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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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轻响，身着麻衣、十五六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合上了手里红木盒的盖子，十分温顺、勤勤恳恳地把盒子摆到了另一摞大小相近的盒子上面，然后顺着梯子爬下书架，又劈手拿起鸡毛掸子，勤快地挽起袖子来，打算拾掇下这已经不成样子的书房。
椅子歪七扭八地放着，宣纸铺了一桌，书架上也不知何处该放何书了。墙角还堆了几本不知名的书，上面落满了灰尘，大大小小的蜘蛛营起了搭桥牵线的勾当，硬生生给每本书都牵上了不知数的线，凑出了一箩筐的冤家。
少年叹了口气，无奈地把书拾了起来，又弹弹上面的灰，仔细辨认了一下“年老色衰”的书皮，也只勉强认出了“六方”两个字。
他正伸手，打算翻开来看看到底是讲些什么事的书时，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我不是说过，除了打扫，屋子里的其他书不能乱翻么？”
“掌......掌柜的！”少年一惊，手上力道一松，书页哗啦啦响着就要落到地上。
这刚刚出声的另一名少年眼疾手快地又把书捞了起来，端在手上约摸扫了两眼，便咋舌道:“啧啧，这可是本有年头的书......行了，这里我自己来弄，你去收拾那边的书桌吧。”
“是，沈掌柜。”少年低眉顺眼道。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沈纪搬个小板凳，自个儿坐在小角落里，品味着手上不知哪个年头哪位先人看烦了随手扔掉的书。
他乍到京城，刚刚接手这家师门传承的店，初来见这里一片狼藉，好生残败，心生不忍，不免想象着前任主人不知是怎么个好吃懒做的光景。然而书房这么乱糟糟的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差了小厮先来收拾，没想到就这么搜罗出不少好东西来。
便说他手上这一本，光看纸页，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记载的似乎是什么“六大古族”的二三事，看起来颇为光怪陆离的，也不知是史实还是杜撰了。
反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史实也好杜撰也罢，都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时代的终产物。
至于这家店是做什么营生的......说来惭愧，沈掌柜沿承师门，入了“殡仪”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行当。
说白了，他就是去给人跳大神的......至于鬼祟是怎么一回事，沈掌柜自己也搞不清楚。大抵人心中总是喜欢对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冠以鬼祟之名，然而以沈掌柜与“他们”打交道的这些年来看，无非就是些吓唬人的小把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此时沈纪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自认为“狗屁不通”的荒唐书，喟叹一声“世事无常”，便心安理得地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踱出了房门，徒留嘉兴一个人满头大汗地整饬着依旧凌乱的偌大书房。
此后几日，倒是无甚大事，沈掌柜除了接了几桩不大的跳大神的门面功夫外，整日悠游自在地蹲在书房里捯饬，一蹲就是一天，也不嫌闷得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沈掌柜一向把享乐奉为人生至理。
这一日，他用过早膳，正例行公事般向书房踱去，一直在前厅侍候的嘉兴急急忙忙一头扎进后厅，正正半道上截住了他。
沈掌柜用眼神表示了不满。
嘉兴却急躁躁地低声道:“掌柜的，前厅来了位客。”
沈纪一脸不想搭理，道:“照往常一样，你招呼吧。”
嘉兴蹙起了眉头，“可，掌柜的，这位客似乎有点开头，刚刚我偷偷出去瞄了眼他来时坐的马车，看起来像是卷云纹......”
卷云纹......沈纪迅速在心底下了几个结论。
“走，我们去会会这位稀客。”他掉了个头迈步朝前厅走去，身后嘉兴连忙跟上。
厅中少年端起细瓷的茶杯，微抿了口，再放下，抬头就看见从后堂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道人影。
因为逆着光，少年看不太真切，只见前头那人一袭灰衫，身上无任何点饰，一双微挑的凤眼笼在模模糊糊的光晕中，抿着泛白的唇，略露出一点齿白，给人几分灵怪感，五官泛着精致，搭配得刚刚好，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足，却又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怎的，整张脸平白失了几分气色。
这人……便是店主么？少年略一勾唇冷笑，竟是个如此标致的人物。
沈纪见这位尊贵的客人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便也回敬打量了回去。来人宝蓝色的衫子上还绣着卷云纹的底饰，眸色淡薄又疏离，斜斜睥睨过来。偏偏一张脸好看得让人心生嫉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贵气，薄唇一勾，本该是张惊艳的笑脸，这么一冷，便让人望而止步了。还有他身后那一列侍卫，个个武功看上去都不低，尤其是那个侍卫头头，手按在腰间宝剑上，虽看似面容亲和，却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这么打眼一瞧，沈纪基本敲定来人身份，陈朝上下能穿得起卷云纹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除去年老在家养病的丞相大人，一年到头都在边境抵御外敌的耿大将军，以及庙堂之上足不出宫门的一国之君，也就只有当今圣上跟前最亲近的胞弟有这个资格了。
一想到眼前这位是大陈朝最金贵的王爷，沈纪先扬起了三分笑，上前礼道：“七王爷大驾，草民有失远迎，还请王爷降罪。”
陈宁谨仍旧一副淡淡的神色，也不讶异于被认出身份来，又抬手抿了口茶，拿足了架子，方缓缓道：“嗯，起来吧。”
沈纪抬起头，脸上连忙摆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接而直起身来，透着三分不谙世事笑道：“不知王爷来小店，可是有什么需要？是送葬还是行殡仪？又或是买寿衣花圈？”
“都不是，”陈宁谨道，“本王是请掌柜的去驱鬼的。”
沈纪心下一惊，随即又冷静下来，面上却是故作惊讶道：“呀！驱鬼？小店可不做这种生意……”
陈宁谨的目光又冷了两分，拿捏着那副十分居高临下的神情，“掌柜的可要考虑好了，本王是请你去给皇、宫驱鬼的。”
皇宫两字被他咬得分外重。
沈纪心底打着小算盘，面上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草民实在是......不便前去皇宫。”
“哦？”顿了片刻，陈宁谨接着很有风度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摆出一副审讯的姿态来，“那本王今日就在这里听听，掌柜的到底为何宁愿顶撞本王也要说自己不便前去皇宫。”
沈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凭空被扣上了一顶“顶撞王爷”的帽子，今日如若他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小命便要交代在这了。“不知王爷为何放着法力高深的国师不请，偏偏屈尊到草民这不知名的小店来呢？”
陈宁谨拧紧眉，抬头盯着他，又放开，斟酌片刻，“国师闭关了，”他习惯性地挂上了一丝冷笑，避重就轻道，“再者，掌柜的这怎会是‘不、知、名’的小店，这几日掌柜的在京城的名声不小，可是都忘了？”
“我？”沈纪一脸不明所以，疑惑地指指自己，“我干什么了？”
他又扭头去问身后的嘉兴，“我到底干什么了？”
嘉兴着急低声提醒道:“掌柜的！是前几日严家那场法事！”
沈纪终于缓缓想起来了，大约七八天前，他最近颇为安详的几日里接的唯一一桩体面活，是严家请他去给刚刚过世的严老爷子做趟法事，不成想那严老爷子是被人暗杀致死，死后怨气太重，引来了不少冤魂，将严家闹了个鸡飞狗跳。当时他好像一时得意多露了一手，将那批新鲜出炉的冤魂一锅端了，还大言不惭放了句大话，“这世上便没有我除不了的鬼。”估摸是下人乱嚼舌根子，一传十十传百的，在这京城内就传开了。
沈纪抹了把额上冷汗，他真心是第一次露了这么一手，就这么着......人言可畏啊！
陈宁谨见他一副终于通悟的模样，便做足了姿态接着道:“近日宫中鬼祟闹得厉害，京城内就有掌柜的如此人才，何必还要去请他人呢？”
看来皇宫这趟事他是不得不趟浑水了！ 沈纪面上依旧毕恭毕敬，心底却在抓耳挠腮。身为江湖儿女，他本不想接触朝堂上的事情，然而想在这京城混得痛快，自然是不能得罪皇族中人......
对了！他心底灵光一闪。
学的稀松二五的本事终于在关键时刻让他想起来一个办法。
只见他无奈挠了挠头，“王爷，草民乃市井粗人，身份低微，不得礼法，唯恐冲撞了圣驾，草民......草民还是不能去皇宫啊。”
纵使大陈朝的王爷涵养再好，此刻也得被他磨得没了耐性。
沈纪看着他一副隐怒的模样，连忙一口气补充道:“王爷只需将宫里最近闹过鬼的宫殿里灵气最盛的一件物什运出来交给草民施术便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