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77、剑心（九）

　　一个蓝色人影自列战英眼前闪过，纵使他沙场驰骋已久，见惯各路诡异招式，却还是无法辨别出眼前人的身法。
　　心间狐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列战英脚底扎稳，固若磐石，腰间一个闪身，长枪挑起一串水花，向眼前之人斜刺而去。而那蓝色身影竟也是实力不俗，手腕一闪，宽大的袖袍洒出粒粒雨滴，一柄亮若秋水的长剑，与长枪撞在一起。
　　这一撞，火花四溅，列战英修行的乃是与蒙挚和穆青路数相近的刚猛纯阳的内力，此刻便是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招，靠着自身力量顶住了这撞击产生的力量。而眼前的蓝衣人，却是轻巧灵便了许多，借着那股大力，身形向后闪去，衣袂蹁跹间，姿态流溢，无声地将那力道化解。
　　看到此处，列战英对眼前人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顺势收回了长枪，挺立如松，任凭雨滴打在英武的脸上。
　　“姑娘，你的剑技精进了不少。”
　　竹惜一个旋转，轻盈地落在列战英面前，唇角挑起一丝笑意。
　　“战英大哥，枪法可不是你刚刚那么个练法。正巧现在无事，不如让竹惜陪你过过招，如何？”
　　“我现在没有心情......”话音未落，竹惜却是持着长剑攻了过来。列战英左躲右避，却始终逃不出密密的剑网。
　　“战英大哥，你再不接招，我可就不客气了！”
　　此刻的竹惜摘掉了长带的银制面具，一张明艳的脸暴露在滂沱大雨之中，眼角眉梢带着自信得有些自负的笑意，眼角那枚蝴蝶状的瘢痕，竟也是十分和谐地给她添上了几分生气。
　　“你不要闹了......”列战英闪身便要离开，竹惜单足点地，展身而跃，瞬间拦住了列战英的去路。碧水长剑冷光闪过，她明亮的眼眸中划过几分戏谑的色彩。
　　“怎么？几月不上战场，难不成，你怕了？”
　　纵然心知竹惜是有意激他出手，如此明晃晃的挑衅，列战英年轻气盛，又如何忍耐得住？
　　“好，既然姑娘有此雅兴，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雨势越来越大，渐成瓢泼之态；如此大雨，二人衣衫皆以湿透，只是长枪长剑，相互交错，打得兴起，谁都没有停手的意思。一个身姿蹁跹轻灵，一个力行厚重稳实，都是战场数一数二的战将好手，此刻，却也都是这金陵皇城中，伤透肺腑的失意人。
　　不知过了多少招，二人都有些力竭气促，方才停手，一起走到附近的回廊处小坐避雨。
　　“好久没如此畅快淋漓了。自从进了金陵，衣食住行虽是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但却是直到今天才真正痛快了一番。”列战英抹了抹额间的水珠，由衷地叹道。
　　“这算什么，若是此刻能痛饮一番，那才是真正的乐事......”竹惜撇了撇嘴，有些遗憾。
　　列战英低头想了想，转过身，从不远处的石阶上拿过两个酒囊。
　　“这里有些马奶酒，只是粗劣的很，不知你能不能喝得习惯？”
　　竹惜眼睛一亮，立马抢过来，打开塞子，痛饮了几口。
　　“这马奶酒一下肚，顿时觉得周身由内而外地散发一股热力，也不觉得湿冷了，怪不得北燕战士个个轻骑善战，原来秘密都在这酒里。”
　　“是啊，”列战英在竹惜的一再要求下坐在了回廊的另一条栏杆上。他依旧是军中习惯，一条腿支起在所坐之地，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地面，手里拿着另一个酒囊，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马奶烈酒。因着他穿着便服，平日里的庄重严肃之感少了不少，倒是多了几分潇洒贵气。
　　也对。竹惜想着，列战英本就是军侯世家出身，若不是当年他父亲犯了错，想来到今天，也应该是一方主将了。
　　“战英大哥，我多一句嘴。你今日这般不快活，可是因为之前你跟我提起的，乐秀姑娘？”
　　雨滴打在青瓦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列战英英气的双眉皱起，举目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而竹惜，也静静喝着手里的马奶酒，没有再发出更多的疑问。
　　“刚刚，你是看出了我的阴郁，故意激我出手的吧......”
　　“殿下身边有了你，当真是一大幸事。我日日跟在殿下身边，他也没能发现我的心事。若是以后......”
　　“以后......”竹惜笑笑。刚刚确是看出列战英的不快，然而却也是自己烦闷气躁，想寻得一丝解脱。
　　“没错，我是为了乐秀而难过。前几天，我刚刚托人，将她送回了杭州老家，这一世，我应该也不会再与她见面了......”
　　“为什么？”竹惜惊诧地疑问。因为在初初得知乐秀与列战英关系不凡之时，竹惜为了周密起见，特意委托过十三先生调查乐秀的身份，得到的答复，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她出自秦般弱的红袖招，又是滑族后裔......”
　　“红袖招中有成百上前的姑娘，又不是个个都是秦般弱的细作。滑族后裔，更是无关紧要，时隔多年，她们中大多数已经与梁人融为一体了......”
　　列战英看了一眼竹惜，幽幽地说，“你果然，调查过乐秀的身份......”
　　“我......”竹惜面上一窘，“我......对不起......”
　　列战英摆了摆手，“我不怪你。当乐秀跟我坦白自己是滑族人的时候，我心中也是一颤。或许我应该相信她......可是，万事都有万一，我的命是殿下救的，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他的，你的，苏先生的，乃至全军将士的期望于不顾。”
　　“战英大哥......”
　　“竹惜姑娘，我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缠着我与你斗剑，或许到现在，我心中的那股憋闷之气也发散不出。我......谢谢你......”
　　“战英大哥......”竹惜心中酸楚，“对不起.......可是......待得功成之日，我定会亲自替你筹办亲事......”
　　列战英笑笑，“好，那我先在这里谢谢你。好了，衣服湿了穿着终归是不好，快去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吧。一会殿下回来要是看见，心里不说，怕是心里又要不高兴了。哦，对了，从今日起，我便不跟你和殿下一起吃饭了。”
　　“为什么？”
　　“苏先生说的对，尊卑有序，只有军中的将士真正认识到了殿下的主君地位，才能真正同心协力，精忠俯首，助殿下登上那至尊之位。戚猛当日将刀尖对准殿下所在的方向，是为不敬；而今日我作为属下与殿下同桌而食，亦有违人臣之道。”
　　“ 这般下去，景琰，终归是要成为孤家寡人......”竹惜神色黯然，忍不住喃喃自语。
　　“没关系啊，有静妃娘娘，还有你，殿下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难不成，你还准备离开殿下吗？”
　　离开景琰......那是想想都会痛彻心扉的事啊。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他的绊脚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当然不会。”竹惜硬撑着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还有你们，都要一直在景琰身边，一个都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列战英明朗地笑笑，仿佛内心的愁绪真的已是飘散而出。“走吧，不然一会真的着凉了......等一下！”列战英竖起耳朵，刹那间收起笑容，手上紧紧握住长枪，腾腾的杀气，呼啸而出。
　　“什么人在那？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