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风鉴

39、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医务室里就开了一盏日光灯，空调的温度也被调高了许多。安静的医务室里，只有校医咔哒咔哒的鼠标声不时地响起。这时有人从侧门进来，呀的一声突兀的房门打开声让睡在躺椅上的沈琦忽地浑身一颤。他迅速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看见苏锦从门外走进来。

　　苏锦看见沈琦忽然醒过来也吓了一跳，抱着怀里的面包手肘抵着门一下不敢放开。就见沈琦慢慢呼出口气，渐渐颓然下身体，低着头坐在躺椅上，手边的点滴还在啪嗒啪嗒地掉着。

　　苏锦用肩膀慢慢把门挤上，走到沈琦面前，把怀里的面包、巧克力棒还有水倒进沈琦腿上。沈琦愣了愣，抬起头来望了着苏锦。因为刚刚惊醒的缘故，他的眼睛还湿湿润润的，隐隐布着些血丝。

　　“谢谢……”他低声说，又拉过一边的书包打开拉链，低着头说，“多少钱？”

　　苏锦忙说：“不用。”

　　沈琦却已经拿出一张二十来，递给苏锦。苏锦看着他手间有些微微发皱的人民币，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沈琦的动作捏得一皱一皱的。

　　他推开沈琦的手，触碰到对方冰冷的手指，说：“不用。你再给我，我就生气了。”

　　沈琦看着他避开的目光，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就把钱收了回去。他本想开口说下次请苏锦吃饭，可又想到苏锦和平常的同学不一样，并不是平等交流的友情，而是施舍高贵的自尊。因而沈琦也把嘴闭上，担心自己说错话招惹了苏锦。

　　苏锦见他坐着一声不吭，双手紧紧地握住那瓶矿泉水，一副很局促的模样。他就指了指那巧克力棒，说：“吃吧。”

　　沈琦便似得了命令一般，撕开包装快速地吃了起来。苏锦似乎一脸满意，坐到一边的小凳子上，打开桌上装着正在消毒的体温计的小盒研究起来，又时不时地看看沈琦，看见他低着头努力地吃着，就连嘴唇上粘了椰蓉屑也不知道。

　　苏锦就伸出一只大长腿，轻轻踢了踢沈琦的脚。沈琦就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苏锦指了指左边的嘴唇，沈琦会意，伸手随意地擦了擦，但却没有擦干净。苏锦又踢踢他的脚，再次指了指。沈琦皱了皱眉头，这下用力地擦了擦，可惜两次都完美避开了作怪的椰蓉屑。

　　苏锦看着沈琦几乎要把嘴唇沿都擦红了，他不由地站起来，一手撑在桌上，一手遥遥地探出去，伸出那只比起一般人要长出许多的大拇指，在沈琦脸边轻轻一揩。

　　沈琦愣了下，随即迅速地向后避开，整个人都似弹开了一般，惹得身下躺椅都发出一颤，头顶顿时响起一阵吊钩与支架碰撞的清脆声响。

　　校医听见动静，停下手里的蜘蛛纸牌，转过头来看见两个人暧昧的姿势，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走出柜台，走到沈琦的盐水袋旁。

　　苏锦见校医出来了，就坐回位置上，微微低着头，手指甲在盒子上轻轻刮动着。

　　沈琦则完全冷静不下来，感觉到校医站在自己身边，他垂着脑袋，没有打针的右手撑住自己有些滚烫的额头，呼吸隐隐有些加快，心底满是吃惊和慌乱。

　　校医拨弄了几下盐水袋，看似在调点滴的速度，实则把流量开大了些又扭回去一些，几乎没有变化。两人就听他说：“还有这么多啊，打太慢了，调快点吧。还要回去上课的。年纪轻轻的，上课最重要。”

　　他又看看沈琦手里的面包，说：“小朋友，面包好吃不管饱，还是留着肚子好好吃顿饭。”

　　沈琦听了，连忙嗯了声，把面包装回去封好，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校医看见苏锦的动作，又说：“别瞎动了，都在消毒呢。给你污染了怎么办？该干嘛干嘛去，你不上课啊？”

　　苏锦也没说话，抬头不轻不重地看了校医一眼。校医就摆摆手，说：“行行行，随便你。”说完就走回药房里去，重新在电脑前坐下。但此时苏锦和沈琦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变质了。

　　沈琦转头看着点滴，又看看低着头的苏锦，到底也没说话。两人正安静着，沈琦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苏锦就腾地一下站起来，说了声我去给你买纸巾，就大步迈出门去。

　　沈琦见他走了，就颓然地倒回躺椅上，一手遮在脸上，挡住微弱的光线，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他躺了几下，有点想上厕所，就坐起来看了看现在在斗地主的校医，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校医瞥见他的动作，盯着屏幕里的牌，说：“小朋友你怎么啦？”

　　沈琦说：“想去个厕所。我自己提溜着去成吗？”

　　校医就说：“你等会儿吧，等你那个同学回来给你提着，一个人不安全。我这边又走不开是吧？”他正说着，电脑里冒出一个提示音“炸！”，嘭地炸响了一个地雷。

　　沈琦：-_-||

　　沈琦不能去上厕所，又躺回椅子上，憋着尿，脑袋又沉，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就听门被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沈琦眯眼看了看，眼前一片模糊，看见是两个人，想想应该不是苏锦，因而就没有起来，继续在椅子上躺着。

　　就听校医那边说：“怎么啦？吃坏肚子了？”

　　那个同学就说：“好像是啊，可是也没吃什么。有没有午时茶？”

　　沈琦就听校医和那个男生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会儿，而这男生的声音非常地耳熟，可他现在在梦境和现实的两端，实在没有力气去想到底是谁。

　　就听校医要那个男生开药，可是男生觉得处方药太贵，一直在要求着廉价的午时茶。校医和他说了一阵，最后同意让他先喝包午时茶，然后在医务室呆着，如果好些了就回去。男生就嗯嗯着答应了。

　　在沈琦几乎要陷入沉睡的时候，这个男生忽然说了声：“老刘……诶？这不是沈琦吗？他在怎么在这里打针？”

　　刘新晨一直站着，目光斜斜地盯着躺椅上被日光灯照得脸色发白的沈琦，看着他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发颤。可刘新晨就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沈琦，最后刘新晨同桌推了推他的肩膀，刘新晨才快速地转过头来，低声说了声：“要我陪你吗？”

　　刘新晨同桌看见他的反应，又看看沈琦，正要说话，就被校医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诶你不是他同学吗？正好！他想去厕所，我腾不开手，你提着点滴跟他去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响，在小小的医务室里，和刘新晨刚才压低的声音一比，显得尤为突兀响亮。刘新晨忽然低声快速而略带命令地说道：“小声点！吵到他了！”

　　校医就无辜地瞪圆了眼睛，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冲着沈琦叫着：“小朋友！小朋友醒一醒啦！起来尿尿啦！不然要尿床啦！小--朋--友--！”

　　刘新晨眼见着沈琦颤了颤眼睛，缓缓地睁开眼睛，居然硬生生地被人给叫醒了！

　　沈琦转过眸子，刚刚睡醒的双眼皮深邃而细致，配上他那双朦朦胧胧的小眼神，那窝心的小感觉，一下戳进刘新晨心底。

　　最后刘新晨没有办法，沉着脸走过去把沈琦的点滴提起来，眼睛淡淡地望着沈琦。沈琦刚刚睡醒过来，有些愣愣傻傻的，本能上又很想去尿尿，因此也没有顾及太多，可能连刘新晨的脸都没看清楚吧，就拉开身上的被子准备站起来。

　　这时医务室的侧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还说着：“我觉得还是湿巾比较好用，你要是用不习惯，我再给你买……”

　　在场几个人的气氛瞬时尴尬起来，连冷气都要凝固住了一般，冻在苏锦那个标准的第三声上。

　　苏锦看看刘新晨，转眸看看沈琦，又转过视线看着刘新晨。

　　就在大家的安静的时候，就见刘新晨从容地提着沈琦的盐水袋，对沈琦说了声：“走。”，就大步向外走去，身后急忙起来的、跟着被针吊着的沈琦。

　　教学楼，厕所。

　　沈琦的手紧紧捏着腰间的松紧带，扯开也不是，不扯开也不是，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身边眼睛淡淡看着自己的刘新晨。

　　沈琦再也忍不住了，爆发了下，说：“你、你出去点！我尿不出来！”

　　刘新晨就哦了声，举着盐水袋慢慢地走开了，又听沈琦哎呀哎呀地叫着：“卧槽我的手！”

　　刘新晨第一次听他吐脏，赶忙停下脚步，往回退了一步，背对着沈琦，老老实实地举着盐水袋站好了。沈琦憋了一阵，可算是尿出来了，穿好裤子走过刘新晨身边，用着和他刚才一模一样的口气，只是加了点鼻音，说了声：“走。”

　　刘新晨赶快追上去，把盐水袋牢牢举在沈琦身边。

　　沈琦洗了手，就朝着医务室走去，一路上也没和刘新晨说话，脚步一直走得很快。

　　刘新晨跟在他后面，微微瘪着张嘴，眼睛飘来飘去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步伐却越来越慢。

　　终于，在两人在拉锯战中，就听沈琦啧叹了一声，抬起手来，看见手背上冒出一颗硕大的血珠。而他身后的刘新晨顿时开始手忙脚乱地抓针头，就见那药水在水泥地上喷了好几个圈，最后被刘新晨捏住了才没再喷出来。

　　刘新晨看了看针头，发现上面的血迹，他赶紧关了药水的阀门，走上去抓起沈琦的手，就见他手背上一颗鲜红欲滴的血珠。

　　刘新晨从容不迫，说：“别碰，回去让他处理一下，你别碰。”说着拉起沈琦的手，就要往医务室赶去。

　　沈琦被他牵着走了一阵，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力抽【河】回自己的手，站在原地，面色有些铁青。

　　刘新晨见他生气了，就站在那里，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沈琦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刘新晨，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管我的事了，你说话算话。”

　　刘新晨也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喜欢干嘛就干嘛。”

　　沈琦听了，忽然慢慢地瞪大眼睛，呼吸有些加快，说：“你说什么就什么吗！喜欢我的是你，不喜欢我的也是你！我为什么要为你一时的喜欢和不喜欢来买单！”

　　刘新晨被他逼得说不出话来，又逞强说：“你以为我想啊！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整天就知道写作业读书写作业读书，你除了写作业你还会干嘛！没有你爸妈还有老师，还、还有那个苏锦！你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吧你！”

　　沈琦听见苏锦的名字，一下提高了嗓门：“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吵架就吵架你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干什么？吵不过我就承认啊！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吗！”

　　刘新晨气鼓鼓地盯着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停，最后他像是破罐破摔了一般，突然爆发道：“好了！我知道我吵不过你！你厉害！我不想和你吵行了吧！这下你高兴了吧！回去打针！药水都漏光了！X的药水都漏光了就知道吵吵吵，跟个娘儿们似的。”

　　到后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像是妥协了一般，自动败下阵来，捧着半袋药水和针管，朝着医务室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被沈琦拽住了，他转过头来，黑着个脸瞪着沈琦。沈琦抓着他的手，年轻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就见他抓紧了刘新晨的手，盯着对方的目光里满是真诚和恳求。

　　“上一次是你追的我，是我自己胆小不敢承认。这次换我来追你，一人一次，很公平。我追不到你，就算我傻X，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如果再被人抓到了，我来承认，是我的错，是我喜欢你……”

　　刘新晨听着他一席话，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他缓缓挣开沈琦的手，向后退了步，低下头去快速而低声地说了声：“你他X真是个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