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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迷途 ...

  •   第二十八章:

      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篆香消,犹未睡,早鸦蹄。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酒泉子

      月光般的浅蓝色长发被一根素白的缎带紧紧束起,没有了眼镜的遮掩,在细碎的发丝间那双金银异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帝娆此时一改往日繁琐的装扮,只着一身简洁的休闲服饰,苍白修长的手中紧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整个人依靠着身后的树木,努力平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眼角余光仔细的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伴随着一阵摩擦声,一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手臂出现在帝娆的视线中,通体漆黑且巨大的身躯充分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巨大的面庞上只有一只眼睛的妖物看到帝娆后,以与巨大身躯不相配的速度疾驰而来,甚至可以看到它张开的口中所流下的唾液。帝娆紧缩着眉头,脚尖虚踏一步,借着力道一跃而上,手中的利剑干脆利落的刺入妖物的眉宇,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那个巨大的妖物像破碎的琉璃一般四散而落,在斑驳的日光下化为虚无。
      帝娆侧身避开斜刺而来的带刺藤蔓,转身跳跃向前,忽而狠戾的回首劈碎紧跟着的藤蔓,却没有留意到身后潜伏着的妖怪。
      尖利的指尖狠狠地穿过了帝娆的肩胛,帝娆瞳孔猛地放大了些许,咬牙回身刺穿了那个偷袭的妖怪,在剧烈的动作下,稠艳的血液慢慢晕染而开。帝娆没有对自己肩胛上的伤口投以半分注视,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将自己慢慢包围的众多妖怪。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单手将长剑架于胸前,帝娆唇畔勾起一抹笑意,而眼中的冰冷却越加浓重起来,身上开始透出几分嗜血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里又重归于寂静,斑斓通透的光芒毫无遮挡地倾泻于地,无数的光影在林木间徘徊晕染开来,细碎的枝叶在光影的中微微透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帝娆斜靠在暗褐色的枝干上,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闪动的眼眸,苍白的掌指用力的握住了那柄长剑,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素白的衣衫上沾染着多处暗红,如同一朵朵盛放至凋零的花朵。急促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静了下来,帝娆就这样闭着双眼,安静的靠坐在树枝间,仿佛就这样熟睡过去。
      “大人,结束了呢。”紫阳拂过眼前斜伸的枝叶,来到了树下,仰头说道。
      帝娆微张薄唇道“是啊,已经结束了。”
      紫阳低下头,淡紫色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光晕中略带一丝虚幻的身影道“那真是恭喜大人了。”
      帝娆轻灵的跃下,眉宇间萦绕着几分失落“不用安慰我,我离归云婆婆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不是吗。”
      “归云大人很生气,大人知道吗。”紫阳微移莲步,在帝娆身前站定说道,似有若无的打量着帝娆继续说道“大人的衣衫真是美丽,那样的洁白,配上这些晕染开的花朵真的,非常美丽。但是,看见了会很生气,大人知道是为什么吗。”说着,紫阳伸出手抚摸着帝娆肩胛处的伤口。
      帝娆沉默了许久道“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
      紫阳抬手掩唇道“能得到大人这样的保证真是荣幸呢。”
      帝娆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紫阳道“紫阳,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
      紫阳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娇媚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冰冷的说道“那大人呢,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接受的。”
      “这是我的责任。”帝娆避开了紫阳锐利如刀锋的眼神低声说道。
      “你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这样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看看你自己的伤!大人,你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归云大人是让你来训练的,不是看你玩命的!”紫阳提高了音量,包含怒气的质问道。
      帝娆苍白的手紧握住手中的剑柄,淡藕色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选择了沉默,金银异色的瞳孔猛地扩大了些许:自己怎么了,是啊!自己究竟怎么了?这么不理智,完全就是在胡闹一样的面对这些训练。
      帝娆猛然松开了手中一直紧握的长剑,冰冷的古剑失去了依凭,无声的坠落于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帝娆苍白的双手捂住脸颊:因为想离开这里,好可怕,真的好可拍。一个又一个的惨叫着倒在了自己的剑下,那冰冷怨恨的目光,好可怕啊。为什么要是自己,为什么一定是自己来面对这些,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
      看着眼前的人捂住自己的脸颊,紫阳心里莫名地涌上一丝丝难受,轻轻将帝娆揽入自己的怀中,紫阳温柔的抚摸着帝娆的头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忘记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应该在父母的关怀下肆意笑闹的孩子,而不是学习各种礼仪术法,握着剑和妖怪厮杀。
      帝娆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暗淡的眸中又重新有了几分神采“抱歉,紫阳。我们回去吧。”
      回到神社后的帝娆不出意外地被归云细细说教了半天,而后、依旧是关禁闭,勒令其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不然不许出现在归云的面前。
      随着门扉的逐渐合拢,暗淡的光芒被无边无尽的墨色所吞噬,空气中清晰的浮动着榻榻米特有的草木清香,但膝下冰冷刺骨的青石却在隐晦地提醒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帝娆神色暗淡地跪立于石板上,心里翻滚着种种晦暗不明的情绪,压抑了良久猛然爆发的恐惧和不安如汹涌的波涛一般拍打着自己的胸腔,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胸前的衣料,仿佛这样便能稍稍缓解自己的苦痛,阻止那些情绪撕开自己的胸腔,争先恐后的流淌而出。
      “我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平凡的自己,拼命的读书,在妈妈的唠叨下不情不愿的去买东西、做家务。平淡无波的毕业,工作以后努力赚钱,争取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在露天的阳台上喝着茶,这些就是我全部的梦想了。但是,帝羽哥哥,俊彦爸爸和澈子妈妈怎么办呢,他们那么爱我,我怎么,怎么忍心看到他们失落、伤心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一样沉重不堪又温暖地让人无法放手。”帝娆低声喃喃的说道。
      “给我···把你的心给我,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我会把它们都吃掉,快点···快点给我。”伴随着一阵喃喃声,暗青色的门扉上涌动着一团粘稠漆黑的物体,顺着门扉的缝隙流淌蜿蜒,嘶哑的声音就从其中发出。
      帝娆收起方才自己的伤心与失措,快得就好像刚才的脆弱都只是一场错觉而已,皱眉看向那团漆黑粘稠的物体,声音清冷的说道“你是什么妖怪。”
      “呵呵···这重要吗?我看见了,阴阳师,你心里的缝隙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那些阴暗就这样藏着不难受吗?”那团物体在空气扭曲蠕动,逐渐堆积成一团黑色的物体,硕大的躯体上只有一张巨大的嘴,在开合间清晰可见那尖锐的牙齿。
      帝娆豁然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眉宇间满是鄙夷“不过是一个妖怪,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黑色的躯体慢慢弯曲下来,满是森森白牙的口中发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你不是很孤独吗?真是可怜啊,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活着。没有人了解你,一直都在掩饰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们无时无刻都在缠着你,拼命想要把你拖进深渊。四周漆黑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还未等那个妖怪说完,帝娆持剑狠戾的劈下“闭上你的嘴。”
      妖怪灵敏地躲闪开来“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能闻到从你身上绵绵不绝散发的悲伤气息。”
      “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帝娆继续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杀气凛然。
      妖怪一跃而上,攀附在米白色的墙壁上,转头看着帝娆道“越来越清晰了,能看到了。”接着还未等帝娆反应,妖怪猛然逼近,漆黑的躯体幻化成蛇形钻进了帝娆心脏的位置。
      帝娆的瞳孔扩大了些许,眼中的神采瞬间消退了下去,如同被层层帘幕遮住了,消瘦的身躯宛如失去依凭的木偶一般坠落于地。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般的东西从帝娆的肩胛处缓慢生长出来,摇摇摆摆的丝线紧紧缠绕住帝娆的身躯,不过片刻,帝娆便被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不知何时,四周开始翻滚上层层浓雾,浓稠绵密的墨色在空中浮浮沉沉,漆黑的地面上不时升腾着,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般绚烂的光影,清透明媚的光芒为这片寒冷凄清的深渊增添了几分暖意。
      帝娆怔怔地看着那些升腾着的光影,每片光影都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其中都有一个女孩子,从一个小小的婴孩,慢慢在父母的搀扶下学会了走路,垂涎的看着橱窗里光鲜美丽的糖果,渴望的眼睛不时扫向身边的妈妈。再大一点,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举着一把粉色的小伞,欢快的踩过一摊摊积水,被妈妈责骂时委屈地眨着眼睛。
      帝娆一路跌跌撞撞的走着,眼睛始终凝视着那些虚幻得好似梦境一般的光影,每每在帝娆伸手想要触碰时破碎消失了。
      不知走了多久,光影越来越少,最终停留在尽头的是一个女孩的身影,长至腰际的垂直黑发,一条白色的棉质长裙,那个女孩转过身看着帝娆,脸上是一片天真烂漫的笑容,好似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一般。
      帝娆看着那个女孩,慢慢的挪动着步伐,在距离那个女孩一臂的时候停下。金银异色的瞳孔深切地看着她,仔仔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容,似乎要长长久久的刻印在心中。
      那个女孩看着帝娆,刚要说话时,唇畔的笑容猛然消失了,她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古朴的利剑,长长的剑身有一半都没入了她的体内。
      看着那个女孩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帝娆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真的很感谢你,让我重新看到这些,只是你弄错了一点,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有眼前这一条路,一条不需要回头的路。”帝娆缓缓靠近那个女孩,第一次用那般甜蜜温柔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声诉说着。
      片片碎裂的除了女孩的身体还有那片暗淡漆黑的深渊,所有浮动的光影都随之扭曲,幻化成浓稠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依旧漆黑的屋舍里,帝娆静静躺在冰冷刺骨的青石上,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滴无声无息的沁润着暗青色的石板,氤氲成一片水痕。
      “····是的,我只有眼前这一条路,不需要回头,不需要犹豫的路,只要一直走下去,就能抵达终点。”帝娆仰面睁大双眼看着漆黑的屋舍,口中低喃道。
      而另一边,夜姬如同往常一样为归云奉上茶点后,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归云。归云纤长的指尖轻轻勾勒着茶杯上淡淡的釉色道“怎么了,夜姬,有什么事吗?”
      夜姬犹豫了一下道“帝娆大人那里,不要紧吗?”
      归云慢慢收拢了手指,用力握住了手中天青色的茶杯道“这是她的结,连这个都没办法的话,我是不会承认她的。”
      “大人,她····她只是一个孩子····”夜姬娇媚的面容上透出一丝不忍。
      归云放开了手中的杯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捻开袖中的折扇“夜姬,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世家中,是没有孩子的。从帝娆踏进这里就应该明白,她的面前只有这一条路,犹豫、彷徨会把她拖进深渊。”说着归云的唇边漾起一抹灿烂的笑意,红润的唇畔吐露的话语却回荡着几分萧杀“帝娆是我亲手雕琢的宝石,我很期待那样的光芒,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啊····”
      清晨的空气里透着几分沁凉的潮湿感,淡白色的座椅上攀爬着细密柔韧的枝条,还闪动着珍珠般光泽的嫩绿色叶尖,垂落下颗颗清澈透明的露珠,龙胆草和锦带花点缀在低矮的草丛间,仿佛无意散落的丝绢,和不时路过的少年一样,弥漫着青春的活力。
      帝娆漫不经心的迈动着步伐,温文有礼的向熟悉的同学打着招呼,伴随在身边的空中掺杂了浓烈的草木气息,辛辣中又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味道,至少帝娆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日安,星谷桑。”从帝娆的身后传来一阵优雅柔滑的声线,帝娆转身一看,却是忍足侑士,深蓝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和发丝一样的深蓝色眼眸有些晦暗的看着帝娆,缓缓开口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星谷桑。”
      帝娆脸上扬起一抹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道“看来忍足君的气色好了很多呢。”
      忍足侑士避开了帝娆的视线道“还不错,时间不早了,我还有训练,失陪了。”说完并没有看帝娆便离开了。
      紫阳浅笑着靠近帝娆的耳畔道“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拘谨呢。”
      “应该是不喜我才对吧,不过,他这样也很正常。”帝娆脸上的笑意退了下去,看了紫阳一眼道。
      紫阳掩唇轻笑“大人从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呢。”
      而帝娆只是回应了一声轻嘲,作为一个初中的孩子,那天的一幕一定给了他很大的刺激吧,而像自己这样的异类,肯定希望离得越远越好吧。
      事实证明帝娆的想法完全正确,忍足侑士确实不喜欢星谷帝娆,哪怕她救过自己,但在心底确实存在着近乎本能排斥,不想看到她,一点都不想。说他逃避也好,胆小也罢,只要一看到星谷帝娆,那天的事情就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忍足侑士疲惫地取下眼镜,手指扶着额头,眉宇间满是倦怠。片刻后,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神色决然的戴上眼镜,眉宇间的疲惫也尽数消失了。

      酒醒香销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夜雨几番销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
      ——浣溪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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