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回忆录》文和平

10、第九篇

　　再一次上路的时候，我的整个腿都在叫嚣着痛和累，肌肉像是没了力气。看着远处的山路上上下下，只想趴下来哼哼。无奈不赶路便会被狼吃掉，我们别无选择。
　　行至半路，博士忽然说，“咦，那不是那三个汉子么？他们比我们早走，怎么还在这？”
　　追上去一看，那位老实巴交的汉子满脸喜悦，见我们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蘑菇，捧在手心里，对我们说，“松茸，这是松茸！”
　　“松茸是啥？”铁塔问，其实我也不知道。
　　“就是一种蘑菇，很值钱的！”老实巴交的汉子笑的嘴都咧开了，朝我们指指山林，“这里有很多”，我们转身看去，洋葱头跟黑子正钻在山林里四处寻找，用登山杖一寸一寸的贴着山地扫过去。
　　博士一听乐了，大喊，“我也要找！”说完便蹦蹦跳跳的钻了进去，狮子，艾瑞克都是爱玩的，也跟着博士的脚步跑了，小J也是双眼放光。此时阿文跟马夫大约刚刚拔营出发，还在遥远的身后，我看看站在身边的铁塔，发现我们真是很有默契，这种又累又脏的活给他们干就好了嘛，就不信炒松茸他们会不给我们吃。
　　这附近的山林盛产蘑菇，往前走的山坡上全是冒出来的蘑菇头，博士不一会便摘了半斤多，我跟狮子挑挑拣拣的扔了许多。博士摘得兴起，他把背包上的防水罩拿下来做了一个口袋，打算摘个满满一袋子。走山路负重很消耗体力，狮子大叫，“够啦够啦，我们得走啦，”结果博士完全不理，径直往深山里跑去，艾瑞克见状大呼，“我跟你一起！”
　　这时铁塔已经跟着小J走远，狮子有些担心走在前面的二人，决定追上去看看。
　　连天阴雨后的原始森林是很重的湿气，山路泥泞，我跟在狮子身后，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去了，又感觉可能一不小心便要穿越去原始社会，一群人簇拥着将我们两个抓去做奴隶。可是看见前面他坚强的背影，又觉得就算是真的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也挺好。
　　小J跟铁塔坐在山坡上等我们，手里也拎了一袋松茸，我一看铁塔竟然也跟着干这么不理智的事情，真是长大的儿子留不住，心中郁闷。
　　此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多，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我们却走了不到十公里，大卫哥直骂，”今天还要不要去贡嘎寺哦！你们走的太慢了，我不跟你们走了！”
　　狮子一向自诩自己的体力最好，跟博士也不相上下，被大卫哥这么一挤兑顿时不悦，说，“谁走的慢！他们在摘松茸，我们是在等他们好不！“
　　大卫哥不理，“反正我不跟你们走了，跟你们走今天肯定到不了子梅村！“说完便转身要走。狮子忙喊，”等等。“
　　他转身看看我，问”你跟铁塔他们走吧？”
　　我一看这家伙打算把我丢下，忙说，”不行不行，我得跟着你，你走了我就不会走了。“
　　看着他有点为难，我忙说，”哎呀我很厉害的，腿也不痛，脚也不痛，你走快点，我就跟在你后面。“
　　他拍拍我的头，”真的？“
　　我忙点点头，给他一朵灿烂的笑容。
　　他转身对着大卫哥说，”走吧，我们三个一起。“
　　大卫哥闻言便走，狮子走在大卫哥身后，我紧跟着狮子。这一回的步速绝对不同平常，我想大卫哥大约是个专业玩户外的，走起来那真是步步生风，而狮子也毫不逊色，我则气喘连连。大卫哥偶尔回头看我一下，说”你的呼吸有问题，“我心想谁他妈跟你走呼吸没问题，不喘成狗才有问题吧。狮子则偶尔停下来等等我，教我呼吸吐纳大法，稍微好点了又继续追上去。
　　后来大卫哥估计良心发现了，停在一个山坡顶上等我，见我们上来了大声说，”你这个女娃体力还是不错。“
　　我已经喘气喘的肺都要跳出来了，稍微平复一点，便回他，”哎呀，那还不是因为美色当前，我得追啊。“
　　他听闻哈哈大笑，我看看狮子，这家伙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山谷中的河流是一个平放着的S形，茂密的大树一层层铺在大山里，像是一个西兰花，大风把我们的衣服吹得剌剌作响，我忽然心中一片豪迈，站上一块大石，指着脚下的大山，大喊，”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一片江山！“
　　大卫哥哈哈大笑，”谢陛下！“
　　我直骂，”又不是给你的。”

　　从莫溪沟尾往子梅村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岔口，从岔口上去便可以抵达那个传说中的贡嘎寺，一路向下则可以直接抵达子梅村。狮子对藏传佛教很是感兴趣，因此一定要去贡嘎寺。
　　从三岔路口去往贡嘎寺还有1.5公里，来回便是三公里。今天的总路程将近33公里，而这里山高早暮，五点多便要天黑，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距离三叉路口还有几百米距离的时候，我彻底坚持不住了，看不见，听不到，一步走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踩在了哪里，狮子就在我前面，可我睁大眼睛也看不见，我疾呼，“不行了，我低血糖！”说完便蹲了下来。狮子见状来扶我，大卫哥也从前面跑了回来，看了看我说道，“我这里还有电解质，”于是冲了一杯给我。几口电解质下肚，眼前的景色慢慢的又清晰了起来，狮子气道，”你不行了就得停啊，难道要把小命留在这里吗？”
　　我看看他略有点苍白的脸，点点头，矫情道，”哎呀可是你会保护我啊。“
　　他咧嘴而笑。

　　贡嘎寺分新贡嘎寺和老贡嘎寺，我们所要去的位于贡嘎雪山下的这一座是老贡嘎寺。三岔路口过了之后一路都是平地，十分好走，沿着指路牌走上去，便看到一处水流，写着圣水，可是天气太冷，一点也不想喝。刚过圣水的位置，艾瑞克就从山坡下飞奔而来，对我们大叫，“哈哈哈，终于追上你们了！我一路跑过来的！你们走的好快！”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骂道，”我拼了老命在走啊，竟然给你追上了。”
　　贡嘎寺修建在雪山之间的一座山峰上，房舍多以砖石修建，屋顶是象征着光明和正义的黄色琉璃，屋舍之间缠着彩色的经幡。
　　在门口的时候碰到一个扎巴，向我们收了门票。进门后屋舍耀眼辉煌，却几乎完全没有人，甚至也没有香火。贡嘎寺是四合院结构，左右两边供奉着十六尊者之首因竭陀圣者以及胜乐金刚，主殿是莲花生大士。我粗粗浏览一番，狮子在仔仔细细的研究。
　　大殿很是简陋，中间是神龛，我走上前去看大士身上的雕刻，背后传来一阵悠悠之声，那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一般，又好像只是幻觉，“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门口的位置有人，心中一吓，猛地就转身往回看，一个身穿红色喇嘛服的扎巴站在门口，额上带着黄色的鸡冠帽，我虽对藏传佛教并无研究，但也大概知道一个寺庙中大喇嘛只有一个，这个黄色的鸡冠帽便是身份的象征，于是对他点点头，打算出去。
　　那种仿若远古传来的靡靡之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取此三相，并著邪见，尽是迷人，不悟经意。女施主，你与佛有缘，可否与小僧一叙？”
　　我一听吓了一跳，这些好厉害又听不懂的都是些啥，但又觉得这个喇嘛讲话的声音真是好听，于是向他的方向挪腾了几步，问他，“你要跟我说啥？”
　　喇嘛闻言，看着我说，“小僧此处有护身符若干，施予女施主罢！”
　　一听护身符我心里就不舒服，满山白貂的回忆像是毒草一样缠绕在我的皮肤上，难受的想要发抖，只想跑出去，抬头间，狮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光在背后，他彷如黑帝。我抓住他的双手，大约神色有些惊恐，他轻拍我的头，问喇嘛，“是什么样的护身符，可以看一下吗？”
　　喇嘛从衣袖里掏出一串金色的铁片，用红色的绳子穿了，递给狮子。
　　我伸头去看，金色的浮雕，上面又是莲花生大士的雕像，八只手在身周排列，透着智慧和能量。狮子从口袋里拿了两百块钱给了喇嘛，拿了八个金牌。
　　我拿了一个跑去艾瑞克身边，对他喊，“喂，这一回真的有金牌啦，不是铜的！”
　　艾瑞克拿着金牌看了看，对我说，“这种到处都有卖啊，两块钱一个，你傻的！”
　　我和狮子都知道，但狮子给那么多钱估计也是想帮助这里的僧人，毕竟每年来的不过千人，他们又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我则是看热闹，反正不是我的钱。
　　在贡嘎寺花了半个多小时，小J和铁塔也没有追上来，我们决定先下山，看看是否能在半路碰到他们。走到圣水的地方，远远的便看见山丘上铁塔红绿相间的帽子，我大喊，“铁塔铁塔，你们来啦！”他闻言把登山杖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坐到了地上。小J在他身边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大笑，“这家伙肯定累惨了！”
　　跑去拍拍他的头，“你们还上去不？”
　　他骂，”妈的，我都走到这里了，你说上不上去，不上去我走这么多路干什么？！“
　　狮子问小J到底还上不上去，小J冷冷的鄙视，”上啊，当然上啊。”
　　于是我们决定在三岔路口等他们，一起去子梅村。博士跟阿文已经在山下等我们，而马夫牵着马先去了子梅村。

　　不久铁塔跟小J也下了山，铁塔的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站在我的面前直喘气，看着儿子如此辛苦很是心疼，给了他一个满是爱的抱抱。短暂休息后我们继续出发，铁塔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博士跟大卫哥先去探路，狮子在前方带路，艾瑞克在最后押队，小J跟着博士的步伐，估计也已经走远了。
　　铁塔拉拉帽檐，“小J真是很有个性啊，“
　　我回答，”是啦，我知道啦，你还很喜欢呢“
　　铁塔笑笑，”是啊，我喜欢。“
　　“那就发展一下嘛。”我咧嘴笑，
　　铁塔笑笑，却不回答，我调侃道，“对哦，因为你还忘不掉前女友啊。”
　　艾瑞克最喜欢戳铁塔的软肋，耳濡目染的我也不自觉的说了出口，出口后却觉得这话真是太刻薄。
　　没想他却没生气，“不是因为前女友啊。”
　　“那为啥不行，小J这么照顾你，估计对你也有好感吧？”
　　他叹口气，“可是不是只要有爱情就可以啊。很多现实的界限，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我摇摇头，”什么是现实的界限？你是不是想太多？如果enjoy在一起的感觉，那就在一起啊！”
　　他摇摇头，“在一起然后呢？她在上海，我在香港，可能根本就没有未来啊，如果我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你觉得他在意吗？”
　　“我不知道，应该在意吧。”我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害怕给不了她幸福啊，害怕负了她啊，所以才会有压力啊。“
　　我大叫，”为什么你觉得是你给她幸福呢！她的幸福自己会有，你只需要锦上添花就够了啊，如果哪天不喜欢了，不想在一起了，就分开啊，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负了她！“说完很是生气，想想又道”为什么不可以平等一点的考虑这些问题呢，你会想，她也会想啊。”
　　“是这样吗？”
　　”所以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不够爱吧，如果够爱，就会想办法克服了吧“，我道，想想自己又是一阵心塞，
　　他的神色有点黯然，呢喃道，“够爱就可以吗？”过了会却摇头，“不是的，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有着不一样的价值观、忧虑，是啊，可能她能想得开吧，可是我不行。“
　　我摆摆手，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