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78、剑心（十）

　　“是我......”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柱子后面怯怯地露了出来。
　　“庭生？”列战英和竹惜都是大吃一惊。
　　“我......刚刚从苏先生那里读书回来，前几天听闻军营的大哥们说你身体不舒服，就想着来看看你。刚刚去你房间，他们说你在这里，下雨了......我担心你淋了雨，会加重病情......”
　　竹惜放眼望去，只见庭生的手里拿着两套斗笠，那斗笠颇不服帖，远远看去，好像庭生的身影都要被其淹没。
　　“庭生，你还记得我吗？”竹惜跟着列战英的脚步，亦步亦趋而来。
　　“我记得。你是江左盟的竹公子，是靖王殿下的军师。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你穿便服......跟......不一样......”
　　竹惜抿嘴一笑。是了，平日里她去苏宅的时候，都是掐算着梅长苏闲暇的时间，所以也从来没跟在那里读书的庭生撞过面；跟随景琰巡视军营，却是从来一身戎装。一头飘逸的长发也是束在脑后，与今日的女儿之态，全然不同。
　　“咦，庭生，你怎么脸红了？”列战英揶揄地将手搭在庭生的肩膀，吓得原本就害羞的庭生更是低下了头。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竹公子这般的美人，若是见了不动心，那才是不正常呢。”
　　“呸，”竹惜笑着啐了列战英一口。
　　“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都是两幅嘴脸，原来平日里正儿八经的腔调，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庭生，以后可离他远一点，免得被带坏了。”
　　“不是的......列将军平日里，就是不是那种......那种油嘴滑舌之辈。军中夸赞公子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是敬佩您，巾帼不让须眉的才学和本事......”
　　庭生的脸本就有些泛红，此刻一着急，更是仿佛能滴得出血来，话也说得都不太连贯。竹惜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暗想这孩子怎么一点都没有当年祁王的风采？
　　“咱们大好男儿讲得是真性情，”列战英潇洒地拍了拍庭生的肩膀，一脸的爽朗，仿佛聚集的憋闷真的已经烟消云散。
　　“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若是连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都不能表达出来，那跟那些虚与委蛇的伪君子，又有什么区别？庭生，抬起头来，看着竹公子，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把想法通通都说出来。”
　　听了列战英的话，庭生鼓起勇气挑起头，虽然眼中还闪着几分胆怯，但总归是不再逃避竹惜的眼神。
　　“竹公子......我......常听军中的大哥夸赞你用兵精准，能一击克敌。我......我......殿下现在事务繁杂，没有太多的时间，苏先生又身体孱弱，我不能多去打扰他们。我......想跟你学习兵法......”
　　“哦？”竹惜挑起眉毛，颇有兴趣地重新打量着庭生，这么小的孩子，似乎还挺有自己的想法。
　　“你想学兵法？那倒不是难事。只不过，你同时要修习武技，策道，而且开蒙较晚，根基尚浅，门门都是需要下苦功夫的时候。我不会因为你时间紧迫而额外迁就你，你想跟我学习，那就必须跟着我的节奏走，一旦有了错漏，责罚，也是不会少的。你，愿意吗？”
　　庭生抿了抿嘴，脸上闪过一道坚毅。
　　“我愿意。”
　　“好。”其实竹惜对于庭生这个孩子也是很有兴趣。祁王的遗腹子，除了怜惜之余，她也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当年祁王的资质与风采。
　　“那从明日开始，晨起和晚饭后，过来跟着我习学兵法。兵法可不是光纸上谈兵就好，还要结合实践练习。所以，你心里上和体力上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会的。”
　　看着庭生远去的背影，列战英少有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不知在掖幽庭吃了多少苦。他的身量，照同龄孩子可是要差太多了。你不要嫌弃他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掖幽庭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把他们这些小罪奴当人看的......”
　　“是我刚刚思虑不周了。”竹惜亦是有些羞愧。刚刚只想着当祁王如何风采卓绝，却忘了，两人的成长环境相差太大。
　　“好在这些年景琰明里暗里照顾了一些，他才没有被磨的一点心气儿都没有，不然，我们真的是愧对他的父母了。”
　　列战英本身就是当年将要被打入掖幽庭之际，被萧景琰出手救下，所以，尽管他不知道祁王那一段渊源，也没有对竹惜的话提出任何疑问。
　　“殿下慈心，总是不愿无辜的人多受牵连。若是日后真的可以......那真的是黎民苍生之大幸了。”
　　自那日起，庭生每日便加上了跟竹惜习学兵法的功课。虽说是学习兵法，但庭生自身武功根基太浅，有些需要实战演练的精妙法门，他总是体会不到精髓。仔细思量过后，竹惜便为庭生加上了一些剑术刀法等基本练习。庭生底子虽差，但心性却是无比的坚毅和倔强，令竹惜颇为赞叹。
　　“刚刚那一招不对，要手腕用力......”
　　正是一日傍晚。庭生刚刚从苏宅读书回来，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刀阵的演练。
　　“还是不对......”竹惜在一边看了许久，发现庭生的手腕总是绵软无力，出声纠正，他却依然没有任何改进。
　　“嘶......”竹惜“啪”的一声，以剑柄挑起庭生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发现庭生一脸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竹惜伸出手，想要查探庭生的腕部，不想庭生却是一个劲的闪躲。
　　“没......没什么......我，是我不好，我这就加紧练习......”
　　竹惜一把捉住想要逃跑的庭生，强行探了探他右手手腕处。
　　“还好，”竹惜暗暗松了口气，“最近的练习有些过力了，有些扭伤，不过不要紧，一会我拿药酒给你擦擦。这些日子，就光读读书就好了，武技和阵法，我们休息两天再学。”
　　“不！！”
　　“什么？”
　　“我不要休息，我要继续练习。竹公子，你不要小瞧我，我可以忍......”
　　竹惜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从小出生在掖幽庭的缘故，“忍”已经成了庭生生存的基本技能，不管是在军营还是苏宅，她所见到的庭生，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庭生竟是一脸倔强，仔细看去，还带了几分狰狞。
　　“这不是你能不能忍得住的问题。你自幼骨骼发育得就不是很好，此番有些伤力本是小事，但若是不好生休养，难保日后不酿成痼疾。”
　　“便是有痼疾又如何！”庭生咬了咬下唇，那双已经有些像祁王的眼睛，发出了有些凶狠的光。
　　“哪个习武之人身上没有些许病痛？不过是下雨阴天有些难过罢了。这些，与白白流逝的时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已经十几岁了，可是连飞流哥哥的一星儿都比不上。若是再不抓紧，我还哪里有机会扬眉吐气，还如何能，替我母亲报仇！”
　　此时萧景琰已然进府，碰巧梅长苏听说竹惜近日在调教庭生，也想看个究竟。二人此刻躲在后院不远的回廊处，听见庭生这一番激烈的话语，不免都皱了皱眉头。
　　“这个孩子，心中戾气怎么这样重......”
　　“是啊，”梅长苏亦是忧心忡忡。“他在我面前总是一脸的顺从，我总以为这孩子是在宫里被折磨得有些萎靡，只要细心调教，总没什么大碍。可今日一看，他若心中戾气不除，恐日后，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