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龙凤斗（三） 【苏严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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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
——苏哲篇
二皇女派人匆匆赶来的时候，我已经下令把杨耀禁闭三日。等到她离开时候，我也让她带去一封信，只说我苏某人人言轻薄，行为不妥，不适宜再为殿下效力。也将当年皇帝陛下亲赐的加急信印同时捎带上了。
我无缘皇家，也有意让皇家和苏家的孽缘断在我这一辈手里。
她们这些高高在上，杀人如杀鸡的人，我没有九条命，我高攀不起。
严韬身上中了九箭，箭上甚至萃了毒，若不是东市恰好有游医在行，勉强把毒素压制下去，恐怕当即他就死在我手里了。每每想起他那时闭上的眼睛，嘴角勾起的笑意，我的心跳就会失控，然后日日失眠，一身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
江东郡的商会早已落成，母亲来信催我回去过年。路上紧赶慢赶也是个把月，加上我喜好游玩的脾气，此时回家正是时候。
毕竟在江东郡耽搁近两年光阴，回头算算日子，才讶然发现大半的日子都是和严韬参合到一起。平日里的买卖勾搭竟然都成了随带品。
我曾为他设局，也曾邀他共游，也曾七夕赏灯，也曾同谋大事，更是钩心斗角在江东郡一亩三分地里斗得不亦乐乎。
我知道这人不高兴喜欢扬起眉毛，摆出一副屎样，若是开心就会不停的喝酒吃肉，眼睛里反而越发幽暗。
我知道这人写得一手好字，银钩铁笔响当当的硬朗，谈诗论画也是头头是道，连最艰涩的佛偈佛经都有几分涉猎。
我也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头野兽，惹急了，露出爪牙可以把人啃的一寸不留，但是你顺着他的毛走，他又会很无害，只把你当路人看。
我还知道……
摇摇头，怎么突然间，两年多的交情里，全是这个人？
想不通就不去想。
收拾好了行囊，也租下了车马，行走到了城门处，却自动的叫住了车夫。我投过车窗远远看着东市的方向，总觉得城门一出去，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终有什么会从我的生命里消失，而再也掌控不了。
心情烦躁的很，在城门口对着城墙大骂了几个时辰，甚至想过拖着这两条腿滚出去，偏偏身体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一到近城门五十步，胸口就火辣辣的痛，痛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活活被憋死。
无奈，转折回客馆安置下来。
姚无良已经被人抓回府中，每日奋斗在婚俗礼节中，用鸽子运送给我的信大半都是诉苦，我懒得回她，看完了信件，就把鸽子杀了，交给厨房蒸熟烤好，作为宵夜。
但是日复一日的噩梦，梦里全是严韬看不清楚的神情，和他冷漠到近乎诡异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心？苏哲，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话很奇怪，人没有心自然不能活，我苏某人活蹦乱跳，吃好穿好，自然是源自这么一颗活蹦乱跳的心了。只是梦里，我无论如何挣扎，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然后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九只箭呼啸着，一支，一支，戳入他的身体。溅出来的血浇洒在我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要灼伤我的身体。
铁器划破肌肤的声音，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严韬昏厥前没有断绝的莫名其妙的笑声。轻柔的声音，却听得我满心冰冷，动弹不能。
我以为他疯了，或者我疯了？才会认为人死前还会笑。
我问姚无良，要是你快死了，你会不会笑？
姚无良说，“我玩尽了天下美男，看完了天下美景，喝全了天下美酒，骂过了天下美女，差不多就该笑着死了。”
我狠狠鄙视了她一下，然后骂自己傻，本就知道这个人是无良，还去问她，不是自己找抽吗？
无奈之下，继续老办法，把这个问题悬在人来人往的东市口，吊上三百银子作为犒赏。我依然认为，银子的魅力是无穷尽的。
很快，就有数不胜数的答案落到手中。
“笑什么笑？快死了当然会哭。”
“老娘还没有活够，老娘还要再活五百年！”
“操！把那个贱人玩死了，我就笑着死了。”
“想知道答案？赏金在给的多一点！”
……
“若是能和钟情之人同生共死，共结连理枝，执手百年后，心愿得偿毕，自然含笑而终。”
天打雷劈？幡然醒悟？泪如雨下？
都错，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三炷香后，才终于知道严韬当时笑的意思。
我想，他真的是疯了。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打算遮掩自己很有目的接近他的意思，甚至也留了不少破绽让他去查。那些个姚无良的蓝颜知已，红尘恩客，更有不少是我放出去的口风，立意就是不想瞒他。
严韬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也只是尽一下姐妹情谊。若是流言蜚语之类的算计真的能让姚家上钩，逼姚家家族退婚，自然是大喜一件，毕竟严家的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利益盟约。我出手助严云松上爬，严家也自然没有需要结亲的缘由。更何况姚无良这人无意家主之位，好美色至极，绝对不是妻主的好人选。
若是真的无效，姚无良自然也只能乖乖拜堂，姐妹情意我也算是做到了，她也没办法拿我怎样。二皇女的暗臣我也找到了，她们狼狈为奸，开心的不得了，不需要我插足。苏家商盟的落成更是一大好事。严家打压我家产业，反而给合作者我们更加无害的感觉，也为商盟的建立构建了一个良好事态。
最后，也不过是小小的头疼一下二皇女突如其来的结亲意图。把展平郡王嫁给我？
她开心了，我还没傻。像咱们太爷那样的人才，杨家是五百年才出一个，可与而不可求，如今主动下嫁，一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美人郡王？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切美男，都是我荷包的大敌。
所以，严韬怎么会爱上我？
笑话，这个心中算来算去都是严家至上的公子爷，比算盘还要狡诈精细的家伙，会爱上我？
除了疯了，就是耍着我玩呢！
得，反正我也是算计过他一次，人家说的也对，无论结果如何，总要想到坏处嘛！被他耍上这一次，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我继续收拾包袱，又租了车马，屁颠屁颠的奔向城门。
这一次好多了，接近到城门快十步的时候，才胸口绞痛不已，几乎不能呼吸。
我没有转回头，反而打算克服它，本小姐从小到大，最厉害的就是忍了。看谁拗的过谁！哼哼哼！
人来人往，天明天暗。
无聊之极时，听到守城的护卫谈笑中道，“听说了吗？这严家的公子当街和女子调情，被姚家小姐一怒击伤！啧啧，现在的男子，当真是□□啊！”
另一位身材高大的护卫笑得非常猥琐，看的我真想找人围殴她，“那是，嘿嘿，老娘隔壁的正夫的舅舅的侄女的外甥的阿姆就是给严家公子看病的大夫。”她看着其他人尾追而来的八卦目光，贼贼一笑，吊高了嗓子道，“这可是独门消息。那严家公子毒伤了肾，这一辈子是无后了。恐怕姚家就等着悔婚了！啧啧，你看啊，贵家豪门，就是屁事多！”
那严家公子毒伤了肾，这一辈子是无后了。恐怕姚家就等着悔婚了！
那严家公子毒伤了肾，这一辈子是无后了。恐怕姚家就等着悔婚了！
那严家公子毒伤了肾，这一辈子是无后了。恐怕姚家就等着悔婚了！
她姚世锦敢！
炸雷都不能形容我的愤怒，等回过神来，我已经驰马闯入了严家的大门，还纵马踢翻了严家不下十个仆从，无比嚣张的闯入大堂。
严家家主站在上面，气的一脸铁青，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像是在敲着我的背。
我噗通一下从马上跳下来，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苏哲无能，令严公子重伤在身。今闻公子有难，苏哲心痛不堪，只求能侥幸娶得严公子，共结秦晋之好。终身终世，定不负严公子。”
额头撞得是火星直冒，晕乎乎的，也许是破了皮，也热辣辣的。不知不觉就想到七夕的那个吻，也是这般的疼，这般的狠。
只是当时纵然是疼，后来终究有些甜。
而今，却是一股脑儿的痛。我不知道这样做终究是对还是错，苏家只有一条家规被苏家人奉承，婚姻之事不可买卖。
但是除了婚姻抵偿外，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够还给严韬什么？我也真的不知道他当时笑得那样温柔，究竟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我设下这一局破绽百出的棋，无论生死，本来都和我无关，为什么到如今，竟然把自己套了进去？
思来想去，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恍恍惚惚到了如今的田地？
不是不甘，也不是无奈，更不是愤恨，我只是不懂，也觉得奇妙。想起来，我和严韬的交涉也都牵连着利益，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和利益完全脱节？
严家很快涌上一帮人，把我拖了出来，行动难免粗鲁了些，扯的我头皮发麻衣衫凌乱。
我只能顶着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跪在门口，继续沉思我的问题。顺带着也当作是求情了。
毕竟我欠了他严韬的，就不能不还。苏家的买卖从来没有强买强卖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坏了苏家的名声。
不过，这个买卖，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
因为严韬，我终于光明正大的和皇家脱节，并且逃脱一段联姻，同时，还清了姚无良的交情，更不用说我还见识到严韬的心机。
如果我真的如愿以偿娶到他，不用说苏家和官场上的事情不用我操心，以他的精巧，妇唱夫随，到时候海商之事，更是不在话下。而且还能好好的打压一番那个迫使我做了一回心不甘情不愿的骗子的姚无良，也可以堵上母亲几次三番提出的女大当娶的老话。
这样看来，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我心情自然好了起来，虽然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想透，但是不会遮挡我开始轻松的感觉。我甚至觉得，只要娶到严韬，就可以平平安安回家过年，也不会在城门口莫名其妙的犯病了。
暴晒下，只喝了一点水，用了点粥，不敢吃太多的东西，因为没有地方可以排泄。头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上的汗也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黏糊糊的难受死了，膝盖跪的几乎没有知觉，摇摇晃晃，马上就要倒的冲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能感到虚空里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我，那样冰冷的仿佛是褪尽了一切情绪。
他太爷的，我不会还没娶到正夫，就陪正夫挂了吧！
大门重新打开，上次陪同严韬一起来见我的那个婢女站在我面前，脸色和她主子一样的冷，“苏小姐不必如此。您的心意严家心领了。只是公子婚礼在即，您若真有心，不妨三日后，到婚宴上给公子敬杯酒，道声喜，可胜过在此时叩头百下，徒增笑话！”
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厉害的就是脸皮厚，所以再怎么犀利的话，都可以当作耳边风。但是这小丫头一字一句说起来，比刀子还厉害，割得我脸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还真的跪不下去了。
恩，还好，姚家没有悔婚，那么严韬的伤看来也不会太重吧！
我应该很高兴，也应该很轻松。
毕竟是皆大欢喜，没有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跌跌撞撞回到客馆，身上又轻又重又冷又热的，一直在笑，看到银子的时候，却突然没有了笑的冲动。
坐在房间内，看着天亮起，看着天黑去，照旧吃饭，照旧梳洗，只是躺下去，就会被惊醒。总觉得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冰冷到极致，那样死死的盯着我，令我不得安生，寝食难安。
就这样枯坐着，傻看着，熬了三日。
等到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崩溃了，神智却意外的清楚，清楚到我可以用接近虚脱的手一点一点的扣上衣领，然后对着镜子扯出个笑意，一面还要对自己打气，
“苏哲，姚无良的大喜日子，你要开心！”
“苏哲，严公子的大喜日子，你要开心。”
“苏哲，事情要结束的日子，你要开心。”
“苏哲……”
闭上嘴巴，我怕再说下去，强撑起来的笑就要垮了下去，今日恐怕还要用很久。
一步一步往外面走，隐约里听到唢呐铜鼓的声音，还有客观外面叽叽喳喳吵闹不已的喧嚣声，胸口上那种莫名其妙的痛，再一次搅动，好似有人拿到一把剔骨刀，一丝一丝的剔除着心口的肉、身上的骨。
啪嗒——
啪嗒——
啪嗒——
走一步，就听见一点声响，视线迷迷糊糊的，如同蒙了一层纱。喉咙口堵堵的，发不出一点声响，我只能暗自求乞，还在笑着吧，怎么说也要撑过今天。
终于到了客馆外，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牢牢围住了。
莫非这客馆里也有人迎亲？这么热闹？
我却陡然失去了凑热闹的兴致，只想一个人离得远远的，去要一方麻沸散，把胸口作乱的痛楚全部麻晕过去。
“你就这样赶去贺喜？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身体绷紧，眼里迷糊的乱七八糟，背后酥麻不堪，胸口的钝痛几乎可以杀了我。
那个声音似乎还在蛊惑我，“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我在这里。”
勉强转过身来，使劲的揉搓眼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湿意擦去，看到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惨白到接近丧服的长袍，面色如土，明明是一副半只脚踩进棺材的模样，偏偏还能笑出从未有过的一派温柔。
“我说，我背弃母父，绝名严家家谱，违背了姚家的婚约，只带了一箱的杂书和一套换洗衣物来此，如此大逆不道，你觉得值不值买下得你跪的那么些时辰？”
吧嗒吧嗒吧嗒——我从来没有这样失措过，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来，心里也很莫名其妙，应该算是件好事情，可胸口的痛反而越发深沉。
人群里不停有人窃窃私语，也许是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敢把私奔一事做得这么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吧！
严韬，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你，算尽千般机巧，到最后，偏偏也最会孤注一掷。
既然你敢，我又怎么能不奉陪到底！
身体被人重重的抱住，身边全是抽气尖叫的声音，管别人呢？老娘这里眼泪都快掉的瞎眼了，怎么止也止不住。该死的！
这个男人挑高了我的脸，似笑非笑，奇怪，他什么时候有这么真实的表情？而且，为什么看得我脉搏跳的乱七八糟的？
“笨蛋，你到底懂了没有？”
他也许是想骂我，可是那双眼睛太温柔，也太炽热。我第一次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目光恰恰是因为过于热烈才会凝聚成令人惊惧的冰寒。
狠狠的抱住他，豁出去了，我苏哲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既然要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景，交最怪的朋友，行最奇的事，那么我就再结一段最曲折的姻缘。
“严韬，我买下你了！我拿我自己一个人买你一个，公平买卖，你做不做？”
轻笑，大笑，仰头几乎是疯狂大笑，在他的怀里，我被他震动的胸膛给吓到了。
戛然而止。
他注视我，一如既往的肃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一生这一世。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龙凤斗（三） 【苏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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