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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览山(二) ...

  •   第二天天刚刚擦亮,阿仰就和简朝宗上路了,走了一段山路,裙摆上都是湿答答的露水,绣鞋也湿了,有些凉。

      也许是许久都未曾走过山路了,阿仰意料之中地崴脚了,脚踝肿如一个小馒头。然而简朝宗提出要背她时,阿仰却道:“不如你给我找个木棍吧?我撑着也是一样的。”

      简朝宗见她坚持,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找来了一根木棍,握手处的树皮也被他细心地削去了。

      两人又继续走了一段,简朝宗看阿仰有些气喘吁吁的,头发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一边目不斜视地走一边道:“我听说有些礼数是需要变通的。”

      阿仰:“……”

      简朝宗继续道:“我还听说死守礼数都是一些老学究的做法。”

      阿仰继续:“……”

      简朝宗倏然侧过头,眼睛里带着些狡黠,道:“其实我想说,这山路难走得很,你若是不避嫌,我背你上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脚程快,二来你也省得爬得精疲力尽了,在我背上还能看看风光。”

      阿仰仍低着头,想了想,沉默着又往前走了走,点点头,其实心里以为是自己脚程慢拖累了简朝宗,有些内疚。

      简朝宗轻轻松松背起了阿仰,虽然阿仰尽量往后仰去,然而身后两捧丰盈仍不时轻轻触碰着他敏感的皮肤,真是甜蜜的负担。阿仰不是时下闺阁女子那般瘦若无骨,她发育得很匀称,简朝宗要堪堪稳住自己得心神,转移自己得注意力才能让身体得反应不那么诚实。

      耳边是阿仰有些重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简朝宗觉得这些气体从阿仰的嘴里呼出,又进入自己嘴里,是多么隐秘又亲密的分享。

      阿仰许是有些累了,开始还尽量抬起身上有些拘谨,偶尔与简朝宗说上一两句话,后来就把头靠在简朝宗肩上,沉沉睡去了。

      简朝宗这才把视线移到自己的右肩上,看她微微嘟起的嘴,月牙一般柔和的眼线,皮肤泛着年轻娇嫩的粉色。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阿仰是被简朝宗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简朝宗带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堪堪爬下他的背,前面眼瞧着像村子的聚居处,跑出一个老妇人。

      那妇人手里抬着一大盆的散发着腥臭的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她慌慌张张地跑过,神情恍惚,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简朝宗和阿仰,把一大盆血浇在一颗大桦树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念完之后朝大树伏地深跪不起,苍老的身子有些抽动。

      简朝宗微微眯起眼,心里明白是村子里的女人生产出问题了。

      胡图人是个医术非常精湛的民族,所以只要是落地了的娃娃,大多都活到白胡子一大把的年纪。他们常年狩猎,与山川树木作伴,对各种植物动物的药性摸得很透,再加上活得很自然,也没什么争斗,所以大多长寿。

      但是胡图人有个过不去得坎,他们对于女人的生产始终坚持巫祝之术,既不相信齐人的稳婆,也不愿意依靠其他的药物,往往孩子生不下来,都认为是被山灵诅咒了,要生生受着,偿债。

      简朝宗曾经也想过让山下的稳婆上山来教族人一些生产的知识经验,奈何大多族人都不领情,抵触情绪很普遍,没办法,只能再作考虑。

      心里想着,领着阿仰走进用木桩子圈起来的村子部落里,果然,一个帐篷外有个胖巫师正拿着法器跳着作法,旁边围着一圈的族人,里边不停地传来惨叫声,情势很混乱。

      简朝宗走上去,看到自己家舅舅,胡图如今的老酋长正点着一个卷烟筒在外面吧着,吸一口,看一眼那人群中的态势,眼底也有隐隐的担忧。

      简朝宗弯腰致礼:“舅舅。”老酋长抬起头来,却是个很英俊,不,应该说老得很有男人味的人,脸很长,脸颊两侧和头顶有深深嵌进去的纹路,眼珠子颜色很浅,但是与简朝宗不同,是带着些灰色的。他对待简朝宗的态度很随意,并不像是许久未见的甥舅,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分了个卷烟给他。

      简朝宗也吧了一口,问道:“是哪家的媳妇?”

      老酋长凝神看了眼阿仰,阿仰觉得老酋长的眼神有些犀利,让她有些局促,任他看了会,看他也朝自己指了下简朝宗旁边的木凳,才打着胆子坐下了。

      老酋长接话道:“阿木家的。头胎,昨天半夜里发作,早上还没看到头。”说着,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简朝宗唔了声:“生了这么久,怕是产妇精力都要耗尽了。”

      老酋长拿烟的手顿了顿,才又继续拨了拨火,点点头:“愿山灵保佑。”

      简朝宗看他舅舅的反应,显然还是对于墨守族规还是坚持着自我,不再多言。

      阿仰倒是没有一上来就被胡图人的阵势吓到。新奇地在一旁四处看,眼睛滴溜溜的,这是胡图人的夏季牧场聚集地,位于览山的半山腰,外围围了一圈的木桩,里头有序地布置着帐篷,彩色的,像天上的虹。

      突然帐篷里的人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男人焦急地要往里冲,被众人拦住了,那男人重复大声叫着女人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还有巫师越来越紧密的跳跃脚步,人群一下子都被箍住了心。

      阿仰也跟着有些紧张,这时简朝宗暗暗用袖子盖住了阿仰的手,捏住阿仰的指尖,暗暗在阿仰耳边道:“你去看看。”阿仰有些讶异地看看简朝宗,见他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再捏了捏阿仰的指尖。阿仰明白他的意思是,有些话在老酋长面前不能说,顺意站了起来。

      女人进去是不被禁止的,但是就是如此,帐篷里已经挤满了想要帮忙的女人们,大多是生育过的妇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有给产妇按摩的,有给她揉肚子的,更多的只是束手站在一旁一边感慨一边擦眼泪。整个帐篷乱糟糟的又吵又充斥了腥臭味。

      阿仰不是太懂生育的知识。但是她小时候跟着行脚大夫,她的外祖住过一段时间。跟着外祖出去治伤,回家熬药焙制,也见识了不少。

      这样的环境,对于正处在生死关头的产妇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阿仰看那产妇刚刚惨叫几声之后,已经几近昏厥过去了,旁边有人猛拍她的脸,可是她的眼睛都很难睁开。

      阿仰明白简朝宗叫自己进来肯定是寄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可是自己一个陌生人,该怎么赢得他们的信任并且起到切实的帮助作用呢?

      阿仰暗暗想了想,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女人们虽然杂乱,但是很显然有问题有意见都会过问那束着蓝布高冠的老妇人,这里是她在做主!

      阿仰打定了主意,走上前恭敬道:“婆婆。”

      那老妇人转过头,虽然疑惑,但还是慈祥地一笑,只是掩盖不了眉间的焦急和悲伤。

      阿仰于是继续说道:“我是同祁阳王一同来拜访的客人,我叫阿仰。我的外祖以前是村里的大夫,我曾经跟随他出诊过,有些意见,我想同婆婆说一下,现下人命关天,还望婆婆抛开一些成见,且听我说。”

      老妇人齐话说得不如老酋长和芒根利落,也还凑合,她道:“你以前接生过孩子?”

      阿仰咬唇,想想,说实话:“我没有。但是我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识,我能尽量让产妇保持最好的状态,这个关口了,生孩子靠的只能是产妇的毅力和生理状况。”

      老妇人抬眼,如老酋长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阿仰,又看了看床上已经出气比进气多的产妇,叹了口气,道:“你来试试吧。”

      阿仰等的就是这句话,点头,握拳道:“我保证,我一定尽我所能。”

      接下来,阿仰把帐篷里的女人都请了出去,就留下了自己,老妇人还有一个部族里以往接生的婆婆,仔细回忆了一番以往外祖出诊的模样,开始布置。

      她先让外面的女人们把村子里所有的罐子都烧上热水备用,并让他们找来干净的布,帐篷里阿仰让接生婆婆想办法把孩子催下来,另外阿仰和老妇人将切片的人参硬生生地塞进了产妇的嘴里,阿仰在产妇耳边道:“坚持住!你的孩子和你的男人在等你!你死了你的孩子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一眼了!你的男人只能一个人抚养你们的孩子的!坚持住!”

      阿仰把自己头上的银簪拿下,在火上烤了烤,狠狠心,和老妇人对视一眼,把银簪狠狠扎进了产妇的手指上,产妇痛苦地哼了一声,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阿仰见状,再次狠心扎下第二针,这时产妇的声音终于开始有了些力道。

      接生婆婆见状,配合着,敦促产妇一起用力,产妇也终于恢复了些斗志,卯足了劲地把孩子往外推,可惜终究差那么一些,阿仰见此,回忆了一下拿捏的手法和腹部的经路,再次狠心,一把把产妇的肚子从上往下推,产妇惨叫连连,阿仰忽略掉内心的颤抖,一把把狠心地揉懂产妇的肚子,那样的境地看得人心胆欲裂。

      终于,皇天不负,当清脆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阿仰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腿瘫软欲倒。

      但是实际上困难才刚刚开始,经过了痛苦的煎熬,产妇的精神和精力都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最后的一博救回了孩子,却不一定能保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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