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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一) ...

  •   拜某人所赐,我近日行动不便,不能买菜不能逛街不能做很多想做的事情,于是三人饭食由风萧陌承包,打扫卫生由先生代劳。
      风萧陌每日在济心堂坐诊,芣苢先生吃我的住我的,还负责照顾我当作还债,铭雅轩的事自然也由他承包了,人才嘛,不用白不用。我每日只需躺在院中晒太阳,偶尔强撑着浇浇花,也立刻被人拦下——风萧陌就会摆出他那副真不争气的模样瞪我:你想变成残废么?接下来帮我把剩余的花浇完。
      先生走来,坐在我旁边,眯着眼看风萧陌浇花,眼中一丝幸灾乐祸,“日子过得不错,要不要再扇个风。”
      “不敢劳烦先生。”我很谦虚,知识型人才嘛,总要敬重一下,何况我也不是真惦记他的食宿费,镜阁这么多年,白住那么久都住了,还差这一时半会的房钱?
      枕着手臂,吹着小风,面上太阳暖烘烘,耳畔有惬意的浇水声,似乎连花骨朵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都听得见,真觉人生幸福不过如此。
      “我想,你一定很快乐。”先生忽然道,他望着天空,眼神也空空。
      我还没弄清他这话何意,风萧陌不知什么时候已过来,把一盆薄荷往先生手中塞去,“你倒有闲情逸致,这花病了,给治治。”
      我惊异地转向先生:“你会医花?”
      这么多年交情,为何又是风萧陌知道我不知道,真不公平!
      先生反问:“阁中除了一棵高大健壮的梧桐,还有花?”
      他刻意在高大健壮四字上加重语调,没花,他到哪里去施展本领。
      我竟无言以对。
      那么不如不对,赶紧转移话题罢。
      “先生,你还要继续找下去么。”他在镜阁中从不提及的那个人,对着天边晚霞怀念的那个人,有无消息?
      先生默然。
      风萧陌突然将我抱起:“走吧,太阳晒多了眼晕。”然后回屋。
      是有些晕,刚沾上枕头,眼皮就睁不开了。
      当日离开天城,北酒烟,芣苢先生,还有我,我们三人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北酒烟去了极北之地的无妄山,说要寻找一种可复活世间一切生灵的方法。芣苢先生说要回家,他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也许他不是想回家,只是想去找他心里的那人,爱一个人的时候,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刚到雪国时,他将自己喝得大醉,看到我时眼中闪过凄苦。那夜我将他从冰凉的地上扶起,他趴在我耳畔,醉笑着说“我找不到家了,呵呵,我找不到家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忘了家的方向。
      “你知道吗,我找不到家了。”他痛苦地闭眼,将我紧紧按在怀里,喃喃道:“我甚至不知她的模样,可午夜梦回,总能梦到那样一个女子,她在对我笑。”
      不知女子的模样,仅凭着心中一点模糊的念头也能爱得如此深,这就是真爱啊。一见钟情未必不可信,我钦佩地看着他,终是没能忍住咳了咳,抱得有点太紧了。
      先生已渐渐昏睡,我努力将他扛起,奈何醉鬼比猪还沉,很快我大汗淋漓瘫倒在地,不行了,真的扛不动,想叫风萧陌出来帮忙,转头却见他正在走廊上看着我俩,眼神比夜间的河水还阴沉。
      我累得连声音都软了,“还不过来帮忙……”话没说完,风萧陌一把扛起睡得昏沉的芣苢先生,回了房间。
      没力气去想他的怪异,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心口闷闷的,嘴里传来一股子腥甜的气息,头有些晕:明日再找芣苢先生算账,扛个人都把我累吐血了。
      话说自己也太弱不禁风,风萧陌怎么就那么轻松呢?看来从前为偷懒找借口不练武是个错误,还是从明日开始,好好练武罢。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自从苏纤雪梦中出来以后,时常觉得晕眩,练武这么久也只能小有成效,看来那次动用镜子对身体损耗不小,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半醒半梦间,灯光下一个亮堂的脑袋,登时吓一跳,很久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我的保镖和尚阿度。
      “你怎么出来了?”我扶着桌椅往床上摸索,找到床的位置迫不及待往上一躺,许是用力过猛,上半身震了一震,胃里一阵翻滚,那口卡在喉咙的血终于吐了出来。
      “你受伤了。”小和尚盯着地面那滩乌黑的血水,缓缓开口,“其实你不必这样做,黎舜所剩寿命本就无多。何苦为那二十多日让自己遭罪?”
      “你个小和尚知道什么,”我擦了擦唇角,鼻尖浓重的腥味令我皱眉。他打了盆清水,又拿来一块干净的布递给我,“对你们出家人来说,二十多日不过是寺里钟声又敲了二十几声,没什么变化。可对于战场局势,这二十多日时间能扭转一场胜败,若没了黎舜,你以为夙飞云驻守的京都那么好打?多拖一日,便是多死几人。对于京都百姓来说,二十多日的时间都要生活在惶惶不安中,夙飞云将可用的粮草尽数供了军中,城中百姓不知多少日没吃过饱饭,饿死的不计其数。况且,黎舜与苏纤雪的那段感情,也需要有个了结。”
      “阿弥陀佛,小僧就知道当初没跟错人,你比凤染施主善良多了。”又问,“可他们不是早已了结了么?”
      “哪儿就那么容易,那是你看到的,”我虚弱地笑,“以我的能力本可以照着苏纤雪的心愿,将黎舜救下,让他好好活着,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运气好,遇见了天城城主。城主问他是愿意立刻转生与来世的苏纤雪遇见,还是留下享受这一世荣华,他选了前者。”
      “我不明白,”阿度将我从床上扶起,“上苍赐予每个人的生命如此珍贵,为何还有人舍弃。”
      我说,“那是因为世间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需要守护。”
      “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他默念,眼中露出一点迷茫,“那是什么?”
      我没有告诉他,这是他的劫,他需要自己去悟。我若说了,就失去了历劫的本意,剧透这种行为对写故事的人来说是大忌。
      阿度方离开,风萧陌却又进来,床前直勾勾望着我,眼神可怖,比上次更像鬼,已然上升到恶鬼的级别。
      “你怎么又来了?”我小声嘀咕,尽力掩盖声音中明显的气力不足。
      风萧陌不说话,只是坐在床前。
      也许他只是梦游,天亮了自然会回去吧,抱着这个念头,我沉沉睡去。夜里不知醒了几次,每次都能见到他在那一动不动,我不想再动弹,也懒得赶他回屋,就这么坐着也行,我又不会少块肉。
      谁料这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三日,再见到窗外绿油油的树叶儿,竟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一睁眼,耳旁先传来各种穿越重生开场篇呐喊“姑娘醒啦姑娘醒啦”,“快,快去准备热水和饭菜!”我骇了一跳,难道自己真的一睡穿越到了某个千金小姐身上?等待我的会是宅斗扳倒恶毒姨娘嫁与王孙公子还是重生复仇步步成长成女尊?幸而听见下来这句“快去告诉风公子他们……”,我清醒地知道,自己还在济心堂。
      两个大男人,并一个脑门亮堂的小和尚,一遛排开,六只眼睛盯着同一个地方。
      “你们……”我弱弱地道,“能不能先走开,我还要穿衣服。”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芣苢先生神情怪异,“我竟不知,济心堂里何时连和尚也收留,你想开的不是济心堂而是积善堂吧?”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咳了咳,“没见我正病着么。”
      “自找。”先生哼了哼,下去张罗饭菜了,再回来手中已经捧得满满地,“吃吧。”
      一时间感动得想哭。正要开动,却被一只手按住筷子。
      “这些太油腻不能吃,”风萧陌吩咐道,“你们去给弄些斋菜来。”
      这个“你们”是指刚才那些女声?济心堂何时多了这么多女子。
      芣苢先生含笑,示意我看风萧陌,他正望着那几棵梧桐,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玉树临风又医术卓绝的大夫,对女子来说是巨大诱惑。我要是你,绝不给任何人机会,趁早下手。”先生神秘地道,“难道你还在等那个负心人?”
      我有些糊涂,“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和尚突然念一声阿弥陀佛,确认我无事后点头,将先生拽了下去。房间里只剩我和风萧陌二人。
      阿度的举动真奇怪,我还没想明白,风萧陌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碗小米粥,“好了?”简单的两个字算是问候。又皱着眉吹了吹,将勺伸到我嘴边,声音带着沙哑,“吃吧。”
      脸上热热的,心又是几跳,这种感觉真奇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撩拨你的心。
      我将这种情绪压下,边吃边问,“你伤风了?”
      “嗯。”不痛不痒的一句。
      我一乐,“大夫也有生病的时候。”你不是大夫么,怎么不给自己治治?
      风萧陌又是一勺。
      “啊——”这勺他没有吹,好烫!
      他漫不经心一眼,“医不自治。”
      “哦。”呜呜,嘴巴真疼。我艰难地开口,“那济心堂出现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好歹这也是我的地盘,招人进来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呀。
      风萧陌的动作奇迹般地温柔几分,“她们是自愿进来当丫鬟的,过几日就会乖乖离开,不必理会。”
      “……”是眼花么,我在他眼中看到了阴险二字。
      一碗小米粥已然见底,他摸摸我的头,“还饿么?”
      “不饿。”风萧陌还是风萧陌,我却觉得他今日举动怪怪的。也许是他发烧了,这么想着,手不自觉摸了摸他额头,唔,真的很热。
      不知从哪里腾起的一股无名火,语气也不由重了些:“发烧了怎么不去吃药,还在这里干嘛?”
      风萧陌手中粥碗不小心被我打落。
      这边几乎话刚出口我就开始后悔,毕竟他守在这里也是关心我,哎,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
      正要道歉,他却将碗的碎片一一捡起,依然是沙哑的声音:“我这就去。”
      他竟然没有发火?
      此情此景此对话,很诡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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