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指间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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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结束后，所有女人都被叫到一间十分空旷而大的暗屋内。暗屋倒和集厅相像，亦点了许多红烛，红蜡缠绵滴落，仿佛情人的眼泪。
秋华站在女人中间，内心不明而忐忑。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那样站着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男人进来了。看不清脸，身宽体胖，着装面料上乘，一副达官贵人之相。
他走到一个丰腴的女人面前，粗短的手指拂过她的身体。她轻轻叮咛，无限享受期待的模样。
“今天就你了。”男人说话间腥热之气喷至女人脸上。女人咯咯浅笑，随着男人去了。
接下来又进来两三个，其中一个目标明确，并没有挑选，直径走到一个还正值发育的女孩前面，女孩似乎是有些害怕，见他朝着她过来，身形便不受控制的颤抖。
秋华用余光看着这一切，却忽视了一个男人已经选至她的身前。
“还有心观看别人之间，不如就选你吧。”男人注意到了秋华的分心，觉得有趣，抬起手来挑过她的下颚，让她的视线直视他。
这个男人长得极其普通。眼睛小成一条线，眉毛又黑又粗，脸型轮廓倒是分明，皮肤黝黑，十分有力气。秋华害怕这个男人。
她听到男人刚刚的话，吓的只差没有全身发抖了。她极力的保持平静。内心汹涌如同暴风雨时波涛汹涌的大海。
也许就是命运吧。
集厅里从未有人选过自己。偏偏到了这暗室第一晚，便被选中。
也许就是命运吧。
这一刻，秋华的内心绝望到了极点，全身没了力气。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准备跟住那个选中她的男人。下一刻忽然一个女童推门而入，声音清脆：“秋华，我找秋华。”
秋华定睛一看，竟然是碧水。
碧水亦是看见了她，走到她身边来，对着男人说：“不好意思，今晚望月楼的姑娘随你挑，除了她。”
男人也是识趣，自动绕身另找了位姑娘。
秋华跟在碧水身后，因为不清楚状况而莫名不安。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秋华再夜色跟在后面问。
“这是苏姑娘的意思。”语气中再无谦卑，平静冰冷。
“她为什么会来找我？”秋华更加奇怪，不是今天她亲自告诉她，她将从此进入暗室，永无天日吗？！”
“你去了便就知了。”又是简短一句回答。
“碧水，你现在是苏姑娘的女童，是吗？”秋华似想到什么，问她。
她也不避讳，点了点头。
“集厅死人的那天中午，是你去了集厅，给了那人解脱的法子？”秋华忽就明白了那日为何会觉得眼熟。
听到这话，碧水身形一顿，但很快就又恢复到之前的疾步，沉声道：“也许姐姐你看错了，我那日从未离开过苏姑娘。”
秋华被带进望月楼大厅一楼的雅座里。一个独立隔出来的小房间，墙壁上装饰着名家画作，角落里养着几盆养里的花草。碧水走在前面，推开门，秋华就看见了一袭白衣。周身围绕着一些艳丽的侍女端茶倒水。
秋华进门之后，白衣男子对众人摆手，望月楼的侍女们明白他的意思，走出了暗格。秋华立在门口，见着一把古琴，忽然就明白。也不发问，径直走到古琴前端坐好。当秋华的手抚上琴弦时，对面的男子忽然叹息，声音里有些疲惫。顿了许久，开口叹道：“我还是想来听琴。即便你不是她。”
秋华听见了，她的心里就开始泛起疑问。他口中说的她是谁？为何对琴如此执着？
但无论如何，秋华对他是存有感谢的。这短短的数月间，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一个欲望黑暗的世界。而就当她要坠落，他便伸手。她知道这只是命运之间的巧合。但她此刻内心平静而充满感激。
而此刻他坐在对面，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却不觉得严肃。甚至秋华觉得他是温和的，在听曲的时候，眉目里满是柔情。
“你的曲又有些变了。”他听着听着忽然皱眉。
秋华没有说话。他当然不知道这一个多月对于秋华来说，是何其的漫长与绝望。当她再次坐回到琴前，看到浑浊世界里，唯一的一抹白色，那是她心底里一片灰烬中唯一的希望和寄托。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想要分辨。“姑娘，可以冒昧的问一句，你左手的手臂上可有一片胎记，神似一朵白色莲花？”
“没有。”秋华答得干脆。她明白了他想要找一个人，一个臂上有着白色莲花会弹琴的女人。可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她本来是可以骗他，他看不见。她骗了他，他就可以带她离开。但不知道为何，她没有这么做。
随即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如同一道烟火艳了他的脸。秋华心底一个声音轻轻响起：他生得真好看。
“你可以带我走吗？”一曲抚完，这句话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秋华有一瞬怔愣。她害怕得到那个否定结果。
他果然是没有做声，无声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她怕他下不了台，随即她抬起头笑：“公子可别介意，小女刚刚只是一句玩笑。”
他仍旧是没有接话，手指缓缓的抚摸着杯沿。
春实屋内，烛火摇曳。暗影中似乎立着一个人，一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那人沉沉发声：“秋华提出请求被带走，但他没有答应。”
“我知道了。”春实微微一笑，应了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每次午夜前离开。你们接近午夜时去袭击。装成武林中人突袭的样子，一来是可以试试他的底，二来是看看秋华在他心里到底多大分量。”
“如果他抛下秋华不管，我们怎么办？”
“按规矩办，你知道的！”春实话说的很轻，但很笃定。
那个黑影点点头，便消失了。
春实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铜镜。镜子里的影像仍旧是年轻美貌的，笑盈盈的。
秋华第一次觉得，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得像指间沙一样，飞速流逝，紧紧握住，却似流得更快。
当接外面传来叮当的敲打声及天干物燥，小心烛火的吆喝声时，她明白他即将离开。
他来过两次，皆不到午夜便离开。离开得干脆，即没有下次的约定，也没有离开时的道别，就像从未出现。她不知他会不会再来。秋华一想起那个昏暗阴冷的地下室，还有那冰冷的石床，她的心就开始莫名害怕。害怕像一双无形的手，正紧紧的握住她的心脏，紧到窒息。
最后一曲的高潮落下，平缓的尾声徐徐降临。她似乎有些疲累，琴抚得无力。
秋华的手高高抬起又落下，芊芊玉手如同蝴蝶翩翩起舞一般，拨动着琴弦，他坐在对面温和的鼓掌叫好。但始终还是没有提及带她走。
秋华的最后一曲在尾声部分有两秒的停顿，总会让人误以为是已完了，实则她在移琴码变调。
而一根锋利无比的箭，就是在这一刻刺入。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向着男人所坐的地方飞去。
“小心。”秋华下意识的大叫。完全失了小姐的温文尔雅。此刻其他全抛至脑后，她只记得他是一个盲人。
但他哪里需要她提醒——他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幅度小速度快，秋华还未看清，就轻巧的躲开了那箭。
秋华睁大眼睛，眼珠似乎都快从眼眶里掉落。她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这种无声无息便可置人于死地的场面的。这比一个人拿刀指着她还让人害怕。敌在暗处。
箭身斜斜的插进门框，此刻竟然开始冒起一股白烟。箭身周围的木头此刻变成灰白色。秋华是再没见过世面，也明白这箭是有毒的箭，人不能碰。
“小心箭有毒。”她说给他听，他只是点点头。烛光下他神情专注，像一根紧绷的弦。他一挥衣袖，琴弦“嘣嘣嘣”的全数断开，断开的琴弦向着窗外各个角落散去。他就在这个空荡，灭了烛火，来到秋华身边。他示意她不能出声。握住她的胳膊将带着她移至角落里。就在下一秒，无数支箭从各个方向射来，划破空气时发出嗖嗖的声响。那些箭全部指向刚刚她弹琴的位置。
秋华的冷汗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她的手心是汗，脚底也是汗，背上更甚。她害怕至极，紧紧的本能的拽住挡在她身前男子的白色衣袍。
“我们会不会死？”秋华怕极了，忍不住的就想要这样问。她希望得到一个回答，那个答案像是一张免死金牌一样让她安心似的。可男子却猛然回头。他明明是看不见的，眼里的华光却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璀璨。他顺势转身，再次用力握住她肩膀，飞到了房梁。
无数支箭又在下一秒钟一齐聚向那个角落。秋华无法想象她如果还留在那个角落会是一种何其惨状的死相。而她此刻终于是明白，不再敢发声。
两次的射发，他大抵是有了方向了，这次紧紧握住秋华，对她极快亦极轻的声音说：“闭上眼。”下一秒他握住她手臂，穿过无数的箭，朝着一个缺口处破窗而出。
也许是他拖着秋华的缘故，他预估错了。他的速度终没有敌过对方的反应时间。飞身而出的时候，对方朝着他射来一箭。本来哪一箭瞄得极准，正中他心口处。可秋华也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别的缘由，她竟然抬起手，环抱住他，档下了那一箭。
箭极其有力，几欲刺穿她的骨头。
秋华明显的感觉到他身形一顿。也就只是一顿，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亦没有一个感激的表情，仍旧如同一根绷得太紧随时会断的琴弦。
箭上有毒，她没有任何内力，很快就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指间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