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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祖奶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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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柳觉得自己身在了冰山火海之中,一会儿冰寒彻骨,一会儿火烧火燎,一会儿漂浮在大海之上浮浮沉沉,一会儿又如泰山压顶,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三天三夜。
齐柳睁开眼睛的当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木格窗户照射进来,窗明几净,留下一室的安详。
祖奶奶已经不在床边,她记得她发高烧的那几日,祖奶奶那双粗糙的手一直紧握住她的,她紧紧的回握住,不敢放手。
她起身下床,当脚尖接触到地板时,脚下一软,差一点摔在了地上。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她还明显感觉到睡衣宽松了许多,这一病怕是消瘦了十来斤。
齐柳坐在堂屋下的石阶上晒太阳,冬日的阳光很温暖,照得她整个人懒懒的,还有些痒,她抓了抓脖子,油腻腻的,宽松的睡衣是祖奶奶的曾外孙女,也就是她爸的姑姑的的孙女的,祖奶奶她女儿经常将自己家里那些不要了的衣服拿过来给齐柳穿,表面上是怜惜她没有母亲,其实是极看不起齐柳的,她和她家里人背地里给齐柳取了个小名儿叫‘小乞丐’,齐柳听过几次,只当没听见,衣服照样穿,齐柳并不是不气,只是她想,她若是顶回去,她就真成了小乞丐了,她还嘚瑟的想,他们是嫉妒祖奶奶只对她一个人好,找心里安慰呢!
这一抓不要紧,全身都觉得奇痒无比,挠来挠去就来气,不耐烦的抓了一把鸡窝头,更是抓出一把油腻腻,恶心巴拉的,她受不了的起身,在家里满屋子里找剪刀,每个抽屉都拉开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到了,拿着剪刀回到原位,开始捣鼓剪乱发,抓起一撮头发便要毫不留情的剪下去,幸好被提着一桶水过来的祖奶奶及时阻止了。
“哎哟喂!别剪。”
齐柳委屈的噘着着,“痒死了。”
“你多久没洗头了。”祖奶奶放下水桶,过来一把抢过齐柳手中的剪刀,嗔怪道。
“不知道,”齐柳赌气似得说,“反正我今天就要剪。”说着又要抢祖奶奶手中的剪刀,祖奶奶把剪刀举得高高的,她坐着,祖奶奶站着,她够不着,就自个儿生闷气,一瘪嘴立刻红了眼眶。
祖奶奶叹气,“你呀!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何要留这么长。”
齐柳吼道:“我乐意,你管不着。”
“哎~”祖奶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帮你剪,你要剪什么样的发型?”
齐柳立刻嘻嘻笑了出来,撒娇说:“你以前帮我剪的那种短发,有点像孙燕姿的那种发型。”
在齐柳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祖奶奶还没有这么老迈,眼神也很好,祖奶奶就是她一个人的专属理发师,祖奶奶一开始给她剪的是学生头,那时她两颊肉嘟嘟的,还白里透红,眼睛也很大,像两颗水淋淋的大黑葡萄,再配上祖奶奶的标准学生头,活脱脱一颗留了刘海的大苹果,学校好多同学都羡慕她,她总是嘚瑟的抬起下巴,在所有女生的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走出一路的颐指气使,再大些,她开始听孙燕姿的《遇见》,开始喜欢上孙燕姿,模仿孙燕姿,那时她的婴儿肥已经消退了,变成了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眼睛显得更大,睫毛又长,很适合孙燕姿的那种短发,一日放学,她便兴匆匆的跑回家,央求祖奶奶给她改头换面,祖奶奶正在水井边洗衣服,被她吵得无可奈何,只抬头好奇的问了句:“孙燕姿是谁?”
齐柳噗嗤一声,乐了。然后她去学校的小卖部里买了张孙燕姿的海报,坐在小板凳上,将海报拿到面前举得高高的,祖奶奶就站在她身后,带着老花镜,老花镜带的很低,祖奶奶就一会儿低头给她剪头发,一会儿抬头看海报,一会儿扶了扶眼镜架,表情特别专注,像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剪完了,还别说,挺有那么一回事儿的,她举着小镜子左瞧右瞧,美滋滋的。祖奶奶说,她发质随她妈,又粗又黑,还很直,摸着又柔顺,贴附在头皮上,微风一吹带起几根发丝,调皮的翘起,露出白皙圆润的小耳朵,很像那种清秀俊俏又有几分痞子气的假小子,特别适合她身上的那股浑劲儿。当时还挺流行牛仔风,她就穿着破洞的牛仔裤,掉流苏的牛仔背心,两手插兜里,趿拉着一双黑色人字拖鞋,一副小混子模样,谁都不敢惹她。
直到喜欢上李国民,她开始留长发,一直留到至今。
她不喜欢长发,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只因一个人喜欢,只因爱情的盲目,只因骨子里的执拗,只因征服二字。、是谁征服了谁,又是谁为谁下了情蛊,谁输了,谁赢了,谁又打败了谁,不过一个‘心’字,待看时光如何变迁,待岁月成镜,把过去照明,拨开云雾的刹那,才知那不是毫无意义,而是青春的一首挽歌,我们在时光中成长,我们像小鸟一样歌唱,我们或哭或笑,或伤或痛,我们把青春演绎成一本涤荡起伏的诗歌,我们跳着千姿百媚的舞步,我们带着伤微笑,这就够了。
她又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小凳子上,将那张海报举过头顶,祖奶奶就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她那头乱糟糟、油光发亮、千丝百结的长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镀在她们身上,照在那张陈旧泛黄的海报上,照在祖奶奶那张千沟万壑的脸上,照在齐柳笑意盈盈的侧脸上,照在墙角那株红梅树上,照在时光的阴影里,一切好像都不曾离开,她还是小时候的那个自己,祖奶奶还相对很年轻,静谧的午后,老牛在田埂上悠闲的低头吃草,甩着牛尾,甩出童真的影子,像小女孩在跳格子,晃着两只马尾辫,在岁月的起点,童趣和无忧无虑。
“真的要剪?”祖奶奶温柔的摩挲着她的发丝,有些不舍,更是觉得齐柳现在这张肥胖的大脸庞不适合短发,祖奶奶是很会打扮的,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询问,意图齐柳能改变主意。
“剪。”齐柳简明扼要的点点头,意志坚决。
祖奶奶又无声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红色的面盆帮她洗头。祖奶奶在阳光下帮她洗头,祖奶奶那双苍老干枯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间,她低着头,阳光把她湿润的黑发镀上一层鲜活的光泽,她的发丝柔顺的缱绻在面盆里透明的水雾中,像墨汁氤氲,像江南山水画,浓墨重彩,祖奶奶的手轻轻的打磨她的头皮,粗糙的质感带着一股温暖的电流,让她怀念又觉美好。
即使时光再久远,即使我们都变了,即使我们记忆模糊了,在某一刹那,我们原本以为我们忘记的一些珍贵的东西,总是会不期然的出现,给我们惊喜和感动,始终提醒着我们,你活过,很好的活过,活得很幸福。因为,你依然拥有着这份幸福,把握着这份美好,你可以轻易的得到,你要倍加珍惜的收藏,不再把它弄丢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想到了这句话,胡兰成曾对张爱玲最浪漫的承诺,只是岁月变迁,物是人非,张爱玲大概也是因着这份温柔缱绻的美好,才会不去怨恨,她依然安静如莲,依然柔和如水,依然散发着文人孤傲的风采,引领时代风骚,成就一段不一样的传奇。
洗完了头之后,齐柳就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头发晒干,不过半个多小时,长发就已经半干了,柔顺的贴服在肩上,祖奶奶站在她身后帮她梳理,这一次,木梳一梳到底,拿起时带起一股洗发水的芬芳。尽管手法大不如前,但祖奶奶剪得特别认真,不过半个小时就完工了,齐柳拿着镜子照啊照,顿时泄气了,简直丑爆了,就像一个大白馒头上顶着一株草,以前的长发遮住的大半肉如今全露出来了,一张脸宽的跟张大饼似得,她简直欲哭无泪了。
“很好看!”祖奶奶完全是一副‘亲人眼里出西施’的眼光,很肯定的说。
“…”齐柳无语。
痛定思痛之后,齐柳下定决心开始减肥。
齐柳以前很瘦的,胖起来的经历要追溯到半年前,那时她刚知道李国民劈腿之后,伤心又痛苦的回到了家,苦闷之情无从发泄,便每日以食物为敌,狂吃猛吃不止,那时的她,就好比一头好养活的猪,逮啥吃啥,还不停的网购零食,整日就躺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苦情戏,如此过了半年,她从95斤的标准体重一路飙升,跟坐火箭似得窜到了180斤,如今想想,肠子都快悔青了。
齐柳的减肥计划是跑步和节食双管齐下,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去爬她家屋后的那座山,来回需要一个半小时,每顿饭量由三碗减少为一碗,平时家务活全包,什么洗衣服做饭之类的,还要帮祖奶奶种菜,反正就是一天12个小时都要动,可以用跑的绝不走,可以坐着做的事情绝对站着做。
齐柳是个典型的行动派,有李云龙的狠劲儿,因此,才一个星期,她就瘦了5斤,她站在网购回来的新电子称上,乐翻了天。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有一种冷是你妈觉得你冷,齐柳现在的处境就是,有一种瘦是你祖奶奶觉得你瘦。看到齐柳日渐消瘦的身体,祖奶奶心疼了,严厉禁止齐柳减肥,她觉得齐柳这样完全是自虐行为,肉嘟嘟的多可爱呀!看起来多有福气啊!这样最好,太瘦了不好看。于是,跑步也不准跑了,饭也强令再加两碗,什么家务活农活统统不准干,好好养着,养回来,养得白白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