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别撩》落叶长安

4、看客？看客！

　　仲春带着温暖翩翩而至，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清舒的心情也渐渐好转，只是那日的情形常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些日子，顾府发生了一些变动，原本老太太不掌权，顾府的管家权力分属于伯母孙氏与叔母沈氏。可寺庙事件后，老太太毅然来了个人员大清洗，打了大伙个措手不及。其中，春桃作为导火索免不了被彻查，发现她竟是沈氏身边的嬷嬷的女儿，顺着这条线，居然查出一众婆子的贪墨，最后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沈氏，人证物证均在。老太太震怒，由此，权力几乎完全归属于孙氏。

　　清舒得知后，内心竟空落落的，原来这条计早在寺院便已部署上了。难怪孙氏那样敷衍，几句话便将春桃的命运决定了。所谓审讯，不过是为自己树威，为以后的发展作铺垫，春桃区区一个丫鬟的性命，对于在后院风风雨雨二十年的大夫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她不由地感到悲哀，为这飘如浮萍的命运。

　　她此时摆弄着自己的画作，这个......送给风雅的顾白芨好了。这些日子她改变了想法，在此处，一不小心便可能搭上自己的小命，这个想法虽有些悲观，却不无道理。她目前的任务是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即――不惹事不招怨，最好还能抱条大腿。抱大腿的话，她原本对这种行为有些厌弃，但想想在如今的世道下，快死了没人罩才是悲哀。

　　清舒比较宽慰的是，自己与顾华羽到了上书堂的时候，至少多了份消遣。书堂中早已有顾苏叶，顾栀云与顾山苍，顾白芨时不时会来照看弟弟妹妹。说是书堂，其实是顾家自家开设，一般而言，上午大家一同随苏先生上大课，下午女子同史嬷嬷学习刺绣礼仪茶道，男子同张先生学习科考内容。

　　伴着晨曦，清舒早早地到了学堂，看着整理书本的顾苏叶，绽放出一个笑容：“哥哥早啊”。在寺庙时，清舒有些懊恼，自己的表现未免有些不符合原身的年纪。顾苏叶未抬头，低低嗯了一声。

　　“哥哥”，她坐到顾苏叶对面，双手托着脸，言笑晏晏：“近来我在学刺绣，成效特别大，昨天我绣了一双袜子一个荷包，给你的，不许不收！”

　　既然想要与其交好，便要花些心思，纵使不存在交好的意愿，清舒也乐得帮助他人。这些天发觉他总是那几件衣服，还有太过朴实的笔墨纸砚，再想想他那不靠谱的父亲，顾苏叶过得恐怕并不似其他子弟一般。

　　“不需要。”顾苏叶的回答还是一贯的冷硬。“哥哥你怎么这样啊！”清舒难免感到挫败，“那我还是让长箐帮你保管，不要拒绝！”她明白，适当的死缠烂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清舒看起来并不在意顾苏叶的冷漠，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趣闻。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是顾栀云，顾山苍与顾华羽来了。

　　顾栀云看到二人，神色并无波动，仅一眼就将眼神移开。顾山苍与顾华羽像往常一般吵吵嚷嚷。看到清舒后，顾山苍来推搡着她：“喂！这几日你怎么还给了顾华羽那死丫头东西？给她也是糟蹋......”

　　果然还是小孩子，清舒心下无奈，耸耸肩尚未答话，一旁的顾华羽就尖声道：“顾山苍你什么意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着张牙舞爪地朝顾山苍跑去。

　　清舒失笑，扭过头，继续着话题，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哥哥，我如今才知，什么样的容颜才能被掷果盈车，才能达到看杀卫玠的地步。”对于美好事物，她向来不吝赞赏。

　　顾苏叶勾唇，神色淡漠，耳朵却微红，：“我如今也知，登徒子好色赋的原型是谁。”

　　清舒眼角弯弯，笑意溢出：“谢谢哥哥夸奖。文章中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那你觉得我的相貌，比之如何？”

　　顾苏叶动作顿了一顿，桃花眼看向清舒，细细思索。

　　“每天就看见你一个人傻乎乎的瞎乐”，苏先生走进，调侃道。苏先生是一位和善的小老头，在清舒在课堂上发表了几次观点后，便对她青眼有加。

　　“夫子，您不懂，笑一笑十年少，看您，不说年龄还以为您都古稀了。”清舒不甘示弱，打趣道。

　　苏先生瞪着眼睛，气鼓鼓道：“都说近朱者赤，瞧瞧人家苏叶，你一点好的都不学，去去去，别把苏叶给我带坏了。”

　　“干嘛呀，我这么聪明天真善良可爱，谁带坏谁还说不定呢，再者，苏叶还乐意被我带坏呢！”清舒戳了戳顾苏叶：“哥哥对吧”

　　顾苏叶将书合上，慢悠悠道：“否”

　　闻此言，清舒轻哼一声，软软地斜瞪了他一眼：“口是心非！”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苏先生促狭地笑了。

　　上完课后，顾苏叶先行一步，清舒郁闷极了，怎么自己一磨蹭，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她郁郁地走出门，门外等候片刻的碧萝便抱着东西迎上来，“姑娘。”

　　“我差点忘了还让你带了这些东西。” 清舒跺跺脚，一阵懊恼。“你见到长箐了吗？把这些东西给他就好，以后有什么也直接给他吧。”

　　碧萝乖巧地点点头，“姑娘，适才我见到三少爷和长箐离开了，咱们可要追上去？”

　　“不必了，近日园子里的花大都开了吧，咱们把东西放回去，再过去转一转。”清舒不快，语气不善。

　　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 ，一切沐浴着春的曙光。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麽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倚着园中的画栏，清舒蓦然想到《牡丹亭》中的描写，细细品味，果真觉得莫要辜负大好春光。往年这个时候，最适合与朋友画画拍照游玩了，而如今，少了朋友缺了兴致，不由有些伤感。

　　“二妹妹”温润的声音伴着春风飘向耳畔，只见顾白芨与顾栀云迎面而来。

　　“大哥，姐姐，好巧啊。”清舒挥挥手，“天气不错，你们也来赏花吗？”她有些意外，毕竟顾白芨顾栀云在她印象里，向来不是闲人。

　　“正是，”顾白芨含笑，“今天收到了你的画，很喜欢，正想要讨教一番。”

　　“哪里来讨教一说，随意涂抹罢了，”清舒闻言，喜上眉梢。“对了――”

　　清舒话未尽，便被顾栀云冷冷打断：“妹妹可真谦虚，你的画作自然无可挑剔，只是――将画作送人，太过显摆了罢，也不看看他人稀罕吗？前些日子你给我拿过来的东西，我可原封未动，待会儿我遣人给你送回去？”

　　“云儿！说什么胡话”顾白芨低低喝道。

　　清舒一怔，当下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呵，我给大哥的东西用不着你来说我的居心，口口声声不想要是吗，谁当初照收不误。把饭喂狗，断没有从狗嘴里夺回来的道理。”她虽一时委屈愤怒交织，却在面上仅仅显示出倔强。

　　“你！”顾栀云眼睛一瞪，“你是什么居心，谄媚藏私，我原不知你有这样巴结人的手段――”

　　“只怕是你有巴结的心思，却没有巴结的能力吧，怎么？羡慕嫉妒恨？”清舒气极反笑。

　　顾白芨板着脸，将顾栀云挡在身后，给顾栀云递了个眼神。“二妹妹，云儿她性子直，出言无状，我回去自会教训她，给你一个交待，只是姐妹之间无需这么难看。”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清舒的语气出奇地冷静，认真。这种话，她在现代听得太多了，熊孩子闯了祸，家长面子上批评两句，回去指不定怎么安慰。“真有长孙，大哥的风范。”清舒扭头便走。

　　“二妹妹，”顾白芨语气稍显急切。

　　“我不会怎么样的。”清舒只留下一句话。

　　顾栀云见清舒离去，冷声道：“我就见不得她那副样子”

　　顾白芨久久看着她：“你该自己反省了，是我太护着你。”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

　　“护着我？”顾栀云讽笑，“我需要吗？我不是没有能力的娇花，你不管我，我求之不得。”说罢径自离去。

　　顾白芨伫立良久，分明是香气袭人，春风送暖，他却感到心底的丝丝凉意。

　　清舒一路上低垂着头，以防被人看到眼睛里氤氲的泪水。此刻，思家之苦，离乡之痛，孤单之感，像洪水般涌入心头，现代的一切其实并不遥远，但此刻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人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但于自己而言，分明是‘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突然发觉，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希望自己在古代好好活着，却根本没有那个实力。自己想要与他人交好，在他人看来是小人的谄媚。貌似在嬉笑打闹，但根本是独角戏。

　　自己是魔怔了吧。‘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本就是个看客，为何要有剧中人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