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粥

5、魔鬼的集会

　　比比杨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如果不这么做，这个原本胆子很大的男孩就要惊叫出来了。
　　在比比杨遇见阿啾的那片空地上，几十只大犄角、红眼珠、长尾巴的魔鬼，或蹲或站地盘踞着。这些魔鬼高大、强壮、骇人，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口中不时吐出鲜红的长舌。还有一些小魔鬼挂在大树的枝桠上，它们的眼睛更大、身体更纤细小巧一些，犄角跟尾巴都比较短。
　　不断地有新魔鬼降落此处。随着魔鬼的增多，它们反而安静下来。
　　最后，比比杨看到，地上和树上的所有魔鬼围坐一圈，一齐向空地最中央，一只最高大健壮的魔鬼问候。魔鬼们嗓音各异，齐声高叫：“向恶魔的头领，最恶毒的老魔鬼嘘嘘卡问好！”
　　“向可怜的小魔鬼阿啾问好！”一个小魔鬼尖声说。
　　比比杨看见阿啾慢慢地从老魔鬼嘘嘘卡的身后探出脑袋，跟大树上的小魔鬼们招招手。
　　“阿啾！你在这里！”比比杨在心里喊着小魔鬼的名字。
　　魔鬼们纷纷席地而坐。嘘嘘卡右边的魔鬼开口说道：“魔鬼的集会照例召开。大魔鬼和小魔鬼们，是时候讲讲你们近来做过的坏事啦！你们交到了几个坏朋友、找到了几个恶？你们毁掉了什么好东西、终结了什么好事情？由我们的头领嘘嘘卡和他的小阿啾起头，大家来说一说吧！”
　　老魔鬼嘘嘘卡说：“诸位，今天我可没有什么可向你们吹嘘的。我自己的儿子给我丢了大丑。我要惩罚他。”
　　“何来此言？尊贵的嘘嘘卡头领？”
　　“这个怯懦的孩子，”嘘嘘卡指着阿啾，“被他自己找到的恶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哭着鼻子逃回我身边。而他此前居然宣称，这个叫杨比比杨的恶已经和他成为朋友！”
　　比比杨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些。
　　“我的恶在此之前并不这么做，”阿啾眼泪汪汪的辩解，“我们每天在一起玩，偷东西，晚上还抱在一起睡觉呢！”
　　“这只能说明他的脾气阴晴不定，却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称职的魔鬼朋友。”一个魔鬼说。
　　“如今他殴打你，还赶走了你。这意味着，已经两个礼拜，你却完全没有控制你的恶。你非但不能左右他的行为，也没能他的身上汲取到任何好处。”嘘嘘卡严厉地说，“所以你依然是这个矮小的、丑陋的样子。”
　　比比杨愈发听不明白：阿啾跟丑陋不应当有丝毫关系呀。
　　嘘嘘卡对阿啾说：“你选中的是一个没出息的恶。他只会让你帮他小偷小摸，作恶作剧捉弄牲口和小孩子。”
　　“那些根本算不上是坏事。”另一个魔鬼说。
　　“如果他干不出一番大事业，你就得总用这副丑样子混日子。”嘘嘘卡用警告的口气对阿啾说，“我看，你选中的根本不是恶，只是一个捣蛋鬼。他迟早会堕落成一个好小伙子的！这么办，我亲自为你选一个十恶不赦的恶。”
　　“可是，父亲……”阿啾胆怯地开口。
　　这时候，比比杨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大树背后跑出来，冲着嘘嘘卡大喊：“你用不着替他寻找新的恶。”
　　嘘嘘卡和阿啾同时朝比比杨的方向看过来。比比杨惊讶地发现，阿啾的模样令人难以置信地憔悴。漂亮的脸蛋没了光泽，柔软的头发干枯得像柴草，两腮凹陷下去，身体也比以前更加瘦小。
　　阿啾看见比比杨，表情也惊讶得不得了。
　　比比杨大声对阿啾说：“阿啾，我要向你道歉！我对你发号施令，拳脚相加，我伤害了我亲爱的好朋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干啦！请你回到我的身边吧！”
　　四周响起一片呕吐声。魔鬼们东倒西歪，扶着树干呕。嘘嘘卡说：“我亲耳听见了道歉、表白和悔恨！这是怎样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你，我儿子选中的恶，”嘘嘘卡指着比比杨，“挽回魔鬼的心可不是靠一条舌头。你得去办一件像模像样的坏事来，好让我可怜的阿啾回复精神。”
　　比比杨露出犹豫的神情：“唔，既然恶作剧在你们魔鬼看来不算是坏事，那我可不知道还有什么算坏事啦。我既没有一样厉害的武器，又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我究竟能干些什么呢？”
　　“亏你还算一个恶。你竟然对作恶一无所知。”嘘嘘卡说，“让我来提醒你：真正的坏事要饱含恶毒、凶狠和残忍。你仔细思考一番：谁令你长久记恨在心？说起怨怼，你最先想到谁？与谁的仇恨总是辗转心头？谁倒了大霉，会教你开怀几个日夜？”
　　“老箍桶匠！”比比杨叫道，“他两个礼拜前揍得我屁股开花，我恨透了他。”
　　嘘嘘卡说：“这就是了！恨是恶的养料，只要心里堆积着足够的怨恨，你不需要拥有武器和军队，一样可以办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坏事。比比杨，你要做的就是报复你怨恨的人！伤害所有他重视的，助长一切他嫌恶的。仇人的悲痛将是你获得无限满足的源头。”
　　比比杨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你不愿意享受通天的快感吗？那么从另一方面说，难道你不希望阿啾能够长大吗？”嘘嘘卡把阿啾推向前方，“你这个人类孩子总有一天会长成一个强壮的男人，可是小魔鬼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可就永远可怜兮兮、这么大点儿啦。他将处处受到欺侮，你如何保护你的魔鬼呢？”
　　“我……可我该做什么呢？”比比杨吞吞吐吐地问，“我能怎么报复呢？”
　　“偷了箍桶匠的锯子！先锯断他的葡萄藤，再锯断他的老脖子！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又一个魔鬼说。
　　“不、不行！”比比杨慌忙说，“锯断葡萄藤，倒是很好玩。锯断他脖子，我可做不来！那、那是杀、杀——”他哀求地望着嘘嘘卡。
　　阿啾也朝嘘嘘卡扭过头去。嘘嘘卡做了一个遏止的手势：“既然你是头一回正经作恶，脖子就不必锯啦！只要锯断所有的葡萄藤，就足够让老箍桶匠几年的辛勤播种化为泡影。”
　　“明晚之前，来这里报告你的成果。如果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阿啾就仍然是你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