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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初试君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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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天就这样冲进了书阁之中。
书阁中,晓白山之主苏萧焕正在案几前指导三弟子景云习作。
奕天喘着粗气站在门口,长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恶狠狠道:
“你叫我来,我来就是了,做什么要罚别人?”
书阁中的景云和后来赶到的游小真听闻此言双双惊呆了,倒是正在看着景云习作的苏萧焕头也不抬淡淡道:
“出去。”
奕天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质问换回这样不冷不淡两个字,他心中一时大怒,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打要罚,说就是了!”
景云游小真二人一时张大了嘴,苏萧焕抬起头来,冷冷的目光向门口的奕天瞥了一眼,奕天只觉得这目光仿佛如利箭般直射人心,不由下意识间向后退了一步。
继而,奕天心中一横,暗道不能灭了自己志气而长了他人威风,倒是一咬牙欲与男人对视。
岂料刚有了底气试图和男人对视,男人却又移开了目光淡淡道:
“老四。”
发怔中的游小真慌忙应了一声,却听男人道:
“两炷香的时间你记不住吗?去了这么久看来是缺乏锻炼了,明日挑水功课翻倍。”
游小真面上一苦,到底是师命难违,吐着舌头应了一声。
站在门口的奕天却愣住了,他心中怒火又涨了几分,气道:
“与他无关,你要打要罚,冲着我来,凭什么去——”
话都没能说完:
“翻倍一个月罢。”冷淡的声音截住了奕天的盛怒之言,男人“唰啦”一翻袖,往上首的座位去了。
奕天瞠目结舌,这回立在门口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游小真连连向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奕天一时面色通红,他年龄尚幼,此等状况下真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落座在上首的男人面无表情看向他说:
“出去。”
奕天咬牙,还欲说些什么,游小真已连连向他示意,无声做着口型说道:
“姑爷爷,你先出去吧!”
奕天狠狠握了握拳又松了开来,转过身打算就此而去,却听身后翻弄书卷男人淡淡道:
“老四,既然你愿意为你小师弟撒谎,自然更愿意陪他站着了,你也去,谁不会站,为师就好好教教另一个!”
游小真黑了脸,暗道倒霉,却也只得应了一声陪着奕天一道出去了。
师兄弟二人这一站,径直站到了烈日高照,苏萧焕每每从书阁之中抬眼望去,发现游小真性子机灵,所以偶尔会偷懒换个姿势站的轻松一些,然而年龄不大的奕天,却如松柏一般,站得笔直。
微闭双眸,男人合上了手中的书简,唤:
“老三。”
景云应了一声。
“你去叫上老四,用膳去吧……”
景云点了点头,转身刚走到门口,不由回过身道:
“师父,那小师弟呢?”
苏萧焕蹙眉,睁开眼来,说:“还不去!”
景云吓了一跳,只得慌忙应了一声去了。
屋中的男人不发话,奕天这一站,又是足足两个时辰,山中日头落得早,眼见着落日即将西去,奕天年龄尚幼,饶是性子再倔强,身子却先有些站不住了。
可屋中的男人不发话,他怕又连累游小真受罚,如此又站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住一屁股摔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
奕天就这样兀自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心中实在有些担心男人还会再罚游小真,想了又想终于下了狠心转头推开了门。
书阁之中,银发的男人在翻阅着什么,火烛之光闪烁在他冷峻而又不含分毫表情的面上,感觉到小弟子进了屋来,男人不曾抬头,也不曾说话。
奕天就这样沉默立在屋门口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小声道:
“我,我站不住了。你,你莫要再罚,再罚他了……”
直到此时,一直低首看着文书的男人才缓缓抬头向奕天看了过来。
奕天只觉得男人如箭一般的目光此刻直射心底,他自知理亏,更兼有求于人,一时不由将头低得更低了。
沉寂只是片刻,便听男人缓缓道:
“为何为他求情?”
奕天一愣,没想到男人会问出这么个问题,许久之后才小声道:
“他,他把我当小师弟。所以,所以他是我四师哥……”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道:
“好,不枉老四为你受罚。”
奕天神色黯了半分,却听男人又道:
“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
奕天愣了愣,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奕天才小声道:
“今日之事,本是弟子之过,与四师兄无关,师,师父……”
苏萧焕站起身来,踱步至窗边,道:
“说得好,你今日既然要为师以一个师父的身份饶你四师兄,你却可曾记得为师是你师父?”
奕天垂着首,没说话。
“委屈了?”
男人转过头来,风,荡起了他一头的银丝,月光徐徐,铺满了他冷峻却又不含分毫表情的面。
悠悠一叹,似从亘古而来,男人的声音深沉似海,他道:
“你资质差些,步入仙门又晚,为师不让你上晚课,是因你师娘早先要你随她习仙医一道以固本源。为师不曾解释与你听,你有些委屈,也实属正常。”
奕天愣住,他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见男人将目光又转向了窗栏外,话语骤然一沉道:
“然,为师免了你的晚课,何时也免了你的早课?便是为师当真看轻了你,你就要自暴自弃,就此耍着你的脾气虚度一生吗?!”
奕天自知理亏,低下头去没能接口。
男人不曾转过身来,许久才缓缓道:
“既然如此,为师如今给你选择,要么,你领些银子就此下山去吧,要么……”
说到这儿,他话语一顿,却转过头来看着奕天不再言语了。
小小的孩子就这样低垂着首站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道:
“您当年……当年废我二叔一身功法之时,可曾后悔过吗?”
苏萧焕向他看了一眼,道:
“吴凌天乃魔都将相,你与他相处一年,有些感情自也正常,但他手下的无辜生命,又岂止数以千计呢?你若有亲人被他所杀,可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奕天哑口无言,却听苏萧焕又道:
“废他一身功法,轻的,但以如此残酷手段取他性命的仙君吴奇……”
苏萧焕说到这儿,突然间沉默了。
奕天鼻息间一酸,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于男人话语中的回护,此念一至,他心中做了个决定,重重跪倒在男人身前,他道:
“弟子……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立在窗户旁的男人却没有动作,他只是缓缓转过头来,向跪在地上的孩子看了一眼,道:
“老五,你可想好了吗?”
跪倒在地的奕天颤了一颤,但到底头也没抬道: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微微阖眸,男人淡淡道:
“去取了戒尺来罢。”
待沉甸甸的戒尺端到手中,饶是奕天视死如归的心也不免颤了一下,但男儿字重千金,话已出口,如何也不能逃避了。更何况,今日这事——奕天不由紧紧握了握手中戒尺,本是自己该罚啊!
他将戒尺双手呈给了窗边的男人,低头讷讷道:
“师,师父。”
负手立在窗前的男人一时不接,便是身子也不曾转过来,只是淡淡道:
“所谓戒尺,以戒立规,你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奕天愣了一下,许久后才红了面答道:
“其一,弟子……弟子无故缺课……多日。”
男人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其二,弟子今日……多次冒犯于师尊,更于书阁之中大不敬。”
男人点头。
“其三……”
奕天神色微微一黯:
“无论如何,男儿立世,弟子都不该自暴自弃,学问一道,终究是学给自己的。”
他话说到这儿,男人终于转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伸出手来拿过了他手中的戒尺淡淡道:
“手。”
奕天自然伸出右手去,男人表情不变,淡淡道:
“左手。”
奕天一愣,伸出了左手来,正想发问。
“啪”的一声响,男人哪曾留给他发问的机会,檀木的戒尺重重打在了手心之中,十指连心,奕天从未想过这尺规竟有这般疼痛,一道下去竟是钻心的疼痛,不消片刻便火辣辣地烧肿了起来。
这一尺疼得他直冒冷汗,下意识便吸着冷气收回了手来,男人脸色渐冷,斜了他一眼道:
“你没有背门规?”
奕天疼的冷汗直冒,听闻男人发问抽着气道:
“背……背了。”
男人面色如常,淡淡道:
“既然背了,挨罚的时候也能躲吗?”
奕天愕了一下,但这一尺之后手心竟是越来越疼,他疼的实在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摇了摇头。见状男人面色一寒道:
“为师问你话呢,摇什么头,你是哑巴了?”
奕天吓了一跳,一时咬紧了牙关连话音都有些颤抖了:
“回禀师父,没,没有……”
这般说着,他一时颤抖着伸出火辣辣烧疼的手去,男人这回不再说什么,只是手起手落,一下又一下的尺规便毫不留情地敲在了奕天手上。
这般十下之后,奕天只觉得整个左手都已经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那尺规敲在手上钻了心的疼,却又不知多少才是个头,约摸十五下时,奕天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他咬紧牙关还是未能忍住疼出的眼泪,不由哽咽着唤了一声:
“师……师父!”
苏萧焕扬起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尺子一扬还是重重落在了奕天的手心中,奕天疼得急了,这回下意识抽回了手来,忍不住颤抖着又唤了一声:
“师……师父……”
苏萧焕面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半分情绪来,他向哽咽之中的孩子看了一眼,吐出口的话语依然是淡淡的:
“手。”
“师父。”
奕天下意识一颤,再说话时连话音都有些颤抖了。
苏萧焕目若寒冰斜了他一眼,话语依然是不含温度的:
“敢犯错,就该承担错了的后果,伸手。”
奕天疼的哪敢再伸出手去,一时含着哭腔哽咽道:
“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
苏萧焕眼都未抬,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加罚。”
奕天闻言,这回吓得连哽咽都断了,见男人面色也知道今天这顿戒尺是吃定了,只得颤抖着继而伸出手去。
这一顿戒尺,整整罚了四十之数,檀木做的戒尺又沉又硬,抽在手上像是铁做的一般渗骨的疼,待男人收了戒尺时,奕天只觉得左手疼得恨不得就此没了才好。
拿着戒尺落座在上首的男人却在此时唤道:
“老五。”
冷汗涔涔的奕天下意识颤了一下,慌忙应了一声。
男人在上首间丢下几张纸来,头也不抬道:
“这是这几日早课的功课,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去睡觉,抄错一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奕天一时愕然,却总算明白了打左手而不打右手的原因,他不敢再做耽搁,连忙落座提笔抄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