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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恋人 ...


  •   这条走廊里铺了地毯,能够把脚步声消隐掉,令科扎特感到十分庆幸,因为他抬起手臂准备敲门时才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看来有人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并且很有行动力,捷足先登。
      不过与其说是谈话,倒更像是争吵。
      “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还在犹豫什么,Primo。合作参战,正是让彭哥列提升威望的好机会,也能让我们大展身手。这次的战力不同以往,不仅有加里波第将军坐镇,还有政府方面加富尔首相在暗中协调法国人的帮助,我们一定能够打赢的!”
      “戴蒙,我担心的不是输赢的问题。也许你会认为我是个懦夫,但我最不愿看到家族里的成员卷入流血牺牲。打仗不能解决一切,我不想大家白白受到伤害……”
      戴蒙斯佩多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Primo,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可是意大利人!!你说战争解决不了一切,可如果一直让那帮强盗骑在脖子上,又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再说,收复北方,为的也是彭哥列所保护的这些受欺压的居民们吧?看看我们的北要塞雷蒂斯,现在支撑得多艰难!再不趁势壮大力量争取更多控制权,只怕彭哥列在将来是要吃亏的!!”
      “你说到重点了。”Giotto温声细语,显得很恳切,科扎特差不多能想象出金发青年此刻皱着眉的苦恼模样。“彭哥列是自卫团,不是军队,也不是杀手或独裁者。我希望尽量不要增加必要之外的战力,这样下去会变成为‘私欲’而战的!”
      “私欲?你觉得解放意大利的主张是为了私欲??”斯佩多的声线一瞬间失去平静,但马上又压下了焦躁。“我觉得如果我们不能一直赢下去,彭哥列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它必须保持强大、支配着下面,社会才能因此而安定。我知道你想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侠义团伙,但如果不能站得更高,除暴安良的抱负怎么能实现得了?”
      “即使收缩战力,我们还可以通过集团行动来保证威慑能力的。让家族倾向中立,游离在官方之外,我和科扎特都觉得这样才更——”
      “嚯哦,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雾守冷笑一声,尖利的嗓音穿透了门板。“西蒙科扎特的话自然比我的意见顺耳得多了!!那个人只会这么一味纵容你的畏缩,可以的话,我希望外人不要对彭哥列的家族事务指手划脚!”
      红发青年怔住了。
      清晨的凉爽空气透过窗口,茂密的树冠几乎触手可及,几只小鸟在远近的枝头上随着微风一起摇摇晃晃。他凝视着这一切,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他有时候会考虑这样无解的问题:世上的人们是否能够完全相互理解?即使他们的目的相同,却也总在一条道路上磕碰相撞。他总是忘记,Giotto现在是个首领了,需要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单纯的恶了,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和自己的亲密无间或许会给对方惹来麻烦。可他总是忘记,每每只想起当年那个在大街上笑容灿烂的略显单薄的半大小子:喂,叫你呢,红发的那个,你的钱袋落下了……
      科扎特转过身,心底苦笑。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时他听见Giotto隔了许久的回答。
      “你知道吗,戴蒙。在当年,劝说我建立彭哥列保卫家园的就是科扎特。只要彭哥列有任何困难,会第一个冲过来帮忙的也是他。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最可靠的同盟,他的意见不管怎样,都是为了家族的真诚无私的想法。今后请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说他,好吗?”

      ***
      “我的好小姐,说真的!您今后还是小心些为妥……”
      “迄今为止不是都没有人敢把我们怎样吗?”艾琳娜轻快地走下楼梯,她的老管家忧心忡忡跟在她后面。
      “现在倒是还没有,可您没看见外头越来越乱了吗?老爷的名望又能顶多久呢……前阵子军警又来搜查附近,您一个人斥退了他们,可当时那群人那个眼神啊,我想起来还后怕——”
      姑娘挑起眉梢。“只要我还姓帕尔卡,他们就不敢造次。至于您说我父亲,等过不久奥地利从伦巴底撤了台,我们就更不需要凭借他来保护了。”
      “您又说这么危险的话!!”老人惊恐地压低了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把女孩子刚刚的言论隐蔽起来。他用手颤巍巍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么多自由派分子在咱府上出出进进……阿尔冯索老爷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想……”
      “哎呀,乔万尼先生,您别这样!”她停下脚步倏地一转身,面对着管家。“他怎么想都无所谓,再说您要是不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的。”
      “我当然不会告诉老爷,可是小姐……”
      “不会有事的,还有Giotto他们呢不是吗?请您别再唠叨这件事啦。”她轻轻撅起了嘴唇,有点像在抱怨,也像在宽慰他,那模样一瞬间让管家想起了很多年前缠着自己撒娇的那个小姑娘,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再争辩下去。艾琳娜侧过脸,G这时正从楼下大厅走过。
      “G君,你看见戴蒙了吗?”
      “他没跟你在一起?”岚守草草地打着领带,“我去Primo那里,顺便找找看好了。话说回来昨天夜里开会你小子一直在睡吧?怎么还这么没精神!!”
      他朝身后睡眼惺忪的蓝宝拧起眉,雷守打着哈欠,朝艾琳娜迷迷糊糊地挥了挥手。姑娘咯咯地笑起来。男人和少年绊着嘴走进门廊,和快步过来的科扎特差点撞了个满怀。
      “怎么,你也起这么早呀?”G冲他点点头。西蒙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走开了。艾琳娜赶忙说:“待会请来餐厅一起吃早饭吧。”
      她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乔万尼在一边偷偷端详着他们,仿佛盯着夜色降临时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他的心里又充满了隐约的不安。

      ***
      “是你们。太好了,正好要找你们。”
      Giotto说着打开门让他们进来。G瞧见斯佩多站在窗边抱着臂,脸色不太好看,忍不住有些惊讶。但从首领的表情上看不出此前发生了什么,他也就没有作声。Primo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纸袋,小心地揣进怀里。
      “什么东西啊?”
      “等吃过早饭告诉你。”金发青年笑微微的,对他回以一个熟悉的眨眼。
      餐厅里光线明媚,在那的只有艾琳娜以及看样子照常准点起床了的阿劳迪。云守坐在桌子的远角,已经静静地在吃自己那份早餐,见到他们进来也没有抬一下眼。斯佩多拉开他对面那张软椅,艾琳娜款款走过来,挨着斯佩多坐下,快活地说:“早安。”
      “早安。你看起来有点累,没问题吗?”
      “没事,比不上你们辛苦。”
      “女孩子要多花时间,哪能跟我们一样……”从早上僵到现在的神情缓和了一点,斯佩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转开脸,细长的手指拿着汤匙叮当一声。他抬头一看,只见那群单身汉一个个都隔着座位朝他不出声地嗤笑,G做出一个要捂眼睛的动作。
      这群混蛋= =#
      唯独Giotto考虑到缓解尴尬的必要性,此外他从桌那头瞥了一眼,阿劳迪的盘子快要空了,看样子马上就要起身走掉。于是他提前掏出此前带来的纸包,郑重其事咳嗽一声:
      “看~”
      这句话的口气,就好像父母等着孩子打开他们的圣诞礼物。G暗自好笑地瞅了Giotto一眼,低头去看纸包里:
      “这是……上次请人来照的合影?”
      “一共七张。”
      蓝宝“哇”了一声凑上来。纳克尔和雨月也跟着探过身子。G用手夹了一张,眯起眼看着那小小的黑白纸片。连阿劳迪的注意力也暂时被吸引了过去。
      “真是不可思议!”雨月拿到照片,惊奇地在指尖摆弄着。纳克尔接过自己的一张,把另一张传递给旁边的阿劳迪。斯佩多拿到了最后一张,艾琳娜斜过脸颊,两人一起看着照片上同样微笑着的自己。
      “看起来照得很有气魄哟,Primo。”
      “雨月你帽子那么高挡着我了……”
      “蓝宝的脸没洗干净。”
      “嚇!哪、哪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评头论足起来,阿劳迪把相片揣进口袋抹平,喝掉最后一勺汤,取下餐巾扔在桌面,刚站起来,不出所料地听见了斯佩多的声音。
      “咦阿劳迪,怎么不看镜头?莫非是那边有什么可爱小动物路过?”
      他不打算回答,直接走开。当然斯佩多也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趁云守经过身边时一爪子捞住。阿劳迪没想到这招,浑身一震,眼神顿时杀气横生。斯佩多一手抓着他不放,扭头朝众人说:
      “前两天艾琳娜和我商量了一件事,正好,趁着人都在……”

      “该不会是你们准备结婚吧!”G嘟囔道。其他几人似乎和他有同样想法,感兴趣地望着他俩,不过蓝发青年接着却说:
      “这几天村庄里正好是闲暇时节,白天也热起来了,艾琳娜建议我们是不是可以哪天晚上办个舞会,让大家透口气;顺便附近村镇的居民们也都可以——”
      他的话被蓝宝兴奋的举手打断了,少年两眼放光:“赞成!!我要去我要去!!”
      “你就知道玩!”G没好气地说,又转向首领,“Primo,你说呢?”
      “这主意不错……不过……”
      Giotto望向斯佩多。“我们不大会跳舞……”
      “没事!!一学就会,我教你们~”雷守积极地撺掇着。“斯佩多和艾琳娜小姐就不用说了,纳克尔呢?”
      “学倒是学过一点,不过那是上神学院之前了……”
      不但被强拽着走不掉,还要浪费时间听他们七嘴八舌讲这种事,阿劳迪不禁心里来火,用力一挣,斯佩多没留神,攥得倒是挺紧,结果一下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戴蒙!!”女孩子责备地看着他。在地板上继续吊着拔脚要走的阿劳迪,斯佩多以有如敢死队一般的表情冲首领大喊:“Primo快发话啊他要跑了!!!”
      “阿劳迪,你也来吧。”Primo立刻说,“也让你的部下们放个假~”
      “我不跳舞。”斩钉截铁。
      “可是我们也需要轮流有人留意舞会上的安全和四周的动静嘛,守护者怎么能不到场。”岚守搬出了一条好借口。
      “……”
      “阿劳迪。”这次说话的是艾琳娜。他抬起眼,又一次看见了她晶亮的眼睛。“阿劳迪,大家一起来,好吗?”
      他回想起了前一晚她的那些话。斯佩多这时终于松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都朝他注视着。
      “……看情况吧。”他说。

      ***
      “还是你的面子大。”蓝发青年没精打采地翻着眼前的书册。“他可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的。”
      艾琳娜的声音从书房那一头飘过来,带着笑意。“谁让你老是那样招惹他。”
      “因为看平时一板一眼的阿劳迪恼羞成怒实在很有趣嘛。”
      他拿了两卷地图从梯子上爬下来。有什么东西擦到他的脚踝,青年落脚趔趄了一下,低头看见淡姜色的苏菲正慢悠悠在地板上散步而过。把图纸扔在柜子上,斯佩多蹲下身猛地把猫咪逮到臂弯里。“你说是不是呀?”
      猫生气地喵了一声,毫不留情朝他鼻梁上挠过来。
      斯佩多惊险躲过,赶忙放下小家伙。“这脾气!!跟阿劳迪一个模子刻的。”他摇头叹气站起来,走到柜子前,艾琳娜给他在那里放着下午茶。
      姑娘这时搬了一摞书走过来,看着苏菲踅过转角溜掉了。斯佩多喝茶:“你该不会也要跟它意见一致吧?”
      “不。”她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要把你刚才的话告诉阿劳迪。”
      女孩子转过身寻找书架,听见斯佩多在后面呛得连连咳嗽:“你……咳咳……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他要是听见了下次出任务时非杀了我不可……”
      “你啊。”
      她放弃了吓唬他,声音温和。“阿劳迪是个很好的人。而且看问题也相当清楚,很多事情比首领还能下决心。哪天你真把人家弄生气,讨厌我们了可怎么办?”
      “是是,我错了~不过每次一看见他就忍不住……”
      “话说回来,今早科扎特先生为什么没来一起吃早餐呢?”
      “不知道。”斯佩多摊开手里的地图纸。“对了,你有看见一本都灵历史交通图吗?大开本的。”
      “刚才看见了,在那边架子上。”她右手指了一下。“我帮你拿过来?”
      “嗯,谢谢。”
      他望着她沙沙地走开,阳光从天窗洒进来,落满在她的裙子上。她长而淡的头发像柳枝一样柔软地摇摆着,他心里慢慢涌起一些像泉水流过般清亮的幸福感觉。从和她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常常会有这种感觉,仿佛等着时钟突然在某一刻跳针,童话故事就撕掉了过程和结局,只停留在做梦一般的开篇。
      “最近有你父亲的联系吗?”
      她查找中的手指停滞了一下,又接下去。“他早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了。不过我想他现在在米兰的日子或许也不好过,现在反奥的活动那么多。”
      “也许我们还是有可能说服他的?”斯佩多说。
      姑娘的语气有些冷淡。“我想可能性不大,他对大公可是俯首帖耳……但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们是对的。”她挺起胸,“朽烂的上流们除了权柄之外别无长物,但彭哥列却在做着确实的事情,挽救那些没有权力的无辜的人……戴蒙,我以你们为荣哦。”
      她热烈地望着他,他也热烈地望回去,望着这个心明眼亮、有时候像团火一般的意大利姑娘。斯佩多心里高兴又有点内疚,之前和首领争吵时,他曾经反问,解放意大利的主张怎能说是为了私欲,但他知道,其实这场战争和他们每个人都深深地关联着。只要伦巴底一天还在奥地利的控制之下,身为米兰公爵之女的艾琳娜就要靠这个身份做掩护来协助他们,而这同时意味着她不可能和身为撒丁贵族的自己公开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

      “艾琳娜,那个……等到意大利真正完成了统一,我们——”
      她抬起头,他的话突然梗在了喉咙里。她笑了。

      “等着你到那一天再告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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