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微尘》十七岸

22、Chapter 22

　　瞬睁开眼睛时所见的是整片刺眼的银白。这是一个狭小而封闭的房间，严密拼接的银色金属构成了六面的墙壁。天花板上惨白的光源投下亮度强烈的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几乎不存在阴影。

　　他坐在一张金属制的椅子上，面前是同样材质的桌子，房间的余下部分被各种各样的试验台所占满，精密的仪器和数台电脑条理分明地陈列着，房间中即使塞满了东西，也能感受到明显的冷清。

　　瞬本能地不喜欢这里。

　　他转过头，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桌子的一角放着一顶眼熟的爵士礼帽以及一个紧闭的盒子，旁边是一个蜡封的信封，写着“致十年前的夜明瞬”。桌子的另一半被无数笔记占领，演算用的的草纸每一张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已经堆成了很多堆。

　　瞬没打算猜测什么，冷静地拆开信，看到信封里掉出一张小纸条和一颗胶囊。

　　——废物，你就是个什么都留不住的废物！

　　手写的文字笔锋凌乱，浸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书写时明显十分用力，甚至于笔迹间纸张有所破损。

　　这是他自己的笔迹，瞬想，就算写得凌乱，也没有人会认不出自己的笔迹。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十年后的他到底要传达什么？

　　瞬放下信封，将紧闭的盒子打开，纯黑绒面中静静躺着一个已经破损成灰色的奶嘴，黑色线条在其中扭曲缠绕，绽放成混乱的藤纹。

　　瞬没去动，他抚摸着照片，视线变得毫无焦距。

　　如果这就是未来的话……

　　瞬有点想笑，他将纸条揉成一团，与胶囊一起咽了下去。

　　“真的是个废物啊。”瞬小声呢喃着，在惨白到刺目的房间中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到了。

　　半身红衣的青年消失在烟雾中，未曾闭合的双眼残留着凝固的绝望与温柔。

　　Reborn暂时扔下从未来回来的瞬不管，甩去刃上鲜血，用熟练的动作将为数不多溅出的血迹收拾干净。

　　然后，他直接拎着瞬出了门，在瞬房子的庭院中把十足顺从的小孩子摔出了很远。

　　瞬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变成跪姿，中途把脱臼的骨头随手接了回去。

　　“我有点生气。”Reborn冷静地说。

　　瞬低着头，没有答话，样子和平日的恭谨不太一样，更像是在消极抵抗。

　　不听话的小孩该得到教训，想要顺手的工具也需要改造，列恩顺应意志化为长鞭，Reborn盯着鞭身略微出神：“知道吗？求死很容易。”

　　听到这句话，瞬的眼神带上恍惚。

　　——求死很容易，不，求死很难，没有什么比求死更难。

　　Reborn不在乎瞬的想法，更不在乎瞬的回应，他说：“去死一次，就明白了。”

　　长鞭挥落，撕裂血肉，折断骨头，露出藏在身体内的心脏，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声音显出罕见的温柔“你会在十分钟后死去，慢慢地感受一下这期间的过程，这是巧克力的回礼。”

　　视线的尽头是湛蓝的天空，瞬躺在地上，胸口好像破了个洞，有冰凉的感觉不断渗透。疼痛是早已习惯的，可是此时感觉又有所不同。

　　从回忆中脱身的瞬艰难转动着视线，直到对上杀手先生漆黑的眼，这一次，那双眼中清晰映出了无比狼狈的自身。

　　还不如什么都映不出来，瞬想，这样可没有意思。

　　十分钟很短暂，十分钟很漫长。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每一次呼吸都是持续不断的折磨，身体的温度慢慢抽离，血液渐渐流尽，可是即使这样，感觉仍然敏锐，生命仍然维持。

　　啊啊，多熟悉的感觉啊。

　　有那么一刹那，瞬仿佛看到了手术台上晃眼的白光。

　　“才过了五分钟而已，不用着急。”见到金眸中的神色涣散，Reborn笑了笑，抚上那双眼的轮廓“你死后我会取走它。”

　　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美丽，然而想要得到又不止有这一个理由，可是理由并不重要。

　　视线有些模糊，瞬眨了眨眼睛，抚摸着双眼的那只手的动作和听到的声音一样充满温情，他本能对着眼前的人露出微笑。

　　重要的人，特别的人，想要占有的人，不能失去的人。

　　只要是你喜欢的，只要是你期望的，无论什么都可以拿走。

　　快要死掉的人微笑着，Reborn的笑容反而消失了，他感到有些无聊。

　　“我以为你能取悦我更久。”平淡地将奶嘴中四处乱窜的蓝色火炎以指尖导出喂给了列恩，变色龙化成手/枪，火炎在体内凝聚，由握枪的人对火炎原本的主人打出了这发特殊的子弹。

　　“——给你最后的机会，活下来就容忍你一次。”

　　蓝色的火炎导出时周围缠绕着明黄色的光流，星星点点，璀璨似晴日的阳光。这火炎缠绕住心脏，而后渐渐遍及全身。

　　一部分本源的力量伴随着一部分的诅咒消失了，Reborn触碰着奶嘴的表面，估算起失去的一部分力量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而面对这熟悉的场景他神色平稳，实际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他提醒道：“还有三分钟。”

　　瞬被子弹击中后，濒临溃散的意识迅速变得清晰起来，他能够感受到，如同要将身体融化掉的火炎与之前咽下的胶囊产生了奇妙的反应，有什么钻进了脑袋，融合了记忆，那信息庞大驳杂却也十分专一，堆积着大量数字与公式，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号。

　　头疼，疼得想要满地打滚，但是与死亡相隔不过一线的身体根本无法自如活动。

　　而痛楚间，瞬忽然明白了未来的自己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Arcobaleno的诅咒，杀手先生的诅咒，这是未来导致杀手先生死去的最直接原因，想留住他，就一定要解除诅咒。然而Arcobaleno的诅咒是世界的一部分，想要解除诅咒意味着对抗世界的规则，对抗的前提是解析，有什么能比将自己化成规则的一部分更方便的呢。

　　只要成功将诅咒的一部分导入自身，就可以得到最便利的实验素材，不会被世界的观测者注意，也不会遇到过多的阻碍。

　　可是时间不够，他需要很长的时间，十年百年千年，解析世界的构成不是简单的事。

　　这时候该怎么办，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毁灭，那么，跨越时间，重复时间，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这之后，那个梦大概就不会再做了吧。瞬闭上眼睛，生命的流失在诅咒的作用下停止，属于世界的诅咒即使只有微弱的一部分也足以改造脆弱的人体，杀手先生说得残酷，实际上却已经收了手。

　　最后给出的机会，不抓住不行呀。

　　夜明瞬活下来了，十分钟已过，意识到这一点的Reborn连生气都懒得继续，这倒霉孩子都快烧成火球了，惨兮兮的样子简直没法看。他转身离开，今天还有计划要做…从诅咒中醒来至少需要一天，倒是可惜了难得的情人节。

　　之后等Reborn回到沢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蠢牛向桌上的巧克力伸出手，他把穿着奶牛装的真正婴儿踢出了窗外，又把巧克力扔进了密室。

　　等今天的计划完成后，就去整理情报吧。类似于，十年后他已经死了的情报。

　　他似乎有点明白夜明瞬在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