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一》泓爱

3、三、早课

　　自此，奕天便算是正式踏入晓白山的生活了。
　　仙家修炼清苦得很，五更便要起床开始一天的早课。
　　翌日清晨，奕天揉了揉还有几分困意的眼睛走出房门，四师哥游小真迎面而来笑眯眯的递来了一副水桶和扁担。
　　奕天愕然，一时有些讷讷道：
　　“四，四师哥，这院子里有溪水啊……”
　　游小真白了他一眼，一边将扁担挂在了肩上，一边努嘴示意了一下院落中的大缸道：
　　“看到了没？每个弟子的院落里都有一个水缸，你上仙门不久，每日早饭前挑满半缸就行！”
　　“哦……哦。”
　　奕天应了一声，接过了水桶和扁担径直就向院落中的溪流边去了，俯下身正要装水，头却狠狠被游小真敲了一下，奕天吃痛，大为不解转头向游小真看去。
　　游小真面有无奈，扶了扶额道：
　　“你要敢把这平常的水装进缸里去，师父还不得打残了你？！”
　　奕天呆了片刻，却见游小真已经挂上了扁担走到了院落门口唤他道：
　　“我们要往缸里装的水在后山，从弟子宿地这里过去可要走小半个时辰呢，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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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精厉堂。
　　晓白山主苏萧焕起了个大早，颇具道家风格的精厉堂门敞开着，男人一身青衣素袍坐在堂首，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分毫表情来。
　　他一手支在颚下，一手翻动着案几上的书简，如剑般的眉峰轻轻隆起。
　　一只芊芊玉手，突然抚上了他的眉，苏萧焕愣了愣，抬起头看去。
　　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身湛蓝水衫，一头秀发漫在肩侧，她面容娇好，透过湛蓝的水衫隐隐能看出身姿曼妙，此时身上水汽腾腾的，显然是刚刚沐浴而出。
　　紫眮见丈夫抬起头来，收回手去擦着头发上未干的水渍，唇角含笑说：
　　“你啊，大早上起这么早就皱眉，就不怕提前变成老爷爷吗？”
　　男人不曾答话，只是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片刻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简伸出手去接过妻子擦着发丝的手巾。
　　既然有人愿帮自己擦头发，紫眮自然乐得逍遥自在，一时挤开了丈夫坐了下来闲闲翻了翻案几上的书简。
　　就这般翻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道：
　　“你昨日罚天儿了？”
　　“恩。”
　　身后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
　　紫眮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
　　“孩子还小，刚上山来肯定诸多不习惯，你这做师父的，可莫要太过严厉了。”
　　身后擦着头发的手微微顿了顿，片刻后才抬手继续，男人淡淡道：
　　“课都敢逃了，不该罚吗？”
　　紫眮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哼”了声道：
　　“是是是，如今莫说这晓白山上，便是放眼这天下六道，只要你苏大仙人说该，别人哪敢说个不字啊！”
　　苏萧焕无奈摇了摇头，一时不答，突见妻子神色一黯，紫眮缓缓说道：
　　“那孩子自小在凡间孤零一人长大，无依无靠的，性子倔成这样，肯定也是因为吃了不少苦吧……”
　　擦着发丝的手，就这样渐渐止了下来，男人一时沉默着，素来冷峻的面上依旧看不出一分表情来。他就这样久久没有答话，不知过了多久，才继而又伸出手轻轻擦着妻子的发丝淡淡道：
　　“你这做师娘的，多留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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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白山的另一隅。
　　奕天气喘吁吁跟在四师哥身后。他自小长在普通村落，唯一收养他的爷爷年岁已高，是以倒也做惯了农家的活计。本想着这挑水一事势必是难不倒他的，岂料二人一路小跑，竟也是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奕天才跟着四师哥跑到了后山取水之处。
　　奕天一时扶膝在后大喘着粗气，眼见着四师哥游小真面不红气不喘地从眼前一滩银色的水潭中打了两桶银色的水上来。
　　游小真见他累得紧了，也知他这般年龄还能咬牙跟着自己一路跑来实非易事，一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过了他手中的水桶道：
　　“这潭呢叫做银潭，银潭中的银水是喝不得的，但此水有凝神静气之效，所以摆在院中对我们修行之人大有益处。不过这银水挥发得极快，一缸到了明日便就全没了，所以每日咱都得来这儿取水。”
　　说话间，游小真已将两个木桶装满了银水，他说：
　　“好了，我们回去吧。”
　　奕天点了点头，擦了一把颚下的汗伸手欲要接过木桶，岂料四师哥游小真松开手的一刹那，那木桶竟比装了满满一桶石头还要沉！
　　奕天一只手完全无法提住木桶，勉强伸出两只手后才确保未将木桶打翻。
　　他一时间瞠目结舌，看着手中这桶巨重无比的银水，又看着眼前已经闲闲挑着扁担走出两步的四师哥。
　　游小真此时回过神来向奕天看来，见后者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哎呦”了一声后拍了一把额头道：
　　“我怎是忘了，这银水巨重无比，你初时肯定吃力，便先提一桶……”
　　奕天性子执拗，心道对方能撑得起两桶水自己又有什么撑不住的？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发一言，却兀自将两桶水都架在了扁担上，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堪堪将扁担撑了起来，继而满头大汗看着游小真道：
　　“四师哥，我行的，走吧。”
　　游小真愣了一下，下半刻摇首笑了笑，心中暗道一句“这小子”，倒也不再多言，就此慢慢陪着奕天往回走了。
　　二人一道行了好一会儿，小真虽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奕天却渐渐体力不支有些撑不住了，这段路二人来时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回程，二人一路停停走走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还没走过一半。
　　游小真抬头向天色望了一眼，心中只道这样下去铁定是用不上早膳了，他又回头向气喘吁吁中的奕天看了一眼，揉了揉鼻子后，游小真摇了摇头心下做了决定——
　　“给我！”
　　气喘吁吁中的奕天只觉得肩膀一轻，却是游小真从他手中拿过了扁担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奕天一怔，刚想说些什么，游小真已经笑道：
　　“好啦，傻小子，既然把我当你师哥，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的！早些回去我们可还要吃饭呢！”
　　奕天心中微微有些发涩，他打小无依无靠受尽欺辱，又哪有人曾这般对过他呢？他揉了揉鼻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走出几步的游小真已回过头来笑道：
　　“快走，我们得抓紧了！”
　　奕天不由一应，抬步跟了上去。
　　然而这挑水的功课显然不如二人心中所想是一个充满着感动的结尾。
　　只因快进院中之时，不知何时起便已立在院落门口的青衫男人正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师兄弟二人双双吓了一跳。游小真心中更是暗骂不已，谁曾想到这大清早的师父就往弟子宿地跑，一时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两个扁担呵呵笑道：
　　“呃，师……师父……”
　　苏萧焕冷冷的目光扫了游小真一眼，继而目光又定格在了后方大喘着粗气的奕天身上，奕天被这冷冷的目光看的一愣，余光一扫间又看到了不远处本应在自己身上的扁担，一时不敢再与男人对视悄悄低下了头去。
　　苏萧焕自然也是看到了游小真身上的扁担的，他此时一语不发，只是面色如铁向地上两个扁担看了一眼，又见身前两个弟子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男人唤：
　　“老四。”
　　游小真慌忙应了一声。
　　男人话语冰冷，说：
　　“功课能替你小师弟做，饭也能替他吃吗？！”
　　游小真窒了一下，不知如何言语，却听男人又道：
　　“你今日帮他做了，明日本事就长在他身上了？！”
　　游小真低着头，一时不敢答话，却听男人冷喝了一声：
　　“回话！”
　　游小真见师父面容冷峻，不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吸了口气缓缓答：
　　“回师父，不，不能……”
　　苏萧焕冷冷扫了游小真一眼，面无表情道：
　　“既然这么爱挑水，便去挑上一天吧！”
　　这话说完，男人“唰啦”一摆衣袖，竟是转身即走，站在后面愣住的奕天见状，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去“扑通”跪倒在了男人身前。
　　奕天不敢抬头，一时攥紧了双拳低垂着首结巴道：
　　“师，师父……不关四师哥的事，四师哥是好心，您若要罚，罚弟子罢！”
　　男人冷冷向他斜了一眼，话音低沉：
　　“关不关老四的事，为师难道没长眼吗？”
　　奕天没想到师父会说出如此话来，不由道：
　　“不，不是的，可，可……”
　　他半天可不出所以然来，心中突然做了决定狠狠摇了摇头骤然道：
　　“是弟子让四师哥帮忙的，四师哥拗不过弟子才，才……您要罚，求您罚弟子罢！”
　　他说着话，重重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苏萧焕一时静静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小弟子，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片刻之后，却是管也不管跪在原地的奕天，“唰啦”一挥袖就此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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