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无心》曾木西

16、迷城之梦死

　　当我们穿过那看不见的刃心壁时，我不禁觉得像是有一股寒气紧随我而入，此时我们眼前的是一片奇怪的荒原，我们在荒原上足足走了两天，很是疲惫，才终于远远的看到一座城池。那外形居然很像是天幕城，不同的是城门洞上刻的是两个字‘迷城’，城门处很是荒凉。然而进入之后越往里走，竟然越是繁华，周围路人的脸逐渐由冷变暖，衣着颜色也是由单一的灰变得绚丽多姿起来。他们面上和颜悦色笑容满面，只是眼神像是死寂般的无底深渊。入夜时分整个城市已是灯火繁华。齐昭道：“穿过迷城往东三百里便是他泽山，不过在迷城中我们必须处处小心。”大家依旧继续往前走，此行就连平日里最多话的欧阳桀都似乎异常沉默。千寒道：“我们今夜先找住的地方落脚，明日再走吧。”说罢旁边就有几个客店的小儿热情揽客，将我们招呼进一家客栈名为‘醉生’。名字有些怪异，小二为我们安排了紧挨着的五间房，右一是齐昭和欧阳桀，而后是我和徐子霏，千慕寒独自一间，云姬和柳含烟在其隔壁，左一是秦楚。大家晚饭并未用客栈中的食物和水，而是吃自己带的，用过之后各自回房，相约明日辰时在楼下见。
　　躺在床上，徐子霏道：“晚照，你绝不觉得这家客栈名字有点奇怪？”
　　“嗯，是有些奇怪，不知道到底是醉生，还是梦死。”
　　“我们还是不要睡得太沉的好。”
　　“嗯。”
　　“晚照，你害不害怕？”
　　“你指什么？”
　　“等我们找到刃心剑，天幕王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取剑心到时候你…..”
　　我打断她道：“你是问我害不害怕死？或者害不害怕死的很惨？”
　　她面色沉痛，我安慰道：“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要死了，不知道你得是什么表情。”
　　“喂，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没个正形是不是？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别难过了，我命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如此了，而且我最近突然觉得累了，只想赶快了结这一切，别无所求。”
　　“对不起。”她忧戚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
　　“前晚在天幕台，你受了那么大的罪，我们几个却只能袖手旁观，什么都没有做。”
　　“不要觉得对不起，不是你们的错，我所受的大概就是我该受的。”
　　“那晚，齐昭差点出手，我一直拽着他，他很是恼我，这两日都不和我说话。”
　　“明天我去跟他说叫他不要怪你了，放心吧，你们很快会和好的。”
　　她摇了摇头道：“他要是怪我还好些，我只怕他是怪自己，在和自己怄气呢。”
　　我笑道：“你果真是齐昭的红颜知己，那么了解他，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她也笑了，道：“那你呢？”
　　“我，我什么？”
　　“你和千幕寒好像有点奇怪。”
　　“你别瞎想，没有那回事。”
　　“我们在七界堂的时候，听说过很多关于千幕寒的事，他虽不是在天幕城里长大的但是很的千幕渊的信任，而且做事雷厉风行，是个狠角色。不过据说他有很多女人，”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小心翼翼的觑着我的脸色，见我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据说他与莲姬不和，千幕渊心目中的继位人选是千幕寒，但是莲姬却一心想推千幕羽上位。不过七位长老中不乏支持千幕寒者，囚月长老一心要将莲姬许配给千幕寒，城主也是应允的，所以他们也算是有婚约的。”
　　“他们很般配。”我安然道，她沉默了会儿又道：“其实桀很关心你，我们当时得知你离开讲武堂之后，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他急的跟什么似的，只不过他实在是太花”看她还要再说，我打断道：“你们现在都是我最亲的人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是给我送葬的人”，我笑着补充道。
　　“晚照，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不要救我，没人能救得了我。”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我道：“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说罢将断情弓放在能随手拿到的地方，她也将御龙鞭置于枕边。

　　不一会儿便听见徐子霏均匀的呼吸声，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夜虽不是月圆月光倒是不错的，我也看不到几次月亮了，索性起来去客栈后面的院子里坐会儿。以防万一也带上了弓。
　　我坐在廊下，月光很是明亮，屋顶，走廊，院里的草木都沐浴在这柔和的光里。一切静的出奇。过了一会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我猛地起身转头拉弓搭箭，是千幕寒，我这才放下心来复又坐下。他行至我身边，自在的坐下似自言自语般道：“我睡不着，这里的月光极好，便起来看看。”我不答他，他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来一会儿，我刚想起身回房，谁知他却一把拉我坐下，我刚要骂他，他却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我正不明所以，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今日客栈里那个古怪的掌柜端着一个香炉如鬼魅般正穿过回廊往我们住的那几间房走去。千寒放开了我，我们悄无声息跟在他后面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行至千寒的房门口，他小心翼翼将那个奇怪的香炉放在地上，嘴里叽里咕噜的，顿时那个香炉泛起银光，像是有什么虫子从香炉里爬出来，那虫子周身泛着银光，不停蠕动，向我们住的那几间房分头行进，眼看就要通过门口的缝隙进入房内。千寒一个腾空而起，如闪电般一脚踢飞那个香炉，那香炉哐当一声弹起撞在廊柱上，声音煞是刺耳。估计这一声响惊动了所有人，那掌柜的一见势头不对作势要跑，千寒从后面拽住他的衣领，他嘴里发出呜鲁唔鲁的怪声挣扎不止，此时齐昭他们都跳将出来，看见地上发着光芒的奇怪的虫子都是一惊，还是云姬叫道：“这是梦灵之虫。”边说边用脚将它们踩扁，大家也一起慌忙踩踏。随着地上的虫光消逝，千寒还没来得及问话，那掌柜似乎变成一缕黑烟也不见了，只剩下衣服还紧紧拽在千寒手里，他一松手，那衣服空空坠地。云姬道：“好险，要是被这梦灵虫带入梦中我们就麻烦了。”千寒道：“这家客栈果然有问题，我们趁机四处查看一番吧。”众人便分头行动，非要把那几个小二揪出来。经过好一会儿的查探，还是齐昭发现了什么将我们一起叫到那个掌柜的卧房，原来是床板底下有个密道。千幕寒道：“欧阳桀你和徐子霏守在外面，我们进去看看。”我们便一起下到密道之中，然而下到底部，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下面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全是床榻，上面躺满了人，约莫有几十个，男男女女衣着褴褛不堪，很是破旧了。他们排得整整齐齐的，他们每个人额头上都有一道浅浅的虫形的银光。然而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他们所有的表情都是安宁甚至是喜悦的就好像沉浸在美梦之中。此时有人影晃动，原来是那三个店小二，像是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都吓了一跳，拔腿想要逃，齐昭和秦楚果断截住他们，三个人竟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口口声声叫人饶命。我只是觉得好笑，在我看来，这迷城是假的，迷城里的一切也都是假的，而这三个家伙的惊恐和讨饶竟是如此真切，远远比他们百日里揽客的殷勤更真切。秦楚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道：“小的们也不明白，只是掌柜的吩咐每日给躺在这里的这些家伙们更换梦灵即可，几位大爷绕过我们吧！”另外两个也在旁帮腔，响头磕个不停。秦楚又道：“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等。”“是，是，是。”他们连忙答道。秦楚道：“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
　　那小二有些支吾道：“他们在这里已经好多年了，听掌柜的说是来迷城里寻什么刃心剑的，可是没有寻着，中了掌柜的梦灵虫，就这样了。大爷您要问他们是死是活，这个我也说不准，掌柜的曾说他们既是活的，又是死的。不过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彻底死透，到时掌柜的就会安排我们处理掉尸体，然后再找新的人来。”
　　“哦？你们掌柜为什么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那个小二道：“我等也只是按掌柜的吩咐办事，到底是为什么，我等也不明白啊。”云姬插话道：“传说梦灵虫可以引人入梦，人若沉浸在梦中不醒，生命的灵气就会被梦灵虫给吸走，一旦收集这些灵气便可给养死去的魂灵，甚至是助其复生。”我心里打鼓看来又跟刑乬脱不了关系了。此时其中一个小二插嘴道：“是了，是了，先前还听掌柜的说这些人生命灵气不净，很是污浊，唯有今日的几位很是不同，若能得到几位的灵气，便可什么什么大功告成了，掌柜的没有说的很明白，我们一时也不是很清楚。”此时齐昭道：“怎么样可以使这些人的灵气回归本源？”三人具是摇头说不知道，可是眼神里却是闪躲，分明是在撒谎。柳含烟一怒，以落雪剑抵在其喉头道：“再不说，你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三人均是吓得面如土色道：“听，听掌柜的说过要，要用与魄笛奏响归心曲方可将梦灵虫引出来。”
　　归心曲？我曾在讲武堂的藏书阁一卷破旧的竹简上读到过，说是具有招魂夺魄的与魄笛若是奏响归心曲，既可使人生命的灵气任意聚散，当时并未当真，而且据说归心曲曲谱早已失传。大家正看向齐昭，千寒点头示意了一下，齐昭便取出与魄笛，难道他真的会归心曲？是从七界堂得到的吗？我脑子还疑问重重，笛声伴着与魄笛缓缓流出，像是流动的月光，又像是长途跋涉的长风缓缓涌进这密道，随着笛声由轻缓到急促，躺着的那些人额间的虫形有了动静，它们像是痛苦的扭曲了几下，爬下那些人的额头，只是此时已是银光不复，黑乎乎丑陋不堪，一缕缕银光在密道里游走，随着齐昭的笛声才又慢慢回到个人身体中去。此时笛声方止，地上聚集着一滩虫子，秦楚拔过墙壁上的火把将其点燃，谁知火光一下子窜的一人多高像是个人形般，千幕寒突然将我扯到他身后，那火苗却又陡然熄灭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我才发现自己也是紧紧握着断情弓。床铺上躺着的那些人有了动静，三三俩俩的在醒来，秦楚和柳含烟急忙上前查看。可是齐昭却脸色苍白，徐子霏和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费力的缓了一缓才向我摆手道：“我没事。”此时那些醒过来的人都不明所以，突然又怒目相向，像是有所误会，秦楚刚要解释，有几个带头吼道：“你们是谁？怎么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还有人不停吵吵道：“我的衣服怎么成这样了？”他们有的惊惶惶，有的怒冲冲，有的不明所以，有的眼神里对我们流露出的甚至是敌意。千慕寒不耐烦向那几个小二道：“你们三个去向他们解释，叫他们各自归家。”那三人忙不迭答应了。我们一起出的密道来，徐子霏和欧阳桀依旧等在外面，像是有些等急了，出了那掌柜的房，夜色依旧茫茫，我倒是有些困了，千幕寒道：“大家还是小心为上，那个掌柜的溜走了，咱们一起不要分散了，将就一晚吧。”我们便都聚在千幕寒的那间屋里，随意坐着等天亮。可是我实在困得很，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光，人却是躺在床上的，云姬居然也躺在旁边，依旧睡着，屋里只有千幕寒，我赶紧爬起来道：“其他人呢？”千幕寒不急不缓道：“刚出去，准备上路呢。”云姬像是被我们吵醒了，也醒过来道：“寒哥哥，我怎么睡着了？”我麻利的下床准备去寻其他人，徐子霏和齐昭却进来了，还带了吃食，我赶紧问秦楚和柳含烟呢？他们道：“欧阳桀他们三人去备马了。”我们便用过早饭，一起出了醉生客栈来，欧阳桀向千寒道：“都找遍了，只有七匹马。”而我们却有八个人，云姬道：“寒哥哥，我的马术丝毫还是没有长进，你今日就再载我一回吧。”千寒道：“好啊。”便各自上马，谁知客栈里竟窜出几个人来围住我们，原来是昨晚那群险些睡死在梦中的家伙。口里骂道说是我们害苦了他们，将他们弄到这里来，却又一无所有。从他们的骂骂咧咧中我算是听明白了，无非是说他们本来应有尽有，结果却被我们给搅了局，弄得这步田地。众人都有些不耐烦，千幕寒道：“别理他们，咱们走吧。”众人便策马前行，谁知因为我最后上马，竟被这群家伙围住，欧阳桀看情况不妙，可是他们毕竟手无寸铁不方便动手，我正烦闷，其中一个家伙竟然拽住缰绳，另一个衣衫破败，满脸乌黑的家伙脏手居然来拽我的腿，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一脚踹开他，他竟骂骂捏捏纠缠不休，我一怒，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箭，翻身下马，轻而易举戳穿他的喉头，道：“送你入梦。”趁鲜血喷出之前我已然回到马上，那群乌合之众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便如受惊的野兽般四散逃开。我不理会欧阳桀他们的目光，径直策马往东而去。
　　想来千幕寒的马上是坐过很多女人的。只是如今的是云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