，仍是被那宏大的气劲冲的退后数步。
“巫行云！”
暗中守护的人一惊，急忙现身，柔掌带劲卸掉青年身上气劲，将退后好几步的青年挡下。身后柔劲一碰到身体，罩在身上那股剽悍的力道瞬间就被转移。巫行云刚稳住身体，回头一看，接住自己的，正是十二鬼影其中一鬼·白嶕温想。
来者是鬼，却生了一张温淑迤逦的美人皮，黑发如墨，玉钗银铃。黛眉轻蹙远山微，若不是那双金红的鬼眼，大概也没人能认出。这鬼族出身的鬼，却生得最像人族。尤其叱咤娇喝，端是美人动武，既是赏心悦目，又是暗含杀机。
对视一眼，白嶕温想将巫行云拉至身后护好，长刀出鞘警惕深谷中的动静。她的动作太快，快到巫行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拉到身后护好。见她警惕，巫行云只好赶紧出声解释。
“不用紧张，对方无恶意。”
“嗯……”见深谷中无动静，白嶕温想这才微微放松，问道，“那是什么？”
问的，自然是刚才巫行云接住的东西。
苍白的指尖摩擦了一遍，光是指尖感受到的铭络和花纹，青年对那样东西已大概了然于心。抬手一看，站在深谷入口前的一魔一鬼，表情顿时凝结。
巴掌大的金铜令牌，双龙盘缠，浪纹鬼铭。上系三阴索下扣锁魂铃，居中上古魔文书写‘天邈’两字。令牌后，尚有两行魔文，上写：中庸无用，天邈居高。
这巴掌大的令牌不是它物，正是拥有指挥调动整个天邈城军力部署的王承令。在天邈城，坐上尊主之位而已没多大用，还得有这能够约束号令其他人的王承令才行。所有宣誓效忠者都受制于王承令，见此令如见尊主。
三个会首挣破头都想得到的王承令，主上竟然没带在身上。而是找了个埋尸地随手就扔了……不要问为啥他们知道是扔，这尊贵无比的王承令就是刚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扔出来的。瞧这一手的泥巴和灰尘，天晓得这王承令躺地上多久了？
巫行云：…(_)…
白嶕温想：…(_)…
白嶕温想很久之前就知道主上的脾性奇怪，不能以常人度之。但这样对待其他人视若珍宝求而不得的王承令，找遍整个魔世，也就主上干得出这种事了。
巫行云神色不变的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将那脏兮兮的王承令包好，放回刚才的锦囊，道。“东西已经拿到了，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么。”
“自然是，到天邈城，宣布尊主承令啊。”
“……”
青年不以为意，转身就走，剩身后女鬼一脸纠结，不免担忧起来。拿着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王承令去天邈城这个龙潭虎穴宣调令？主上不在，你那来的自信？你就不怕那群吃肉不吐骨头的主不信这是真的王承令，现场直接将你打死吗？
想的头秃的女鬼仰天长叹一声，最近她总是在做一些虎口拔牙的事。虽说有主上的名头在那震着，让底下这群怀有异心者暂时不敢妄动。
不过俗话说得好，老虎屁股摸不得。现在的他们，可不止是在摸老虎屁股。按照主上的手段，接下来要做的，十有八九是拔虎牙。
真是不闲事大的主。
抱怨归抱怨，命令还是要执行，认命的女鬼只好跟上已经走远的青年。前后消失在黑林幽暗的阴影之中，而那扔出王承令的死谷依旧幽深恐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王承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