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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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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贤坐在书房之内,手执公文而阅,心中却不断忆起幼弟那些混帐事混帐话,有些气闷。
林家兄妹四人,林书贤是长子,自二弟早殇之后,他对仅存的一对年幼弟妹可谓宠爱有加,尤其是对小妹凤凰儿更是几近溺爱。幼弟一向敬他爱他,从未对他如此顶撞过。想起那天幼弟的误会与指责,林书贤几分怒意,几分心伤。
那天林书贤下乡查访民情回到行辕,闻道久觅无踪的三弟就在行辕内,自是欣喜非常,忙往花厅走去。
怎知他满心欢喜一场空!花厅里并没有令他又气又忧的幼弟,只有妻子温氏和两位俊俏的少年。
问清身份及来由,林书贤成竹在胸。若幼弟果真被冤,以他都堂之权,何愁不能翻案!当即差人持令将林书卿其人及文书带到行辕“提审”。
为感激“姜兄”通报之情,林书贤摆酒与其小酌交谈。女扮男装的姜婉盛情难却,只能从命。
一杯下肚,姜婉双颊顿生红云,连忙辞饮。林书贤虽有疑惑,但温氏在一旁帮衬,故只当姜兄是天生酒浅,当下弃了清酒,只论人生。
一番交谈,林书贤对这位不及弱冠却见解独到的少年刮目相看,欣喜自家幼弟身边有这等良友,竟起了将小妹凤凰儿许配之意。
林书贤正在思量着,林书卿已到花厅。兄弟叔嫂久违相逢自是欢喜不提,且说林书贤甫一观文书,脸上当即变色,将文书摔在劣弟脚下。
判刑文书上写着:姜府下人林三诱拐主家之女,意图不轨……
林书卿乍见兄长脸色不豫,便知此关难过,却仍忍不住辩解:“我与姜家四娘两情相悦,那郑大仗势逼婚,为人粗鄙不堪,四娘若与之匹配,岂不误了终身!”
“闭嘴!那郑家乃明媒正娶,任你两情相悦,仍算无礼!便是姜家四娘随了你,也是一生不得正名!”林书贤说得严厉,未曾看见一旁的姜兄脸色骤白。
林书贤看幼弟被驳得蔫蔫,有些心软。他虽恨铁不成钢,但念及幼弟从小明事知礼,如今做出这等事,只怕确实是情到深处不得自己。人不痴狂枉少年,也不是甚么作奸犯科的大罪,有心将他饶过。
林书贤上前一步,握住林书卿的手腕道:“我且问你,堂审之时你可有道出我的名字?”如若没有,旁人不知他俩兄弟关系,为他翻案就容易多了。
林书贤爱弟之心,林书卿却全然不知,以为兄长害怕被他牵连,故回道:“小弟卑愚,焉得闻知都堂大人之名!莫说兄长威名,便是我自己名字‘书卿’,也都早就丢了!”这话虽有几分赌气几分讥诮,却也非全错。去年他离开京都之时,兄长尚未被任命,他委实不知都堂大人便是严兄。再者,他卖身姜府时只用化名林三,堂审时也未道出真名。
只是林书贤哪里能接受幼弟这般嘲讽的神情与言语,强行忍下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喝斥道:“住口!你枉读诗书于理不明,甘作浪子自误前程。想我林家世代官荫,岂容你败行辱没家声!”
林书卿心头一震,他虽知自己的做为不合礼法,但亲耳听得兄长句句“浪子败行”,声声“辱没门庭”,依然觉得心中无限悲凉。难道兄长眼中,名利比手足更重?
林书卿甩开林书贤的手,后退一步,冷笑道:“兄长虽然重名利而轻手足,可为弟却不敢阻碍兄长官途。从此我走我的涯州路,免得玷污兄长清誉,害您赔了乌纱丢前程!”说着又微微转身朝温氏单膝叩地,继道:“嫂娘,此去涯州万水千山,吉凶难料,书卿倘有不测,还望您代慰爹娘,就言书卿不孝,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亲恩!”
温氏闻言哽咽,“三叔,起来……三叔你莫说这些丧气话,为嫂听着亦心酸。”将林书卿扶起后又向林书贤劝道:“相公你……须念兄弟是至亲,还是设法免去三叔的牢狱之灾要紧。三叔纵然有错,也当念他年少,慢慢教养便是,何必急在一时苛责!”
不得不说温氏之言颇为中肯,林书贤铁青的脸色稍有缓和,紧握成拳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但世上偏偏有一句话叫“不作不死”,林书卿一向敬重温氏,不忍嫂娘为他低声下气,遂出言相讥:“罢了,嫂娘您也不必为我求情,我不怨兄长轻手足,为情哪怕弃前程!”
林书贤只觉得自己快要呕血了,他气得手都发颤,指着劣弟恨恨道:“你……你给我住口!你……你踰闲荡检,本是罪有应得,如今还敢在此口出狂言,自意骄矜!你不思当初京都一别,我是何等地嘱咐叮咛,谁知你,一去期年无书信。原以为你醉心游学而忘返,岂料你……贪恋女色,滞留唐安,磨镜为奴,德行尽丧!你为何……为何不学姜兄白雪才华,胸怀青云志,却效那浪子,朱窗弄月吟风情!”
林书卿见提及“姜兄”,便嘲讽道:“你要我学‘姜兄’?你可知……”
“三叔!”温氏听出林书卿言语间有戏谑之意,怕他此时抖出姜婉身份,更加火上浇油,忙出声拦截。
林书贤并不知情,追问道:“可知什么?”
“可知……可知姜四娘乃是位奇女子,我非贪其绝色,实是为她才情所折。”
“甚么奇女子!此女与你夤夜出奔,想来也是行为不检之人。若此案由我亲审,定将她与你一并问罪!——姜兄,你高见如何?”
姜婉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姜四娘她……她……”这教她如何说下去!
林书贤看着“姜兄”忽然满脸通红,心中疑虑顿生。
温氏适时出言解围:“相公,眼前便是姜家四娘。”
“夫人莫要玩笑,姜兄分明是位俊儿郎,哪是甚么美娇娘……”话音未落,林书贤突然意识到什么,“姜兄你……哎呀,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林书贤一想到方才还与“姜兄”把酒阔论,相谈甚欢,顿时臊红了脸,以袖遮面,羞以见人。
温氏扯了扯丈夫的袖子,提醒道:“相公,三叔之事……”
林书贤险些被气糊涂了,他的本意是要“提审”三弟,为其翻案呀!只见他敛了笑意,唤人进来,“把人犯带回牢中,好生看管,本案择日再审!”说罢也不顾众人如何,甩袖离去。
林书卿被带走后,姜婉六神无主,恳望嫂娘相助。温氏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家相公之意,笑着劝慰道:“半天旱雷无雨意,你且宽心莫焦急。”
姜婉也是玲珑剔透,闻言总算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