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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讨论:为人 ...

  •   在尊者和张夫子的教导下,我顺利长到了十六岁。
      其实吧,我觉着我主要是听尊者的教导。但尊者她老人家说,老师并无尊卑之分。既然张夫子他教我读书做人了,无论我听进去多少,他就是我的师傅。
      但我猜,我们成长的步伐,在尊者看来已有些慢了——所以她才会找我们去“聊天”。

      那时满城的桂花已然呈现出颓势,给石板路铺了三四层蜡黄色的毯子,花树上只剩下两三片花瓣负隅顽抗。
      秋菊花这时悄然开放,大姑娘又收到了花——一盆开的正好的白色菊花,被她放在闺房的窗户上,染了一室幽香。
      世子爷十分嫉妒的表示不在意。

      在那天,世子爷难得的没有被叫走去玩。尊者就叫我们去把定国二爷也叫来,说要和我们聊几个问题。
      二爷的悟性在我们四个里算是最好的,学什么都快——包括这隐匿气息的法子。
      尊者才刚刚把茶煮好,他已经从后门摸了进来。

      世子爷曰:“‘吵架’使人成长。”这就是他从这次“聊天”中悟出的道理。

      那天尊者端坐在桌前,让我们四个按照年龄顺序依次坐在她的对面。
      微风和煦,日光明媚,尊者端起茶杯茗了一口茶,开口了:
      “你们认为,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个回答,从小彻开始。”
      定国二爷在我们四个中是最小的,原先一脸不服气的坐在席未,此时收敛了神色,低着头思索了一会。
      片刻后,他答道:“我是个有些冲动的人,不,是很冲动。要不然大哥和小涵你们遇到事的时候就不会瞒着我了。”
      我们三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二爷“切”了一声,得意道:“我是冲动,又不是傻。”
      ……你还挺得意的?我有点无奈,二爷这还是小孩子脾气啊。
      不过也是,他又不是世子,不需要为了自己府上深思熟虑,他要是这样,反而不如人意。
      让他这般孩子气,想必也是有意的。
      有点不公平,但是很无奈的是,这是必须的、让人们各得其所的根本方法。
      刹那间,我想到了天子。
      天子也是这样子长大的啊!
      这倒是……
      我突然对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有些嫌恶——这不是对当今天子的,如果这样看,他反倒有些可怜,可能国舅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吧。
      可还没等我抓住这丝想法细细琢磨,它已经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看了大姑娘一眼。
      大姑娘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大姑娘或世子爷,那就能够抓住了吧?
      我有点感慨。

      “既然都知道自己冲动,还不赶紧去改。”尊者笑了,用食指点了点二爷的脑袋,而后唤了一声,“小涵,到你了。”
      世子爷开口就是:“我觉得吧,我是个挺聪明的人。”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大姑娘故意板起脸训斥了一句:“好好说!”
      “这是实话!”世子爷反驳,然后又举了一个缺点,“有的时候我会过分好心肠,给我自个儿形象塑造造成了些麻烦。”
      世子爷停了停,又补充道:“我觉得我是‘李谦涵’,而不是‘镇国府世子爷’,不,我是……嗯……怎么说呢,是不只是‘世子爷’,但我绝对不是外人觉着的那个样子。”
      我点点头。
      他低下了头,手抠着自己的衣服,踢着他脚前面的石头,显得有些沮丧,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吧,我就是有点迷糊了,作为‘世子爷’的时间久了,总是被乱夸一气,知道那是假的,但是,但是——”
      “那么‘李谦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问。
      他看起来很难过,我也跟着有些不好受,想也不想就开口道:“谦涵,你为人很好,不用这样担心,我们都知道的。”
      世子爷,啊不对,是李谦涵抬头,直直的盯着我,目光不经意透露出些求助的意味。
      李谦涵今年已经十五了,婴儿肥早已褪去,但那双眼睛还是同儿时一般灵动。他这两年长的很快,已然和我一样高了;这时这样无助的看着我,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我不免有一点“有一只大猫在冲我撒娇”的怪异感觉。
      好容易才憋住了笑,我硬着头皮继续夸他:“我认识的李谦涵,温柔善良,偶尔会有点胡闹,但也是个很乖的孩子。”
      李谦泠道:“你是个好弟弟,能体谅我,还会帮我做事,虽然淘气,但也算是识大体、顾大局。”
      年彻伸出左手,一把搂住了他的好哥们,也装作老气秋横的样子,说了一句:“你这傻小伙子,担心个什么,我们都是李谦涵你的朋友不是。”
      李谦涵感动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糯米,你就大我一岁!”
      “嗯啊。”我笑眯眯的点头。
      “那你还说我是个孩子!那你也是孩子!”
      “不,我说的是心理年龄。”我答道。
      李谦涵“喝呀”一声,扑过来就要挠我,被我躲开了。

      “好了,到我了。”我长呼一口气,坐直了身体,道,“我有点不通人情。”
      “嗯?”李谦涵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李谦泠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除了这两姐弟,年彻摸向蛋糕的手
      “让我说完。你们当然没感觉,我们熟悉啊,是块石头也会对熟人比较好吧。”我无奈地解释道。
      我继续我的话:“那些不怎么熟的人,我对他们遭遇的苦难没有感觉,嗯。”
      李谦涵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比如说黄家安,我对他父母去世的事完全没有同情啊、感慨啊、可怜啊这样的感觉。”我举了个例子。
      “哦。”李谦涵点了点头,大概是懂了。

      李谦泠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茶杯,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思索什么。
      “谦泠?”尊者试探着喊了她名字一下。
      李谦泠猛地一抬头,像是从思索中惊醒,她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看向我,然后问道:“到我了?”
      “是。”我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李谦泠也点点头,道:“小涵说,他同情心太泛滥;枫琼说,他没什么同情心。我觉得我刚刚好。”
      “哪有开口就夸自己的!”我们俩个被点名的立刻就嚷嚷起来了。
      李谦泠不大在意的笑笑,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这时候很想和李谦涵换个位置——她说:
      “我对每个人都抱有同样的、淡淡的同情心。
      “不论他是王侯将相还是布衣走卒。在我看来,他们都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去责怪他们。
      “当然这有一个大前提——他们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举个例子,像天子这样的我是没有办法原谅的。
      “而且啊,我的同情心表现的和你们不一样。我自己都觉得这想法有些多管闲事。”
      不等我们反应,她继续道:
      “我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痛苦。至多也只是感到悲哀,为他们的愚昧和挣扎而悲哀。
      “我想把他们从这痛苦中拉出来,这是我现在做这一切的理由。”
      尊者突然问:“但是,你怎么来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好呢?”
      “因为‘人如其衣’的习俗,并不是自然养成的,而是被强加的。”李谦泠道,“因着几代先皇的政策,虞国本来职业间没有什么很大的限制。
      “平民百姓放下锄头挑个担子就是商人;文人墨客扔下笔拿起刀也可以做将军;官员一气之下扔了朱砂帽去当老师,这些都时常发生。
      “但当今天子的号令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各得其所,各尽其职。’把所有人规划在在自己的阶级里,不可做与自己阶级不符的事。
      “这样听着很好,每个人都去干自己要做的事。
      “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被困在同一个颜色里一生,除非去科举,或者是,家里出了个皇后。
      但科举一年能录取几个人呢?五个?十个?虞国的科举,基本不会录用多少人才,这不也是这命令的缘故吗,就是那一条:‘不得无故罢免官员,官员不得辞官。’
      “这一条,让现在的朝廷,像一个臃肿的老人。
      “各阶级之间的歧视与成见也越来越严重,这样的生活,有谁会喜欢呢?我觉得是没有的。
      “所以我才会想要改变。”
      李谦泠说完,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她的茶杯磕到了桌面,“咔”了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
      良久,李谦涵感慨了一句:“姐,你想的真多。”

      这个话题结束,尊者挥手,茶壶慢悠悠的飘起,把我们的茶杯满上。
      我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样呢?
      我盯着茶壶,想。
      “咳,那我来说一下。”尊者咳嗽了一声,站到年彻的身后。
      我回过神来,专心听她讲话。
      尊者先是揉了揉年彻的脑袋,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道:“年彻小朋友,你找到了自己的问题,太冲动可不好,要能够‘戒骄戒躁’。”
      然后她往左边走了半步,走到我的身后,拍了拍我和李谦涵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那不算问题,自己决定改不改吧。”
      最后她揉了揉李谦泠的脸,问:“小朋友,你现在呢,要考虑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如果你不要这样,那你还要相信王权吗?第二个是,如果你不相信了,你该怎么办?”
      李谦泠愣住了——她少有愣住的时候——她想了想,拉住了尊者的袖子,问:“我该怎么办?”
      “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尊者笑了,“小朋友们,你们要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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