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末日敛财攻略 ...
-
【1】
京城最近人心惶惶,百姓草木皆兵。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那日本是个烈日当空的大晴天,正午时分,太阳大的恨不得把人晒成肉干,田间的禾苗都被烤的奄奄一息。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今年可能会颗粒无收,因此,百姓们私下里都在期盼世间能再出个少年郎,一箭射向那张牙舞爪的大太阳,当然不能将那金乌射死,最好射中它某个穴位,让它变得温顺听话,冬天暖夏天凉即可。这可就非常考验射日少年的技术了,就是后羿来了也不见的行啊,所以这么多年来,世间也没出现这样一位少年。青年、老年自然也不曾有。
就在百姓们望日生愁的时候,那太阳毫无预兆突然消失了,天地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静了三秒,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接着“啊——”,“呀——”,“呜——”,“哇——”,“咦——” ,“吁——”,“噗——”,“哔——”……
各种声音同时爆发,人声,风声,兽嚎声,声声入耳。就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有人竟然听见了一句话,那话是这样说的,天狗食日,末日降临……
于是乎,末日降临的消息就像雷阵雨顷刻间洒满了京城,只是阵雨尚有停歇之日,人言却没有丝毫消减之势。
算命先生进城的时候就看见的是这么副人人自危的情形。与此同时,他发现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很富,富得流油的那种。
比如昨个,他见一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光着个屁股,□□,但是脖子上却戴着个金项圈,两只胳膊上各套了一只银镯子。算命先生本来还怀疑是这户人家炫富,但是他很快发现,京城人家的狗都戴项圈的,乌黑乌黑的大粗链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坚硬无比,链子那头栓在门口的柱子上。还有啊,京城里人买菜都是成车拉的,那一马车一马车的往府里拉的气势震撼到了他……
算命先生觉得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果真是没有白来,一番简单的收拾妥当,他打算在这里捞一笔。
算命先生才不相信什么“天狗食日,末日降临”这种连韵都不押的谣言。他觉得能让这个世间沦为末日的只有人们自己。
算命先生出生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乡村,虽然不如京城这般富丽堂皇,但人人安居乐业也算和乐。只是和乐建立在安居乐业的基础之上,一旦不能安居,人们不再能乐业,这层假象就被残忍撕开,露出包裹着的血淋淋的现实。
算命先生明白这个道理是在和父母逃荒的路上,那年南方几个郡县都在闹蝗灾,收不到粮食,饿殍遍野。原本面容可亲,相亲相爱的村民们不再温柔和蔼,经常因为争抢一块地里的庄稼大打出手。后来,大家伙开始逃荒,向北边跑,路边常常能看见人吃人。有人跑着跑着倒下了,周围的一大堆人就会一窝蜂地围上去。
那一瞬间算命先生想到了家乡后山的狼群……
后来,某一天醒来,算命先生就成了孤儿,阿爹阿娘丢下他,自己逃了。那种时候为了活命,许多事情不能细想,你能想象人像牲口一样被买卖吗?有许多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吃,因为吃不下自己的孩子就会花钱买别人的孩子,阿爹阿娘没有将他卖了,他其实已经很感激了。
算命先生甩甩头,从那场恐怖的末日里回过神来,将算命幡立在桌边,摆好阵仗等待第一位金主的到来。
【2】
令算命先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谣言的末日传言居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前来算命的人一个接一个不曾间断。短短半月,算命先生就挣了个盆满钵满。从南边小城来的算命先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喜不自胜。
可算命先生没有喜多久。
这天他刚在京城最繁华的街角盘下一间铺子,打算发展一下副业——没事的时候顺便卖个臭豆腐。突然冲进来的一群官兵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按在地上,接着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将军,一身玄甲,束发金冠铮铮发亮。
少年张口却是细细的女声:“带走!”
哦,原来不是少年,是个少女。
少女将算命先生带进一处宅子,官兵粗鲁的将他往地上一按,迫使他双膝跪地。
算命先生抬起头,扭了一下身子躲开官兵的手,向坐在上位的少女道:“这位姑娘,不知小人犯了什么罪,何至于如此?”
少女摆摆手,示意那个坚持不懈仍然伸手押着算命先生的官兵松手,脸上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你当真不知道?”
算命先生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难道就因为他趁着这不大好的光景发了点小财?可他这财发的光明正大,若是要给他扣个发国难财的帽子也说不过去啊。
少女从座位上跳下来,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似乎是想透过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半晌,慢悠悠的开口:“你,趁着日食之日散播末日谣言以便从中敛财,此罪可认?”
算命先生哭笑不得,看来那顶帽子就是要往他头上扣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小人半月前才进的城,哪里可能散布这种谣言?”
少女招来一个官兵,低声交代几句那官兵便跑出去了,看样子是去查证他说的话是否属实。算命先生松了口气,等那官兵回来一切就该了然了。心里一松,他注意起面前的少女来,少女大约十六七的模样,明媚俏人,只是可惜啊……脸上杀气太重。
少女见算命先生望着自己脸色忽明忽暗,不满地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
算命先生当然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委婉道:“小人在想,这位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却颇有大将之风,行事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沓。”
少女一听这话,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撅着嘴嘟囔了一句:“还不是因为六阿哥跟个杀手跑了,害得我大哥和好几个大将军一块去捉拿他们,要不然也不用我来做这趟苦差事。”瞅了算命先生一眼,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若此事真的与你毫无干系,自然不会为难你。”
算命先生点点头,称赞道:“姑娘当真是个女中豪杰。”顿了顿,脸色倏地一变,拱了拱手,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少女简单明了的开口。
算命先生脸色不怎么好,又是红又是白的,道:“姑娘可否准小人起来回话,小人腿麻了……”
说罢便晕了过去。
少女傻眼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了?她可没有严刑逼供啊!连忙招来门外守门的官兵,官兵一进门也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又是一副了然的神色,还不忘安慰她:“郡主别怕,没事的,第一次审案嘛难免掌握不好轻重,用刑过猛是会晕过去的。刚刚我都没听见他叫,许是憋得狠了,一口气没上来,泼盆冷水就好。”
少女还没来的及向官兵解释她没有动刑,是他自己昏过去的,官兵已经端来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哗啦”一声泼了下去。她想起刚刚算命先生对她说的话,雷厉风行,这才是吧?但是水泼也已经泼了,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少女命官兵快去寻郎中来,这人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官兵一溜烟去了。
郎中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吭哧吭哧”将算命先生拖到床上去了,若是接着放在地板上不管还不知道明天京城里会出什么大新闻。她可不想再听见成王府和严刑逼供这个词连在一块,她不想做她兄长和她父亲那样的人。查案嘛,自然是要靠查,怎么可以用那种下作的手段?
郎中颤颤巍巍的进来,双腿止不住的抖,差点没迈过门槛。这可是成王府的审堂啊,进去的人都没竖着出来过,能横着出来都没几个,听说那院子地下埋的白骨能有三尺。郎中将药箱背带往肩上提提,装作无意的回头看了眼院子,院子里的牡丹花开得又大又香,他从没见过哪里的牡丹能开的如此艳丽,一时间感慨万千:果然有人肥的就是不一样……
中堂正坐着成王的小女儿风裳郡主,郡主正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看样子是等的不耐烦。郎中的腿更软了,“啪唧”一声直接跪下,颤声道:“郡……郡主,小人来晚了……”他不敢抬头,反而将头伏的更低。
风裳微微诧异,旋即才想起这是自家的审堂,叹了口气,让郎中赶紧去瞧瞧躺在床上的人。
郎中这才擦擦汗从地上站起来,抖着腿去看算命先生。经过郎中抖着手的检查后,确定算命先生没什么大碍,只是幼时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没吃午饭又跪了太久,晕了。他开了两副药,就可以走了。
跨出审堂的那一刻,郎中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骄傲,他可是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进了成王府审堂还能完好无损自己走出来的人啊!走了两步,他发现也不是完好无损,腿还在一个劲的打颤……
算命先生这一昏就昏倒了晚上,期间风裳也搞清楚了状况,这人确实是半月前刚进的城,所以算命先生一醒就可以回家了。
【3】
可是风裳并没有如她所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两日后,算命先生正在捣鼓他那坛泡臭豆腐用的臭水,门被人推开。
风裳将眉毛拧成“川”字,用手捏着鼻子道:“兄弟,你夜壶该倒了。”转眼看见算命先生手里正搂着个大坛子,从坛子里舀出一勺青色的混水,吓得倒退一步,“吓——,你夜壶这么大,这种东西还是小点的好,一日一清,否则……”否则就是这么个下场,臭的跟发酵了似的。
算命先生手里的勺不知怎的从手里滑落,“咚”地一声,溅起的臭水泼了他一身。见状风裳默默又后退了两步,直至脚跟抵到门槛实在是退无可退。
算命先生也将眉毛拧成了个“川”字,问:“你怎么来了?”
他觉得这人一来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就听见她轻飘飘的开口:“还是案子的事儿。”
算命先生将坛子盖上,拿过手巾擦干净手,又将衣服上溅得几滴也擦干净,才道:“郡主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既然已经查明没小人什么事儿,此番这是?”
风裳仍旧捏着鼻子,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嗳,本郡主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所以把你给放了。今天是来请你帮忙查案的。”意识到自己这样嫌弃人家的夜壶可能会惹得对方不高兴,赶紧松开捏着鼻子的手,屏住一口气,道:“我看你短短半月就能盘下这京城最繁华街角的铺子,绝非等闲之辈。”
算命先生只想趁着京城正乱捞点钱,没打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不会答应。
风裳并不打算放过他,她站在门口通风处,凉飕飕的来了句:“先生可知道你盘下的这间铺子原来是谁的?”
算命先生心里“咯噔”一下。
“这间铺子原是京城第一杀手王不留的酒楼,你可知王不留是谁?”风裳仍旧是那副轻飘飘的语气。
“第……第一杀手?”算命先生答。
“错!”风裳突然加大音量,“这王不留就是拐走六阿哥的那个杀手!”
六阿哥的事算命先生在京城这半个月也没少听,说是堂堂一个皇子居然跟个杀手跑了,当时他还觉得好笑,这会儿却是笑不出来。
风裳等了一会,给够算命先生时间思考权衡利弊,她相信这人如此聪明肯定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先生你要不要帮我查案?”她问。
算命先生心里在滴血,偏偏这事他不能说不,否则这间自己花了大价钱盘下来的铺子恐怕就要充公了,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这臭豆腐馆一时半会还开不了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日在外面跑挺不安全的,就先帮帮你好了。”
风裳笑笑,道:“嗳,我就知道先生是个睿智的人!”
【4】
二人先从谣言的起源开始查,很快发现此路行不通,百姓为了不给自己招来麻烦,都推说是从城那边传过来的,待他们去了城那边,城那边的人又说是城这边传过去的,根本无从查起。
折腾了两天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算命先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坛臭水越来越臭,无能为力的绝望像朵乌云飘在他的头顶。
然而罪魁祸首仍不自知。
风裳蹦蹦跳跳的跟在算命先生身侧,好奇道:“先生哪里人?家中可有父母妻室?”
这哪里有半点查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新婚出游呢!
可算命先生的铺子还在风裳郡主的手里呢!他将嘴角上扬,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道:“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逍遥人间。”
风裳“哦”了一声,象征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几句,道:“先生真是个乐观的人,以后肯定会家庭美满的。”
算命先生却丝毫没从她嘴里听出痛惜怜悯来,只听出了满满的庆幸。
“那先生可有心上人?”她又问。
“没有。”
“那先生可有想过心上人的样子?”
“不求贤妻良母美若天仙,但求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嗳——”一声微惊的喟叹,而后便没了声。
算命先生陪着风裳郡主边玩边查了半个月的案后,终于重获自由身——风裳郡主他大哥风杉大将军回来了。
风杉大将军没有抓到私奔的六阿哥和王不留,回来后大发雷霆,将凡是与王不留有点瓜葛的都抓进了成王府的审堂,他也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直到三日后的下午,风裳派人传来口信他才安心,认真做起他的臭豆腐来。
当晚他第一碗臭豆腐出锅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风裳。可惜风裳他是见不到了,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
他这么想着,门突然被人踹开,白色长靴踏进来,声音紧跟着响起:“先生,你怎么回事?隔壁多家酒楼向我大哥投诉,说你破坏他们的生意,一条街都是臭味儿,将客人都给熏跑了。”
房里的蜡烛被开门带起的一阵风吹的光影摇动,风裳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有种别样的美。算命先生顿时感觉到脸有些发烫,心脏跳的乱七八糟。
风裳提着个新夜壶进了屋,将夜壶“啪”一下放在桌子上,努努嘴,道:“喏,给你买的新夜壶,夜壶这种东西真的不要太大,方便洗涮。下次再有人告到我大哥那里去,我可保不住你了。”
算命先生突然觉得脸不热了,连心脏似乎都不跳了,倒是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个不停。他嫌弃地将夜壶丢在一边,打了一盆水让风裳净手,然后才将那碗热气腾腾的臭豆腐端上桌。
风裳拿着筷子一会翻翻,一会捣捣,就是不肯下嘴。
“吃了真不会死?”她抬起头盯着算命先生一脸认真地问。
“不会。”
“那是不是会闹肚子?”
“不会。”
“那……”风裳还欲再问,算命先生端起那盘臭豆腐就走,她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伸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嗳,先生可真是个急脾气。”
半月后,末日谣言被风杉大将军破了,他在军营里抓住一个四处煽风点火的小兵,严刑拷打一番之后,小兵终于说出实情——邻国细作趁机散播谣言,待天下大乱之时好伺机而动。听说大将军还专门拉过自己的亲妹妹风裳郡主,手把手教她如何用刑才最能让人半死不活。后来风裳郡主便病了,卧床几日才好。待她大病初愈后,风杉大将军已经带着七万大军出发与邻国开战。
末日谣言已破,风杉大将军又去了北方,算命先生的臭豆腐馆终于开张了。
京城百姓惶惶不安了几个月,终于喘过气来,一时间携家带口纷纷出门享受生活。整条街打眼望去人头攒动,各家酒楼生意红火,其中数街角的天下第一味臭豆腐馆生意最为兴隆。京城里的人没有吃过这种小食,皆惊:闻之如屎,没想到味道却出奇的好。
有客人吃的高兴了,还专门做了首打油诗:远看像坨土,近问是豆腐。臭在嘴里浓,香在心里稠。
听说本来写的是“远看像坨屎”,后来传到了一个文官老爷的耳朵里,文官老爷怒不可遏大骂粗鲁不雅,大笔一挥将“屎”改成了“土”。
【5】
第二年三月,算命先生已经跃为京城商贾排行榜上第一位。
同年五月,风杉大将军凯旋。与此同时,算命先生秉承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圣训打算将自己成功的经验写成书传给后人,名字也已取好,就叫《末日敛财攻略》。
《末日敛财攻略》将将写完第九条,“十”字刚收笔,“嘭”一声,门被人推开,风裳郡主双手掐腰躬着背,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先生,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私奔?”
算命先生手里僵在半空,墨汁顺着笔尖滑落,正好滴在“十”字上,顷刻间晕染出一朵黑色妖艳的花。
良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笔搁在一旁,合上还未完成的《末日敛财攻略》,结结巴巴地道:“嗯……嗯,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话罢,他感到手腕一紧。风裳的脸上荡着一抹难得的娇羞,轻笑道:“来不及了,先生。我大哥马上就追上来了。”
拉着他跑了一段,风裳侧首对身侧不知是因奔跑还是别的原因而双颊通红的算命先生说:“以后要委屈先生了呀,要和小女子一起受苦啦。”
算命先生看着风裳的盈盈笑脸心里一热,反手握紧风裳的手,明明跑了那么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从前,私奔于算命先生而言,与十八年前的那场逃荒并无区别。他这一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并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到京城之后只想老老实实挣一笔钱,然后离开京城去一处四季如春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那时的他只求个安安稳稳,但是现在他想多加个人。
中途他们停下歇整时,风裳让算命先生卜一卦,看看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合适。算命先生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应声卜了一卦。
“先生,怎么样?该往哪边走?”风裳不懂卦象,只见他来来回回抛了六次终于收手不再继续。
算命先生握着三枚铜钱,良久才伸手一指,道:“北面。”
于是二人便往北面逃,一路上没有钱财住宿,风裳原打算将头上金钗当了,算命先生没有同意。一来他是男人,应该由他来照顾她;二来是怕风杉大将军顺着金钗的线索抓到他们。
所以他们如今多是在夜间赶路,白日里算命先生会寻个隐蔽的地方摆个摊,也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不至于吃不上饭。有时运气不好,连续几天没有做成一单生意,夜晚他们便找个土地庙过夜,算命先生心里不是滋味,风裳倒是欢喜得很,因为只有在庙里过夜的时候,算命先生才会紧紧抱着她入睡,护着她,怕她会被流浪汉欺负,怕她会冷,怕她会不习惯。
今日仍旧没有做成生意,他们在城郊一处城隍庙过夜,这庙荒了有些年头了,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门窗也没有,好在墙边有一堆茅草,应该是之前借宿之人留下的。
算命先生将茅草抖一抖之后才将茅草铺平,怕里面藏有蜈蚣蝎子等毒物,期间风裳就蹲在墙角双手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发什么呆呢?”
“嘻嘻,先生可真好看,又细心又温柔。”
算命先生咳了两声,镇定神色,方才道:“好了,过来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早起。”
风裳屁颠屁颠的挪过去,与他并肩坐在茅草“褥子”上,抬头就可以看见星星。
“先生,我觉得我赚了,可是你好像亏了。”她将头抬得高高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眨眨眼道,又小声嘟囔:“先生可是京城第一商贾啊,如今却要陪着我受罪……”
闻言,算命先生扳过她的脸,轻轻擦去她满脸的泪:“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风裳吸吸鼻子,道:“才不呢,跟着先生哪里都不觉得苦……”
“我也是啊。”算命先生笑笑,如是说。
风裳怔了片刻,耳朵里嗡嗡响的全是这句话,我也是啊。
【6】
风杉堵住他们的时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他们正在摘莲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他们面前。
风杉翻身下马,寒着脸去拉风裳的胳膊,她往算命先生身后一躲,露出半颗脑袋小声的哀求:“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嫁给王公子。”
“小裳,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难道你要和一个江湖骗子共度一生?”说着,瞅了眼算命先生。
“从小到大什么事我都听父王和兄长的,我不喜欢骑马,父王说成王的女儿就得会骑马打仗,我便去学了;我喜欢穿漂亮衣裙,可是父王说成王的女儿不需要这些,我便舍了;如今父王叫我嫁给王公子,我却是做不到。”她做不到,因为她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这一次,她不想再背叛自己。
风杉叹了口气:“你知道父王的,即便我放了你,你们也逃不掉的。”他到底是心疼妹妹的,可是父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他这个父亲向来言出必行,没有丝毫情面可讲。这边风杉尚在思考若是妹妹仍旧死心塌地跟着这个江湖骗子,那他怎样才能从父王心腹面前护着他们安全离开,那边就听见风裳惊呼的一声“先生”。
风裳瞪大了眼睛,看着算命先生抓住自己手腕将她拉到风杉面前。
“回去吧,我累了。”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扭头离开,身后风裳撕心裂肺的呼唤他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风杉此前回京后也对算命先生有所耳闻,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不过到底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这便是事实。也许他本以为和风裳一起在外私奔几个月成王府便会软下来,同意这门亲事,就能做成王府的驸马,如今发现此法行不通自然是要弃了。想明白一切,风杉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妹妹居然喜欢上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恼的是算命先生居然敢丢下自己妹妹一个人逃了,若不是人已经走远,他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风裳最终还是被抓回了成王府。
算命先生那日卜了一卦,结果是死局,要么他先死然后风裳死,要么风裳先死他再死,要么两人一起死。总之,风裳会死。
没错,商人重利,这笔买卖从头到尾都是赔,他连他最后的大宝贝也赔掉了。现在他身无一物,真真是孑然一身。
【7】
据后来的京城百姓所说,五十年前的京城发生了三件奇事。
第一件是六阿哥和个杀手跑了,皇帝气得半死,将举国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抓回两人,遑论被杀手盗走的一国库的金银财宝。
第二件是京城开了个臭豆腐馆,可才开半年店主便离奇消失了,一时间京城百姓又慌了一批。
第三件是成王府的风裳郡主没人要,人老珠黄,只能在成王府度过一生。
所有事数第三件最为令人津津乐道,听说有一郎中自称自己曾在成王府的审堂里见过风裳郡主一面,是个标志的美人儿,感慨能有如此境地怪只怪成王作孽太多得了恶果。
可是京城的百姓不信,还从来没有人能从成王府的审堂活着出来过,郎中说话也不打个草稿的么。
【8】
心理医生家里有一个祖上传下来锦盒,父亲交给他时指明千万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打开。
“什么时候时机才能熟?”十八岁即将进入大学的心理医生问。
“末日的时候就熟了。”
作为一个寒窗苦读十二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他当然听父亲的话不曾偷偷打开看过。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最近网上突然全是铺天盖地的末日论,来找他的病人一半都是为此而来。有个病人超级过分,居然让他算一算末日会在哪天来?他又不是算命的,怎么会知道?只好跟他说出门左转200米处有一算命先生,听说最近问这个问题的统统打五折。
心理医生捏捏眉心,眼睛无意间扫过一个红色的锦盒,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来,走过去将锦盒取下,擦去上面的灰。
他打开锦盒,盒子里只有一本老旧的蓝皮书——《末日敛财攻略》。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本书翻开,上面写了九条,第十条刚刚开了个头后面就没了下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拿起手边的笔便要将第十条补全,
他刚抬手准备下笔,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警服的漂亮女子拿枪指着他道:“别动,有人举报,你恶意散播末日谣言,以便从中敛财,”女子瞥见锦盒里的蓝皮书,嘴角翘了翘,将手铐狠狠的扣在心理医生的手腕上,“不好意思,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心理医生的脑海里倏然冒出一句话:第十条,千万不要喜欢上官家的人,否则永远也发不了财。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眉眼弯弯,似是相识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