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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 二 ...

  •   陈朝隆嘉帝九年,四海归一,万民臣服,天下太平。
      自一百余年前陈氏一族兴起一统四方之后,各地抬头势力纷纷溃散,归于陈兵靡下。历任皇帝重视兵政,养兵积蓄,百年间鲜少再有大乱。更兼隆嘉皇帝在位时政治清化,兴施兵吏改革,裁撤冗官冗兵,颁布新治吏法,大陈王朝一时百姓安康,国富兵强,史称隆嘉盛世。
      而当今天子眼前最红最受宠之人,莫过于其一母同胞之弟,大陈朝金贵的七王爷,陈宁谨。当年先皇仙逝之时,三皇子、四皇子都曾磨拳霍霍争夺皇位,而彼时尚且年幼不经世事的七王爷因未参与其中,留得一条性命在。及至十八九岁的年纪,才智越发出佻,皇上念及手足兄弟之情,便越发赏识起这位胞弟来。
      沈纪端详着眼前灵气喷涌的宝剑之时,不由得一声喟叹,果然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陈家祖传的宝剑说赏赐就赏赐。
      据一大早把宝剑送来的侍卫讲,皇上对他们家王爷那叫一个好,听闻王爷中意此剑,二话不说便差人装了匣子送到了王府。
      沈纪对于侍卫把这对兄弟情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很是不以为然,兄友弟恭的话本子他看得多了去了,至于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真是不好说。
      手抚上剑柄上“辟世”两字,沈掌柜兀自怅惘了一阵。传言,此剑乃陈家先祖开辟一方领土之时所用,剑气足以震慑各路牛鬼蛇神,只是剑意太过暴戾,催使宝剑之人一般都不长命,这从大陈朝历任皇帝皆年少英逝便可看出。于是到了五十年前,承化帝在位之时,便封存了此剑,仅拿它当镇殿之宝,并下令从此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陈氏子弟不得启封此剑。
      也不知是哪路邪神,看上了这么一把剑。这样的剑意存留于世,迟早是要毁人性命的。
      沈纪抽出随身带的雕花刻刀,细细在剑柄上雕琢了一会儿,嬉皮笑脸地欣赏片刻,大功告成。
      他又反手抽出宝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剑确然是把好剑,然而略懂修道一宗的都能看出来,这剑上沾染了些许隐隐绰绰的秽气。
      看来这便是七王爷口中所道的鬼祟了。
      他不疾不徐地起身,去翻桌倒柜找出一把木琴来,复又回来坐下,将琴置于膝上,手抚上弦,抬头瞧了眼剑,流淌的琴音便从他指间溢出。
      叮叮咚咚的琴声,忽而像温语,忽而像狂吼,娴静时似叮咛,狂奏时如诘责。
      正是一弦高音拨上去时,沈纪口中低喝一声:“出来!”
      面前宝剑灵光一闪,便从剑身里骨碌碌滚出个人影来,身上白衫早已沾满血污,破烂不堪,披头散发坐在沈纪身前地上,好不可怜。
      沈纪停下手中弹琴动作,起身走近,才勉强认出这缥缈的鬼影乃是名男子,他开口问道:“你姓谁名谁?为何附身于这宝剑?又为何在皇宫中作祟?”
      皇宫之中一般都有天子之气,即所谓龙气压镇,寻常鬼祟一般靠近不得,这鬼,只能是皇宫中本来就有的。
      而且鬼祟一般都喜欢将灵气最盛之物作为附身的容器,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沈纪仅让七王爷将这件物什带出宫的原因。
      鬼微微抬头,沈纪这才发现他一双无神的眼睛,嵌在一张不算脏的脸上,倒也算清秀。可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
      却也不似他想象中的是尊邪神。
      鬼似乎开口,想说什么,半晌,又咽了回去,末了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为何,你封印了我吧。”
      “好。”沈纪一向不在这事上多费口舌,这种事一贯都是你情我愿的,强买强卖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刚刚他所奏一曲已有镇压之效,便是厉鬼,此刻也暴躁不得。
      而且像这种鬼,恐怕阎罗殿也收不了他,毕竟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愿用那碗孟婆汤洗尽前尘,所以只能封印。
      他从袖中取出那把雕花刻刀,在食指上轻轻一划,疼得“咝”了一声,接着血珠便丝一般渗了出来。他举着流血的食指,对着那鬼道:“以吾血为媒,封尔之魄,便将你封于......这木琴中吧。”
      沈纪将手指往木琴上方一悬,欲滴未滴的血便流到了木琴之上。
      那鬼唇边嫣然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眼前一亮,“好,是琴么?如此,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说罢便渐渐消散于一方空荡荡的室内,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木琴上灵光一闪,又归于沉寂,仿佛蕴藏了无限的悲伤。

      沈掌柜自觉自己已算是完美之人,但唯有一点需抱憾终身了——他怕疼,而且非常之怕疼,哪怕刚刚不过一道小口子,他如今也能疼得死去活来。
      他把琴收好,走出藏宝阁,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封印本身就是个技术活,何况他又用了血媒。
      恰巧不巧的,些许汗被抹到了伤口上,下一刻便见风度翩翩的沈掌柜捂着那条小口子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嘉兴急急忙忙从前厅连后堂的甬道里跑过来,见怪不怪地扶起这条翻滚得正在兴头上的“鱼”,忧心忡忡道:“掌柜的,宫中来信儿了。”
      沈纪欲盖弥彰地左右扭了扭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哦?宫中?说什么?”
      “不知,小的看那人来头,应该是皇上跟前的服侍公公,一定要等见到您人才开口。”
      沈纪一下子沉了脸,“走!”说罢大步流星向前厅赶去。
      一路上他心底思绪万千,照嘉兴的描述来看,恐怕来人不是皇上跟前的内侍总管也得是手底下的心腹公公了。
      他不自觉地锁紧了眉。本以为皇上宫内的家务事托一位王爷来办已经是小题大做了,没想到连心腹都差遣出来了,皇上难道对这种小事重视得不行?
      然而接下来他又不由得想起刚刚的推测来,本就在皇宫内的鬼......难不成是这鬼对皇上意义非凡?
      沈纪进了前厅,果见一公公打扮的人在等候。
      公公捏起了独有的公鸭嗓,“咱家姓魏,在皇上跟前伺候。今日来找掌柜的,明着是来给掌柜的送赏,实着是——不知掌柜的将那恶鬼封在何物,可否由咱家带回去交差一二?”
      魏公公直言来意,沈纪也没甚理由拒绝,等宣读了皇上的赏赐,又由魏公公带来的侍卫抬了进来后,他便做做表面功夫收下了,差嘉兴将后堂里的木琴取了来。
      魏公公满含笑意地收着走了。
      沈掌柜平生有一最大忌讳,就是被人掌控着,哪怕那操弄股掌之人是皇帝,也不行。看来当初他就不该不听师父所言,偏偏要来京城了。魏公公前脚刚走,后脚他就不由从心底浮上一股厌恶之感。
      皇族中人都是这样,自以为管天管地,实则就是在没事找事。

      一连几天,皇上接二连三的赏赐追加了下来,就连店前那块殡葬店的牌匾,都被换成了金漆的。
      沈纪在京城中一时名声大噪。
      这可真真是把他愁坏了,原因无他,沈掌柜一向奉行一句人生至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又没做什么大忠大善之事,自觉当不得这些赏赐。是以他整日里都在胡思八想。

      终于在第五日时,又有熟人来访。沈纪一进前厅,便看见了那道宝蓝色的身影,正悠然端着茶抿,身后雷打不动站着他的侍卫们。
      成日胡思八想的沈掌柜终于平复了纷乱的思绪。
      七王爷将茶杯放下,见他坐定,方云淡风轻吩咐道:“收拾东西,这两日便启程随我去荆州。”
      “去荆州?!”沈纪刚缓过一口气来,却立刻又被噎了一下,颇为讶异道,“去荆州作甚么?”
      “我不是来同你商量的,”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的,陈宁谨的语气少有的染上了些不耐烦,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帛来,随手递给了沈纪,“皇命在身,你无论如何也得随我走一趟。”
      沈纪哑然失笑,要不怎么说他厌烦皇族中人呢?
      虽这样想着,沈纪还是抖开了手中圣旨,越读冷汗越往下流,荆州近百人被噬心而死,所遣将士皆束手无策,那便必定是鬼祟作怪了。只是这鬼祟未免真有些能耐,都噬了近百人的心了,若是他对付起来,恐怕还有些棘手。
      再往下读去,看到圣旨上昭然写着:“今念及荆州百姓安宁,又听闻京内有奇人异士姓沈名纪者,特遣此人同七王爷一道前去荆州,代朕暗中调访并安抚荆州百姓,查明真相,以示龙心。”
      沈纪一时心中各种不舒坦,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收了皇上这么些天的赏赐,替人去办趟事倒也是应该的,可他就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被人逼迫的感觉。
      而且......皇上真这么放心把这位金贵的王爷往那儿遣啊......沈纪不由得抬眼去看陈宁谨。
      陈宁谨眸底划过一丝黯然。
      七王爷如今才华初示人,皇上这么做,表面上看上去是给王爷一次试炼,顺带遣一名奇人异士陪同,以彰显皇上对胞弟安危的关切之心,可沈纪自己多大的本事就他自己清楚,他之前不过是封住了一只道行尚浅的小鬼,皇上如何凭借这便断定他的能力?
      稍微一想便想到了,恐怕是拖了他一道陪王爷趟这一趟浑水。
      想到这一点后,沈纪在心底又气又笑,末了实在忍不住,也不怕得罪谁了,捂住肚子放肆笑道:“哎呦喂王爷,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人叫我奇人异士呢!哈哈!”
      陈宁谨挑了挑精致的眉,不置可否。
      于是沈纪更加肆无忌惮地笑道:“哈哈!不瞒王爷,草民会的不过是些歪瓜裂枣的江湖骗术,实在是受不住皇上抬爱。”
      陈宁谨依旧一本正经,面容上却多了几分威严,“难道你是想说,皇上之前的赏赐都是走眼了?”
      沈纪被他那副一天到晚一个样的表情堵的牙根痒痒。
      半晌,陈宁谨又叹了口气,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悠悠然道:“没用的,金銮殿上我同几位交好的大臣与其他百官周旋了那么久,皇兄也是百般思虑才下的旨,你以为他还能再收回成命么?”
      沈纪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又迅速换上一张哭丧脸,“那怎么办?王爷,如今咱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捅开天窗说亮话了。草民自幼在乞丐堆里长大,染了不少乞丐的恶习,夜半经常会起来梦游,梦游时还最喜欢骚扰别人,草民最喜欢说些市井粗语,而且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洗澡,王爷如此金贵的身子,若是同草民一道出去,怕是会惹得王爷极不愉快啊。哦对,草民还好男风来着......”
      沈掌柜如今为了能脱离虎口,已经连脸皮子都不要了。在一旁随侍的嘉兴和七王爷身后的侍卫都已目瞪口呆。嘉兴感喟的是掌柜的何时有如此之多的陋习他竟从未见识过,而侍卫感喟的是这掌柜的在一向矜贵冷漠的王爷面前胡说八道、无理取闹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被王爷下令拖下去斩了。
      被人感喟着的七王爷眉头抽动了一下,然后十分成功地被沈纪破功了,阴冷着脸怒声下令道:“后日启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楔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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