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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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谷是个存在于传闻中的世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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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谷之名，在顺长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却没人说得出这七曜谷究竟位于何处。
如此神秘到近乎虚妄的存在，之所以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常谈，究其缘由，乃是因着九百年前那一场天道榜惊变。
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的凡人暂且不论，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修士，多少都听说过“天道榜”这起源不明的奇观。
据说，那便是天道意识的体现，是世上最为公正的荣耀。
若让亲眼目睹过那场惊变的人来回忆，约莫会是这样一套语焉不详的说辞——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惊变来得毫无征兆，只一刹那，整片夜空明亮如白昼，虹彩般的笔触在其上挥洒开来，仿佛一个无形的执笔人以天为纸、以虹为墨，将要书写出一篇震惊世人的巨作。
这一回变动的天道榜乃是“顺长大陆适合修炼地点排行榜”。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天际，带着分毫未变的名次。唯有一处例外。
榜上第十竟不再是任何一处世人所熟知的秘境宝地，而是个不见经传的山谷，名为“七曜谷”。
在此之前，顺长大陆上并无秘境出世、地势变动一类的消息，这凭空杀出的“七曜谷”是得有多富饶才能一夜之间跻身天道榜前十？
要知道，这道天道榜已有数千年不曾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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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七曜谷”同样，在一夜之间名扬全大陆的还有个道号为“鸿飞道君”的神秘人物。
据说，这位“鸿飞道君”便是“七曜谷”的所有者，其真实身份不明，修为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有传言说鸿飞道君是被逐出宗门的某位大能，亦有传言说这鸿飞道君是幸得机缘独占宝地修为连升好几阶的散修。关于鸿飞道君的传闻真真假假满天飞，曾一度荣登顺长大陆修士闲聊话题排行榜的榜首，个个说得好像自己亲眼见过鸿飞道君一般。
尽管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鸿飞道君当真低调得不行，打从天道榜一朝成名后，便再不见此人有任何消息。假冒其名者不少，但大多经不起考验，而货真价实的那个偏安一隅，世人连其是男是女样貌如何也不知晓。若非天道认同的榜单无从作假，大家几乎都要以为鸿飞道君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了。
就在世人逐渐放下对这个神秘人物的探究之心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全大陆炸成一片——
传闻中的鸿飞道君收了徒！
如果说这之前世人对鸿飞道君此人的态度仅仅是吃瓜群众的话，那么消息传开之后，七曜谷变成了世人——尤其是散修们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散修大多是资质不够不被宗门接纳或者性子孤僻不愿与他人分享机缘的修士，身为散修常年被各方势力打压，比宗门中的杂役弟子还要不如。鸿飞道君收徒的消息一出，使许多散修都蠢蠢欲动起来，纷纷寻往七曜谷想拜入他门下受其庇护，但全都无功而返。
故事，就是从这样一个传奇之地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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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年后，七曜谷。
偌大的七曜谷中只建了七间木屋，分散各处，无一处不是风景绝佳之地。鸿飞道君和他收的五个徒弟一人住一间，剩下一间隐于山林中的木屋无人居住，鸿飞道君也从来不让徒弟靠近那里。
山丘上的那间木屋中，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青年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已经表情复杂地在床上出了半个时辰的神。
如果视线有实体，肖玉茗早就把地板盯出一个洞来了。都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仍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昨夜明明在凝神调息，却不小心陷入梦境窥探到了天机。
比起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为什么能窥探到天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天道在梦中告知的那句话才是他出神这么久的主要原因。
谁能告诉他「梅景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肖玉茗并不是不认识梅景澄是谁，相反，梅景澄这个人他可以说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毕竟两人是一个村里从小玩到大，还双双拜了鸿飞道君为师一同踏上修真路的竹马竹马。不说穿过同一条亵裤，也是一起偷过小翠家老母鸡的交情。
主角，那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上天入地处处奇遇的能人异士、一柄银枪保家卫国的将军、情路曲折至死不渝的才子……咳，好像混进来其他话本了。
所以？天道是想告诉他，自己的竹马师弟注定是个要干大事的人？
妈呀，有点小激动，要稳住。
肖玉茗深吸一口气，揉了把脸，没能揉掉唇边那抹诡异到看到的人都要以为他脑子抽风的笑。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茗，准备好了吗？”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来人俊秀的容貌随着明媚的晨光毫无防备地闯入视野之中。
梅景澄瞧见肖玉茗脸上那难以形容的表情，推门的手一顿，收回正要踏进屋里的脚，看向肖玉茗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不就头一回出谷历练吗，瞧把这家伙兴奋成什么样，本来就挺蠢的，现在更没救了。
或许是因为天道的那句话，肖玉茗竟然觉得今天的梅景澄看起来比往日要更加俊逸出尘，就好像蒙上了一层名为主角的光芒。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谁都没开口说话。
梅景澄眼中的同情已经转为了疑惑，猛然回过神来的肖玉茗连忙下床拍了拍衣服的皱褶，应道：“嗯、嗯！这就走了吗？”
“这个接着。”梅景澄左手一扬，抛了件东西过去。
肖玉茗接住后摊开手心一看，是一枚没有任何禁制的储物戒指，用神识一扫，发现里头放着许多灵石灵丹还有护身用的法器符篆。
梅景澄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储物戒指，是他第一次外出历练时鸿飞道君给的。
肖玉茗爱不释手地捏着储物戒指来回打量，心想：阿澄的还在他自己手上戴着，这枚应该是他特地替我向师尊讨来的吧。
果不其然，接着就听梅景澄不咸不淡地说道：“来时顺路问师尊要来的，不快点认主我就拿走了。”
明知道梅景澄不会真的来抢师尊给他的储物戒指，肖玉茗还是飞快地认了主，将戒指戴到自己手上。
梅景澄双手抱臂倚在门上，笑看肖玉茗把四处堆放着的炼器材料全丢进戒指里，并不开口催促他。
要不是这间木屋是师尊当年建下的，修为不够动不了分毫，梅景澄一点也不怀疑他这个小师兄会把木屋也一起挖了带走。
等肖玉茗终于收拾好后，两人便动身去向师尊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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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飞道君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大徒弟岑朝华是跟随他最久的一个；二徒弟肖玉茗和三徒弟梅景澄是他从凡间界带来的；四徒弟白安歌和五徒弟白弦意则是不远万里寻进七曜谷要拜他为师的双生姐弟。
教导徒有灵根却不知如何修炼的凡人比教导生在修真界的人要难些，十一二岁的小孩静不下心，看他们的大师姐能随便出谷，自己却只能在七曜谷里闭关修炼，羡慕得不行，成天只顾着缠着师尊问外头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好在梅景澄和肖玉茗有悟性，再加上鸿飞道君供给他们修炼的资源充足，花了几年便顺利修炼到炼气九层，可以冲击筑基了。
修真界靠实力说话，杀人夺宝的事一天能发生个几百件，筑基期的修为都不够别人塞牙的。鸿飞道君护短，非要等徒弟们有了能把外头那些杂鱼修士按着打的实力才肯放人出去。
梅、肖二人守着师尊定下的不到金丹不准出谷的规矩，在七曜谷一待就是几十年。
梅景澄的资质比肖玉茗要好些，先晋阶到金丹期。而肖玉茗遇上了瓶颈，卡在筑基后期整整五年没悟到迈入金丹期的关键一步。
感悟不是用资源可以堆出来的东西，再继续待在七曜谷闭关修炼也不会有什么成果，鸿飞道君这才松口答应让他出谷历练一番，去寻找晋阶金丹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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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茗惦记着天道说自家师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件事，一路上明着暗着打量了梅景澄好几回。
小时候他听村里教书先生念过街头小话本，对那些江湖大侠、能人异士波澜壮阔的人生是既羡慕又向往，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地就被鸿飞道君哄走了。
一想到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很有可能要成为话本里那样厉害的人物，肖玉茗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一路盯着梅景澄的背影，在心里把听过的小话本剧情挨个儿套他身上删选了一遍。
嗯，阿澄长得好看，资质也不错，再有天道的眷顾，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业！不知会是几百年内飞往仙界，还是将七曜谷发展成一个大宗门，或者是遍地跑腿小弟红颜知己……说起来，阿澄知道这事吗？
梅景澄停下脚步，转头对不知道在瞎兴奋什么的肖玉茗说：“老盯着我干什么？又吃错东西了？”
肖玉茗一脸真诚地握住梅景澄的手，说了一句让他嘴角一抽的话。
“阿澄，苟富贵，无相忘。”
“……哈？”
师尊，完了，我怀疑师兄被人夺舍了。梅景澄面无表情地想。
肖玉茗走在梅景澄后头，盯着他那束随着步伐而左右摇摆的长发，继续乐滋滋地在脑内描绘有朝一日自家师弟立于顺长大陆顶点的画面。
直到敲开鸿飞道君的房门，梅景澄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丰神俊朗的青年端坐屋中，正在摆弄一盆灵植，见二人来了便招手让他们进屋说话。
修士的容貌都停留在一生最美好的时刻，随着修为增长会变得越发惊艳，只有修为止步不前临近陨落时才会逐渐老去。鸿飞道君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按理还有几千年寿数，不知为何双鬓却有一缕白发。
肖玉茗曾经因为好奇偷偷问过和师尊相处了几百年的大师姐，岑朝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与师尊相遇时，他的双鬓已经染上了那一缕雪白。
鸿飞道君取肖玉茗一滴心头血，为他炼制了一盏本命灯，就摆在木架上，三盏并排放着的本命灯安静地散发柔和的光芒。
虽然给了徒弟不少护身法器，鸿飞道君还是特别叮嘱他们二人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
“玉茗，你先出去吧，为师有话要和景澄说。”
肖玉茗应了声“是”，便走出鸿飞道君的木屋，在外头等着。
木屋周围有鸿飞道君布下的结界，只要离开一段距离就听不到屋里的动静。
梅景澄掩上门，问道：“师尊要和徒儿说什么？”
鸿飞道君从袖中拿出一块灰白的石头递给他。
那块石头没有什么玄机，就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梅景澄捧着那块冰凉的石头，眸光微动，转手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我们修真之人修的是本心，求的是随心所欲。景澄你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欲，遵从本心，修炼之时便不易遇到障碍。而玉茗心性单纯，没有自己的执念，没有欲的人容易迷失本心。”鸿飞道君轻抿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次出谷，你就去帮他找到自己的欲吧。”
“就算师尊不说，徒儿也会这么做的，漫漫修真路一个人可走不下去。”
鸿飞道君眉眼一弯，露出淡淡的笑：“好徒儿，去吧。”
梅景澄一出来，肖玉茗立马凑上来问他和师尊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师尊又给了他什么好东西。
他摩挲着储物戒指，只说师尊不放心多交代了几句而已，没告诉肖玉茗那块石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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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们二人行过拜师礼，连一句师尊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鸿飞道君带到一座高山的山脚下。
鸿飞道君让他们沿着山道跑到山顶，中途不准停歇，先到的人就是师兄。
两个还没引气入体的小孩顶着无形威压艰难前行，不过五里的距离竟是从白天走到了黑夜。
山顶近在眼前，小肖玉茗忽然说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呀，阿澄比我大，比我厉害，肯定是师兄啊！”
听到这话，小梅景澄脚步一滞，回头去看那个拼命用衣袖擦汗的小少年，没由来地觉得要是他一直走在自己身后，总有一天自己会再也找不见他。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湿滑的石头，掩在衣袖里，身旁传来小肖玉茗稚嫩的声音：“阿澄你怎么不走了？师尊不是说不能停下的吗？”
他摇了摇头，说：“我没停，就是喘口气。”
离在黑夜中发着红光的终点线越来越近，与他并肩而行的小少年始终落后半步，小梅景澄丢出先前拾起的石头准备把自己绊倒，好名正言顺地让自己落后。
却没想石头一滚，正滚到小肖玉茗脚下。
踩中石头的小少年惊呼一声，踉跄几步，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伸出的手堪堪触到终点线。
凭空出现的鸿飞道君深深地看了眼吓得脸色煞白的小梅景澄，开口道：“玉茗先到终点，今后他就是你的二师兄了。”随后一挥袖，摔得一脸鲜血混着眼泪的小肖玉茗身上再不见一点伤痕。
小肖玉茗不敢相信地摸着自己的鼻子和额头，拉住小梅景澄的手惊喜地道：“阿澄你看看，我脸上的伤不见了！”
小梅景澄垂眸抿唇，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他曲指揩去小肖玉茗眼中残存着的泪水，开口软软地唤了声：“师兄。”
我不会把你丢下的，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