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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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录的书中，乌姆斯读到：
[我们无一例外是逆成长的。在你的孩子满二十岁之前，你所看到的各种力量形态都是虚像。只有当他看上去不堪一击，才是真正的成年。这个时候，他拥有远超过外表的能量。]
因此，他很容易判断出，那个好像跟班一样的宁录，才是在这两人之中力量较强的那个——他的名字是“埃蒙”。
青年始终睁着眼睛。现在埃蒙不在房间里。巨汉正靠着门酣睡。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外面有雾，看不清远处的状况。
乌姆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爬起来。虽然连骨头都在疼，但他的双脚足够支撑他的身体。他站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大门。巨汉在睡梦中哼了一声。青年的身体跟着轻跳。没关系。没关系的，走到那里就赢了。他努力地说服自己，继续以半开的木制推拉门为目标前进。
…当埃蒙进入房间时，仓库里一片狼藉。原本堆在角落里的箱子现在到处都是。那个厄瑞斯缇不见了。同伴也失去了踪影。在临走之前，那个大块头还踩着厄瑞斯缇的身体，玩得正开心呢。
回头再看，推拉门上可供推拉的“门”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地上散落的木屑证明，它们是被震碎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有人闯进来了？
“埃普！喂！你在哪里？！”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回音作响。
“喂！你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
他开始着急了，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在他将乱成一团的仓库翻得像被洗劫过一样之后，他的同伴回来了。
“埃、埃蒙……”
“你到哪里去了？”
“被他跑了…那个该死的厄瑞斯缇……”
“往哪里？”
“我不知道……”
“去找！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肯定不在这附近，去更远的地方找！晚上他跑不远的！快点！”
“哦…啊，是！”
气急败坏地振动肢翼的声音。在黑暗里的青年默数着。估计他们差不多已经飞出去一公里以上，他慢慢地从最深处的酒桶后面走出来。
他一直在仓库里。只是宁录们没有发现——不，不是没有，而是他们根本想不到他在这里了。
乌姆斯明白，自己的体力所剩无几，跑掉的几率几乎为零。他首先放弃了直接逃走的计划。当然，反击同样地不现实，忽略。等着埃戈来救也是做梦。伊鲁更是。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摆脱他们的威胁，不仅可以是他“离开他们”，也可以是“他们离开”。也就是说，用什么办法把他们支开，并且越远越好。这样，他才有充足的时间离开，或者仅仅找个地方躲起来，就不会再次被他们抓住。
于是他藏在门口附近的箱子后面。摔碎一个葡萄酒瓶（箱子里装的都是这种葡萄酒），等巨汉发现自己不在，飞出去之后，关上推拉门，推倒一些箱子，再打开后窗——那个窗户的大小很适合他钻出去，可是它有点高，现在他是没力气爬的。最后他躲到仓库里侧阴暗的酒窖——就是他最开始所在的地方。那里没有光，按照埃戈的说法就是“宁录也会有看漏的可能”。
于是那个蠢兮兮的大块头真的上当了。他先跑出去找，发现门关上之后又把它碎掉——是不是宁录都喜欢碎门？——发现窗户打开以后更加毫不犹豫地认定青年逃走了。因此他将所有的箱子都打翻，确认，或者说自认为青年不在屋里之后，再次飞出去寻找。
当然，只蒙住巨汉是不够的，那个更难对付的埃蒙也要一并解决。虽然做了这么多扰乱他们判断力的事，但他还不确定这就可以完全蒙骗住埃蒙。但别无他法，只有听天由命。
于是青年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左手握紧匕首。一旦被发现就去破坏他的肢翼——当然，前提是他把它展开了——那样或许可以阻止对方震动它——青年发现宁录那特殊的杀伤力似乎是源自肢翼的震动——总之，是拼死一搏。
他听到呼啸的声音，以及自己的心跳。箱子被混乱地翻倒，酒瓶撞击地面，酸味四溢。然后是宁录们的对话。
值得庆幸的是，埃蒙完全被这由同伴一手制造的混乱搞晕了，至少现在是这样。他再次折腾那些箱子的巨响，完全反映了他的慌乱，乌姆斯为此感到发自内心地愉快。他们那样急速地追赶出去，等到发现什么问题在回来的时候，青年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躲藏到安全的地方去。
青年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走出仓库。又是黄昏了，只能看到四处景物的大概形状。一条路通向北方偏东的方向，这里大概已经进入了普琅的区域。他选择了反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青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都是高大的野梧桐，在越来越深的血色里，做出狰狞的影子。这不可能是正确的路，但他发现得太晚了——离那片曼榕林已经太远，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路。乌姆斯想，回不去了。光线逐渐黯淡。他忽然感到孤独和恐惧，这些刚才他浑然不觉的情绪猛烈地冲击了他。发抖也不仅来自伤口和寒冷。当他走出越发茂密的梧桐林之后，深蓝的天空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四周非常安静，偶尔有纺织娘的歌声或者某种啮齿类动物啃噬树木的喀喀声。乌姆斯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倒在最近的一棵树下，在神智不清之前，尽量把身体在粗大的树根下缩成一团。
我还不能死——…
寂静的黑暗包围过来。他沉下去。
沉下去…就在快要沉底的时候。
“沙沙”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像是宁录拍打肢翼的声音。
乌姆斯的头脑烧得昏昏沉沉。他正在做恶梦。宁录追赶他。他们抓住他之后就扑上来，用手卡住他的脖子，啃食他，咬断他身体各处的血管。他全身痉挛。然后粗暴的接触停止了，四周开始萦绕着宁录的味道——一种接近血腥味和麝香的混合体。这味道让他恶心。但是浓重的腥臭与他近得几乎没有距离。他快要疯了。
突然，那味道瞬间消散。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正好压在他的伤处上。青年不由自主地仰头，牙关紧咬，没有叫出来。但是生理性的泪水背叛了他，它们在他脸上画下悲伤的痕迹，随后消失在一个动作粗鲁的擦拭动作中。
青年听到，肢翼拍动的巨响在耳边如此清晰。发现弄疼了他，那双手放松了一些。就这一点来说，谢天谢地。他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任凭那双手把他抱起来，带向未知的高空去。
小小地舔舐在脸上弄得痒痒的。
温暖的热源近在咫尺。
冰凉的手在额头上很舒服。很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埃戈的手从乌姆斯热度惊人的额头离开，然后看着对方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茫然地抬起手触向前额。埃戈瞅着他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没有血色的脸颊，又将手放回他的额头。乌姆斯闭上眼睛，无意识地微笑，用自己无力的左手握住他的手腕。
伊鲁还在舔舐他的脸。清洁过的脸上，偶尔有泪水浮现。心疼使黑色的歧缇不住地舔掉它们。自己能搜寻到他的气味太好了，这使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当宁录气哼哼地说要“去散步”的时候，它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它带上。被带着飞向高高的天空时，它还在怀疑这是否又是一种新的报复形式？紧接着，他还强迫它在那片讨厌的曼榕林里闻来闻去，它几乎要被曼榕掉落的那些毛茸茸的花搞疯了。直到发现乌姆斯的味道，以及混合着的另一种味道一起消失在曼榕林的边界，它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惨无人道的奴役。伊鲁舔着乌姆斯的脸想到，如果是他，才不会像那边的某人一样粗暴。
而那个粗暴的某人，正在一直维持抚摸青年脸颊的动作。
等待的时间很讨厌，他会忍不住不停地想，乌姆斯是不是逃走了？尽管他也清楚地知道，乌姆斯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他无法将这个念头摒弃出他的大脑。如果这时能看到厄瑞斯缇出现在洞口的身影该有多好。随着阳光被地平线一点点吞噬，他的希望也一点点破灭。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了。这些烦人的念头在他的大脑里跳舞。像一群小丑。
被歧缇抱怨的时候，他想到，我才不找他。我不会去。绝对。他一边想，一边抓起伊鲁的后颈。“我去散步。”嘴上这样说，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于是他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青年。他被打得很惨。那些伤口当然是宁录留下的。埃戈熟悉那种手法，他不止一次地看过同族的人们对厄瑞斯缇的蹂躏。他懒于加入，却也从没有觉得那是不对的。青年在他的手腕中流下苦泪，埃戈第一次正视他们的痛楚。他还是不明白这种无所适从的心情。为什么会不舒服。为什么会怀疑。为什么会迷惑。这一切他都不了解。
但是他不想就这样和乌姆斯分开。他不理解自己的心，于是干脆不予理会。反正他要和他在一起。他想这样做，谁也别想提出反对意见。就算他在自己的口地里塞满了小胡桃和坚果（其实他已经喜欢上了它们），在他飞的时候要求骑着他（当然，乌姆斯不会那样），或者因为他没有做错的事情而对他生气（他依然不认为“发情”的说法有什么错的），他也不会认为他很麻烦——埃戈的确从不嫌乌姆斯麻烦，但是反过来就不好说了。
于是，在一夜一天之后青年终于睁开眼睛的黄昏时刻，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会和我在一起的，不用担心。”
然后是一张志得意满的脸。
我想我是烧糊涂了。青年忧心忡忡地想。他摸摸自己，发现热度已经褪下去了。保险起见，他又去摸了对面的那个额头。埃戈一时没反应，任他摸了两下，忽然明白过来，叫喊道：“我没有发烧！”
伊鲁适时地跳进乌姆斯怀里，粉红色的鼻子蹭着乌姆斯的脸：“原谅他吧。”
乌姆斯对歧缇的抚摸还是充满了亲爱，然后他问道。
“什么？”
“他知错了，而且也在照顾你，原谅他吧。”
“嗯——实际上我没有生气。”
他对一脸愤愤的埃戈露出笑容。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