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也会有星》青衫书生

14、chapter14

　　同学们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路晓晓没有明说，但意思委婉，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女孩子沉静的侧脸，莫名心虚起来，这个时候，秦可柠站了出来，当着路老师和学校领导的面，说亲眼看见许悦拿了。

　　她还说：许悦买手机了。

　　一个贫困生，用着最新款的iPhone手机，除了偷，就是卖。

　　这是秦可柠在班群里的原话，她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攻击对手，甚至有意无意引导着其他人也往这方面想。

　　从来，女生最知道对付女生。

　　在这样百口莫辩的关头，连沉默都是一种残忍。

　　秦可柠看着自己心仪的男生抿唇不语，老师们微变的目光，以及其他学生的指指点点，越发得意。

　　她丝毫不管这些重压会如何折损那个少女的尊严，只牢牢记着沈愿说的，要想摧毁一个人，就先毁坏她的声名。

　　让她成为全校公敌。

　　事情似乎顺利地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最后，只有路老师认真询问了许悦，问是不是她拿错了钱。

　　“没有。”少女嗓音微凉。

　　她态度强硬，学校领导也不能屈打成招，只能说后续再调查。

　　但这样的表现，看在学生们眼里，几乎就是默认。

　　因为贫穷，才会偷窃。
　　＊

　　下课的时候，路老师把许悦叫进了办公室，想要问清楚。

　　少女临窗而站，身后是极易养活的绿萝，如同她一般轻贱。

　　“许悦，你告诉老师，是不是奶奶住院需要钱？”路修鸣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因为有秦可柠作证，路老师已经无法在心底替许悦脱罪，另一方面，他本能地，也不希望路晓晓牵扯进来。

　　所以他选择相信秦可柠的话。

　　和大多数人一样。

　　少女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她眉如远山，眸如秋水，干净得不能再干净，被这样望着，路修鸣都觉得是种罪过。

　　“老师，您是该偏心一点。”

　　许悦声音淡薄：“可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她说偏心，路修鸣这才惊觉，自己的心思竟被轻易看透，在师者和父亲之间，他确实选择了后者。

　　这无可厚非，许悦从来不敢奢求太多，她不卑不亢的保证：“路老师，请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自证清白。”

　　到这一刻，她依旧冷静。

　　路修鸣不得不承认，许悦的智商和情商远超常人，这或许是她所经历的苦难唯一的馈赠。

　　而作为老师，他亦有愧。

　　所以他答应了许悦的请求，给予了女孩子最后的尊重，但班里的孩子，却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少年人的世界似乎还是非黑即白，一旦许悦有了所谓的污点，他们就将她拉下神坛，肆意折辱。

　　许悦回到班里的时候，她桌子已经被人翻过了，习题撕的七零八落，连雨伞都没逃过一劫。

　　上面破破烂烂的洞一个接一个，力道有轻有重，不仅是一个人所为。

　　原来恶意，从人的心中释放出来，是这样轻而易举。

　　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许悦冷静从容，她擦去课桌上密密麻麻带着侮辱的字眼，也不管路晓晓歉疚的目光，只清清冷冷的问：

　　“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各干各的。

　　“我说，谁干的？”少女侧眸，狠戾到让人心惊。

　　路晓晓试图打圆场，却被许悦吓得噤若寒蝉，只悄悄指了指秦可柠和她的一众小姐妹。

　　“多谢。”许悦冷声道。

　　她这一生最恨的，不是所谓的校园暴力，而是有些人无止境地，践踏着她们穷人的尊严。

　　这些习题、这把伞，是算不了什么，可对于许悦，对于她这种连参考书都舍不得买，只靠着记忆在书店看完的人来说，太过分了。

　　许悦走到讲台上，拿起了上节化学课还没撤走的酒精灯。

　　路晓晓发现，她不要命了。

　　少女的眉眼是她从没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寒凉，连带着她的声线，都冷到了骨子里。

　　“你们说的对，我们穷人就有一点好，命不值钱。”

　　许悦拿着点燃的酒精灯，走到秦可柠面前：“所以，想试试吗？”

　　“许悦，你发什么疯！”到底是惜命，她连忙往后躲。

　　这一躲，许悦手里的酒精灯就轻轻掉落下来，翻倒在她课桌的习题上，火势猛地就烧了起来。

　　赤红的火光中，女孩子的神情像极了亡命之徒，她说：“你记好，下次，就不是这些习题了。”

　　你们金贵，我不值钱。

　　许悦重新回到座位上，窗外如天气预报所说的，已经下起了小雨。

　　教室里乌烟瘴气，有人扑火，有人漠不关心，有人唯唯诺诺，有人吓的不轻，众生百态，让她只觉得吵闹。

　　许悦这一生都冷清，唯独底线，是她豁出命去，也不容人侵犯的东西。

　　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又怎么会懂，有些人为了饱腹就用尽了所有力气，有些人，甚至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有些人……

　　满身的骄傲下，藏着一颗卑微到骨子里的心。

　　她轻轻笑了笑，捡起被翻落在地的小刀，重新塞进书包里。

　　没人看见，那刺目的刀锋明晃晃，是她唯一流露出来的脆弱。

　　她只是想，保护好自己。
　　＊

　　中午的时候，雨越下越大。

　　许悦要准时去超市里进行收银工作，她的伞破烂不堪，和秦可柠的课桌一样。

　　大家都保持了缄默，不想闹大导致处分，只是不约而同离许悦更远了一些，连暗恋她的体育委员，都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男孩子的爱慕来的太快，也去的太快，轻易就被动摇。

　　许悦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也无需再和路晓晓维系好关系，这些都让她觉得厌烦疲倦。

　　她一个人，挺好的。

　　拒绝了路晓晓递过来的伞后，许悦踏进了倾盆大雨中。

　　脚下是泥泞的水花，头顶是阴沉的乌云，唯有前方玉兰花树下，是撑着伞，干净明媚的少年。

　　江弋已经等了很久。

　　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从小雨开始。

　　　捐款的事…他从棠唐口中听到风声，又害怕再添麻烦，就只想看一眼，看那小姑娘还好不好。

　　然后他看见了，并不好。

　　雨滴落在她的脸上，如水洗一般，她的气色比地上洒落的花瓣还要苍白。

　　江弋握着伞的手指微微拢紧，他另一只手动了动，拎起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踏进雨里了。

　　随后少年整个人淋在大雨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少女身后，替她默默撑伞。

　　许悦的脚步顿了顿，她想回头，却听见身后的少年说：

　　“往前走，我在呢。”

　　他们不信你，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