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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谈樾 ...
上元佳节,皇城内外灯火璀璨,游人如织。高十余层的鳌山灯饰以金碧,灯如星布,极尽奢侈,闽中珠灯、白下[1]角灯、滇南丝料灯……各地特色花灯荟萃一堂。
刘瑾宫衣上压了件雪狐大氅,被朱厚照拉着,在人流里穿梭。街两旁花灯如海,有钟馗捉鬼、刘海戏蝉,有葡萄、杨梅、柿子等水果形状的,也有鹿、鹤、鱼等动物形状的,还有琉璃球、云母屏、水晶帘等等,奇彩竞艳。压抑如刘瑾,此时也不觉真心地笑出来。街边还有售卖各式小吃和小玩意儿的,生意兴隆。
朱厚照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刘瑾一串:“吃吧。”刘瑾笑笑地接过来,方咬了一口,就捂着腮帮子僵在当地。
朱厚照忙凑过去问:“怎么了?”
刘瑾一笑:“没事,咬到舌头了。”
朱厚照疑惑地顺着刘瑾的目光看去,对面绚烂的灯火中,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手捧梅枝,回眸嫣然一笑,颊边的翡翠坠子晃啊晃的,更衬得容颜生辉。回身走过的刹那,露出身后身材颀长的男子,看着女孩儿淡淡微笑。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去,十指相扣。
刘瑾扯一扯朱厚照的袖子:“我们走吧。”朱厚照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急什么?碰到熟人了,怎么着也得打个招呼吧。”说着硬拉着刘瑾走朝那对男女走过去:“康大人,好巧!”
那男子正是康海,闻声愕然抬头:“皇……”看正德是微行的服色,于是改口道:“爷也出来看灯啊。”说着扫了一眼皇帝身旁的刘瑾,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朱厚照兴致好得不得了:“这是哪家的女孩儿?玉雪可爱的。”
女孩儿羞涩地低下头去,康海微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户部尚书韩文的千金,韩月儿。”
“未婚妻?”朱厚照兴致勃勃。
康海道:“还没订婚。”
朱厚照一听,眉开眼笑:“德涵你也不小了,赶紧结婚啊,到时候有大礼相送。”说着瞧了眼女孩儿绯红的面色,笑道:“那你们继续逛,我们就不打扰了。”拉起刘瑾的手,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拱宸门以西,一家名为墨色书香的书肆后堂。
“陕西的事情办妥了吗?”白纱蒙面的男子轻扣着桌面,问道。桌面上的手白皙纤细,指节修长。
“谈老板放心,已经按规矩抽调钱粮赈济了,”对面的黑衣人颔首答道,“只是……按目前的消耗速度,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被称为谈老板的蒙面人微微蹙眉,“还有什么情况吗?”
“各地分堂都运转正常,没什么特殊情况,”黑衣人顿了顿,才接下去,“唔,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有个孩子……父母亲人在饥荒中都没了,他听说咱们所做的事情,一定要见你。我就……自作主张把他带来了。”
谈老板蹙了蹙眉,责备道:“你怎么……我不是说过……”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飞快地说道:“我知道老板不喜欢见外人,就连我们这些分堂堂主也没见过老板的真面目,可是我们知道老板是真心为平民百姓做事,肯定不忍心伤害一个孩子的赤诚之心吧?”
谈老板尚未回答,就瞅见门边伸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小动物一样。谈老板心中一动,招手让他过来:“你几岁了?”
“十一。”小少年脆生生地回答。
“你要见我?”
“是。我还要跟着你,长大了也跟你做一样的事,”小少年突然一撇嘴,声音里带上了哭音,“这样其他弟弟妹妹的爹爹阿娘就不会死了。”
谈老板沉思了片刻:“好,你跟我来。”说着牵起了小少年的手,对黑衣人说道:“程逸,陕西的事情你多费心。我先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骆成阳。”
“知道我是谁吗?”
小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脆生生回答:“涵德堂的老板谈樾。”
“在你的心里,我是好人吗?”
“是,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小少年眸子里信任的光芒让谈樾微微愣怔了片刻,继而冷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这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看到的光鲜亮丽也许只是一个空壳,内里早已经烂掉了。你明白么?”
骆成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攀住他的手摇了摇:“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谈樾轻笑了一声:“你不怕被吓着么?”
“不怕。”
“你确定要跟着我?不后悔?”
骆成阳坚定地点点头:“不后悔。”
谈樾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让程逸好好安置你。等你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如果你后悔了,我只有杀了你。”
小少年略微瑟缩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再次确认:“是你们救了我,我不会后悔。”
于是,少年骆成阳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他看到对面的人笑了,那笑意从眼角流泻而出,温暖的、明媚的,就好像阳光一样;他看到对面的人扯掉了面上的纱巾,露出一张清绝的脸庞,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小少年一时看得呆了:“哇,你真漂亮。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蒙面了。”
“为什么?”声音失去了压制,微微有些轻细,却银铃般动听。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谁看了都会喜欢上你的。”
谈樾忍不住摸摸小少年的脸,把小少年捞到腿上:“那么,让我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之后的对话,几乎全然失控了。刘瑾终于知道,要跟一个小孩子讲清一件事情,有多么困难;要让小孩子相信你是一个坏人,更是难如登天。他曾经设想的憎恶和不理解,根本就不存在。
刘瑾说:“我叫刘瑾,是……”
“你不是叫谈樾么?”
“是,谈樾是我在家时候的名字,后来入宫跟着刘师父,才改名叫刘瑾。”
“那么我以后跟着你,是不是也要改一个名字?”
“哦……那倒不用。”
“为什么?”
刘瑾抚额:“这件事我以后再解释,好不好?我先跟你说清楚,你以后就在这里住着,好好听黄伯的话,我在宫里当差,不常回来。”
小少年一下子兴奋起来:“宫里是不是很漂亮?”
“还好,”刘瑾心中叹息,话题总是被小孩子给带歪了,“不过……”
小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也要去宫里当差!”
刘瑾终于火了:“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好吧。”小少年撇撇嘴,委屈地答应。
刘瑾却被搞得忘了该说什么,停了半晌才接道:“……我是宫里的太监,就是俗称的……”刘瑾自嘲地笑了一下:“……权阉。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所以你跟着我,一定要小心。还有,我这个身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小少年重重点头:“放心,我一定会保密。太监是什么?”
“太监就是宫里的仆人。”
“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因为我是坏人,祸乱朝政,无恶不作!”
少年坚持:“不对,你是好人!”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少年终于妥协:“好吧,暂且假设你是坏人。”
刘瑾心中抽搐,什么叫暂且假设我是坏人?刚想松口气,就听到少年清脆的嗓音:“还有……什么是权阉呢?”
刘瑾揉着太阳穴:“权阉就是职位很高的阉人!”
“什么叫阉人?”
刘瑾终于崩溃:“一边呆着去吧。我去买点儿吃的,有什么问题,问他!”伸手指了指正走过来的管家。
[1]旧时金陵的别称。话说我最喜欢那句“残照西风白下门”。
不小心就把名字起成檀越了,赎罪赎罪,阿弥陀佛。刘瑾本姓谈,原名不详,这名字是我起的,不得不说,起名无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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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谈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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