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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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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一身道骨仙风的云散真人在杜夫人的陪同下,施施然入了萧府。
他手持罗盘,在园子里兜兜转转几圈,末了朝着东南方向立定,口中念念有词,一手紧握罗盘,另一手在虚空中指指画画,比划着外人看不懂的符文。
萧夫人瞧着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里不由惴惴起来。莫非真如杜夫人所言,这宅子里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云散真人收了罗盘,转身走到她面前,肃容问道:“请问萧夫人,贵府最近是不是新来了什么人?”萧夫人刚要答“没有”,却突然想起了上个月入府来的樱柠,便改口道:“没错,上月我府上是新进了一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散真人打断,“那人现今可是住于东南方位?”
萧夫人一愣。云起轩是萧柏之旧时的居处,正位于园子的东南向。她越发不安起来,道:“正是。真人可是堪出了些什么?”
云散真人却又不理她了。阖了双目,右手手指轮番掐算,口中兀自喃喃有声,却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萧夫人等了一会,等不到云散真人的回答,一时便有些心急,忍不住要上前催问。可堪堪才迈出一步,衣袖便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杜夫人,对着她蹙眉摇头。
萧夫人明白杜夫人的意思,大师堪舆,岂可出声打扰?无奈,她只得强自按捺住心底的焦躁,耐心等候。
好在云散真人这回也没叫她多等,一炷香之后,云散真人睁开了双眼,“萧夫人,贵府新进的这人为一女子,生于壬申年庚戌月癸亥日壬子时。贫道说得可准?”
萧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樱柠的生辰八字她自是不清楚的,可新来者是一女子,这却错不了。她踏前一步急切说道:“真人所言不差,来者确是一年轻女子。但她的生辰八字,我倒是不晓得。不知真人……”话未说完,旁边的蔡嬷嬷即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萧夫人回头,便见蔡嬷嬷挨上前来,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夫人,樱柠之前在我们府上做过奴婢,她的生辰八字在田嬷嬷那里应该留有记录。”
萧夫人幡然领悟。情急之下也忘了要在杜家母女面前隐瞒樱柠之事,连声说道:“正是正是。快点去找田嬷嬷,叫她把樱柠的生辰八字速速报来。”
旋即便有家仆领命,迅疾而去。
在等田嬷嬷复命的时候,萧夫人压抑不住心中焦虑,对着云散真人问道:“真人既能算出我府上有这么一人,是不是就是说,我府中最近出现的怪事都与此人有关?”
云散真人捋着长须,淡然回道:“从星盘上看,此人命硬,八字犯阴煞,刑克六亲,属孤鸾寡宿之命。这种命格,于命主本身倒是无碍,但对于其亲近之人,却大有祸害。”
萧夫人紧追问道:“如何祸害法?”
云散真人瞟了萧夫人一眼,道:“此人无论去哪,总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厄运。贵府近来怪事频出,根源便在此人身上。因其命格特殊,易招来阴魅邪灵依附左右;但其本命过硬,阴灵奈何其不得,便转而祸害其身周之人。若贫道测算无误,贵府此前怪事频频,波及多人,但那位姑娘,应该是毫发无损吧?”
萧夫人迟疑起来。这半月来,萧府怪事不断,但诚如云散真人所言,所有的怪事一应不与樱柠沾边。可若较真起来,没有卷入怪事里头的,也不止樱柠一人。萧夫人沉吟了须臾,又道:“可是真人,不止那位姑娘,我府上也有人并未受此事牵涉。仅凭这一点就认定是这姑娘的缘故,未免有些武断吧?”
云散真人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超然一笑,“萧夫人宅心仁厚,不愿冤屈好人,贫道可以理解。但贫道要告知夫人的是,这命格之数,每人皆是不同,有人命重不易受犯,有人命轻易惹邪端。这便是贵府为何有人受累有人却安然无虞的缘故。夫人与贵公子诸人,命格贵重,寻常邪灵不能侵犯,是以不受牵连。然而,贫道今日有一言,望夫人三思。这姑娘入住贵府不过半月,现今受她吸引而来的阴秽也只是些许法力低微的孤野游魂,但时日一久,必会招来法力强大的凶灵恶煞,到那时,恐怕夫人与家人也难以幸免。”
萧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就在此时,田嬷嬷匆忙赶到,送上了樱柠的生辰八字。
萧夫人接过一看,原本发白的脸色刹那间又白了几分。纸上所书的生辰八字,竟与云散真人先前所算丝毫不差!
这下子,她对云散真人佩服得是五体投地。“神算!真乃神算!”她连声称赞,末了又道,“真人,我家犬子无知,竟引不详之人入家门,导致家宅不宁。敢问真人,今日此祸,该当如何化解?”
云散真人淡然答道:“无须化解。只须此人离开,一切皆可逢凶化吉。”
“那真人先前所说的,被那姑娘招引来的孤魂野鬼……真人难道不收了它们去?”想到府内有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游荡,萧夫人心悸不安。
“萧夫人无须担忧。此人离开,这些阴魂也会自行散去,于贵府不会有丝毫妨碍。”
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送走了杜夫人与云散真人,萧夫人顿觉一阵疲惫袭上心头。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路也不曾多走一步,几时像这样过,在园子里一逛就是一个时辰不歇脚的?正想回碧照楼歇一歇,杜繁歌却亲亲热热地挨上来,搀了她的胳膊问道:“娘,这苏姑娘是留不得了。我这就吩咐下去,找两个婆子把她给赶出萧府去?”
今早云散真人在府里堪舆,杜繁歌也一直陪伴在侧,刚才的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
被云散真人那么一说,萧夫人对樱柠也萌生了驱逐之意,此际听了杜繁歌的话,刚想应声“好”,可一转头,眼角余风忽的瞥见了杜繁歌脸上的得色。这孩子今早也在园子里走了半天路,可此刻非但不见半点倦容,双眼反而闪闪发亮,隐有兴奋之色。萧夫人不由就迟疑了起来。再转念一想,杜夫人这回登门拜访,这时机也未免太恰到好处了些吧?
杜繁歌等了须臾,不见萧夫人答话,不由略急,晃着萧夫人的胳膊道:“娘,刚才大师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苏姑娘是不祥之人,不能留在府里,久了必有大祸!趁现在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紧打发了她走吧。”
萧夫人淡淡一笑,道:“苏姑娘是不可久留。可人是柏之带回来的,要走也得知会柏之一声。此事不急于一时。等下午柏之回来后,与他商量过再做打算吧。”
“娘!”杜繁歌骤然拔高了声调,跺脚喊道,“柏之对那姑娘的心思,娘又不是不知道。等他回来了,苏姑娘还怎么送得走?!”焦急的语气洋溢于表。
她这副模样,反而证实了萧夫人心中的猜测。虽说萧夫人不喜樱柠,可她更不喜欢这样被人算计。当下,她敷衍地拍了拍杜繁歌挎在她小臂上的手,慵懒说道:“美人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柏之不是色迷心窍之人,这点道理他会懂的。就先这样吧。娘乏了,先回去歇息了。”言毕,轻轻从杜繁歌手里抽出胳膊,扶着蔡嬷嬷走了。
杜繁歌咬唇立在原地,目光郁郁,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风卷过,乱红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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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萧柏之从衙署里回来,听闻云散真人之事,不由连声怒斥:“荒谬!此等鬼鬼怪怪的无稽之谈,岂可当真?”
萧夫人斜靠在软榻上,执了把团扇轻轻地摇着,“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云散真人的话不足为信,可到底不过是一寻常女子,打发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云散真人所言确有其事,岂不就能逃过一场大祸?”
萧柏之霍然起身,厉色严词,“樱柠怎是寻常女子?!我已经说过了,再过些日子我就会娶她过门!”
杜繁歌也急了,扑到萧夫人身边嚷道:“娘!你还说柏之不会色迷心窍,你看看!你看看!他为了一个女子,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连累我们整个萧府的人陪他一起遭殃!”
萧柏之冷笑,“你们既然这样害怕,行!那我不连累你们。我现在就带着樱柠,另立门户去。以后我们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绝不拖累你们半分!”
杜繁歌大急,再顾不得维持端庄仪态,跳起来带着哭腔骂道:“为了个小妖精,你居然要抛家弃子?!我倒是罢了,我知道我向来入不得你眼,可爹娘呢?阿团呢?他们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连他们也不要了吗?!”她掉头转向萧夫人,呜呜哭道,“娘!那妖女当真不能留了,这才几天,就哄得柏之六亲不认,再下去可怎么了得?”
萧柏之听得心头火起,大喝一声:“不许你这样诋毁她!”随即又冷笑,“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樱柠并不是第一次入萧府。她之前随我在云起轩里住了六年!若她真是不祥之人,为何那六年里,府里啥事都没有?”
听得萧柏之把樱柠的过往抖落出来,萧夫人一惊,赶忙掉头去看杜繁歌,却见杜繁歌一张脸上虽然泪水盈盈,但却半分讶色也无。她正奇怪着,就听得杜繁歌忿忿驳道:“云散真人说过了,她之前没惹出事来,是因为她那时太小了,身上阴气不足!如今她一年年长大,邪气也越来越重,所以才会招来那些污秽的东西!再往后,她年岁渐长,招来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
云散真人说过这话么?自己怎么没听到?萧夫人狐疑地盯住了杜繁歌,脸上若有所思。
察觉到萧夫人的目光,杜繁歌有些讪讪然。闪烁着眼神,她讷讷说道:“娘……你中途不是去更了一次衣吗?云散真人就是那时说的,你可能没听见……”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已几近蚊呐。
萧夫人心下了然,只是顾惜着杜繁歌是她侄女,且也不喜留樱柠在萧府,故而当下也不点破,只静静看着萧柏之如何处置。
萧柏之没料到杜繁歌会扯出这么一番说辞来,吭哧了半天却找不出话来反驳,最后只得蛮横说道:“我不管!我就是不信这个邪!她是天煞孤星也好,孤鸾寡宿也罢,反正我就是娶定她了!是生是死我都跟她一块!你们要是怕,我们就另置别院外头住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保管不会拖累你们!”言讫,拂袖而去。
杜繁歌惨白了一张脸,两片嘴唇哆哆嗦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萧柏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廊拐角处,她才转向了萧夫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