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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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八年冬至那一天，落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一年冬天格外地冷，凛冽的北风刺得人肌肤生痛，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金黄的琉璃瓦、青砖砌的地面、汉白玉的御道……到处都是一片银白。
这一日宫中按例举行常宴，太后、皇帝、嫔妃、皇子都要参加。只是小皇帝尚未娶亲，又没有子嗣，所以宫中常宴几乎成了母子二人的家常聚餐，只摆了一桌菜，寥寥几个宫女太监在旁伺候。
所以，没当值的太监们都聚在一起，炖了几锅狗肉，包了些生姜羊肉的饺子，开了几罐自酿的烧酒，在一起吃喝闲话。太监们难得有什么乐子，不一会儿有人吵吵嚷嚷开始赌钱，刘瑾觉得心烦，自己走到窗前，静静看着飘飞的大雪。
高凤走到刘瑾对面坐下，朝他举了举酒杯：“今年的迎霜宴你没赶上，这‘迎雪宴’倒也乐呵，你怎么不高兴？”宫中惯例，每年重阳内监们聚在一起吃兔肉庆贺，号为“迎霜宴”，大约取的是“兔早迎霜”的词意。刘瑾当时正在禁闭期间，不免错过了好一场热闹。
刘瑾淡淡一笑：“没什么，那边太吵了。”
高凤抿了口酒，看着他：“总觉得你不像宫里的，通身的气魄，倒像个正经读书人。”
刘瑾低下头，轻笑一声：“像不像哪有什么要紧。”低头看到自个儿身上的阳生补子蟒衣，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按惯例，冬至这一天，宫眷、内臣都要穿这节令装，补子上的图案是太子绵羊图，一个胖墩墩可爱的童子，骑着绵羊，肩扛梅枝，梅枝上挂着鸟笼，生生便是小时候的朱厚照。
这时候，罗祥把饺子端了上来，白白胖胖，冒着腾腾的热气。罗祥笑呵呵道：“这饺子里包了枚永乐通宝，图个喜庆，谁吃到了谁就有一整年的福气。”
马永成突然道：“听说京里新开了家宋五嫂鱼羹，正宗的临安风味，趁着没事，咱去尝尝鲜？”这宋五嫂是两宋间人，靖康之变后，她从东京汴梁逃难到了临安，在钱塘门外开了家小酒店，招牌鱼羹风味独特，有一天招来了宋孝宗，尝了赞不绝口，谈及旧京，更是甚为感慨。自此，宋五嫂鱼羹成为一道名菜。如今，政权虽几经更迭，这道菜始终未曾失传。
罗祥缩着脖子佯装打了个哆嗦，哈哈笑道：“这么冷的天，马爷您就消停消停吧。”
“派个代表买回来不就得了，”张永突然道，“不如……谁吃到了福币谁去，好不好？一年的好运气都得了，冻一下也不打紧。”
高凤起哄道：“好啊好啊。”最后一个字尚未落音，就看到对面的刘瑾停住嘴不动了。高凤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这么衰吧？”
刘瑾瞪了他一眼，默默地吐出一枚铜钱，崭新的永乐通宝。
高凤连忙撇清：“我哪知道会是你！”
刘瑾也不说话，放下碗就起身，推开门，转眼消失在了风雪中。
刘瑾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王岳搓着手推门进来了：“哟，你们这群兔崽子倒是会享受。”
早有小太监给王岳拽了把椅子，端了碗饺子递给王岳：“您暖暖胃。”
王岳端起饺子吃了两个，扫了一眼周围：“刘公公又去御前当值了？”
“没，”罗祥笑道，“那家伙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倒霉，吃出福币给大伙儿买鱼羹去了。”
张永神秘兮兮道：“唉，你们听说没，皇上对刘公公可是宠爱得紧。”
罗祥笑道：“皇上是人家看大的，多关照些也是正常的。”
张永瞥了罗祥一眼，道：“据乾清宫守夜的太监说，十一月初五那天晚上，皇上……”
一直沉默着的范亨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张永，你喝醉了吧？这种事你也敢乱嚼舌头？”
王岳在一旁冷笑一声：“妖孽！”
都过了晚膳时分，还不见刘瑾回来。张永道：“刘瑾不会怕冷怕得紧，躲进被窝睡大头觉去了吧？”
高凤有些担心，推开门朝外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门外的雪地里，整整齐齐码了两个罐子，盖子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的雪。高凤走出去静静把罐子拎进来：“都凉了，你们热热吃吧，我先走了。”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天刚微微擦黑。他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抬脚便钻进了刘瑾的小屋，正看到刘瑾倚在床头看书，看到他进来也没顾上请安，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怎么染上风寒了？”朱厚照抬手试了试刘瑾的额头，还好不烫，回头高喊道，“高凤，高凤，去请个太医来。”听到高凤远远答应了一声，才回头对刘瑾道：“赶明儿让针工局给你做一身狐皮大氅，出门披上就不怕受寒了。”
刘瑾“噗”地一笑：“那成什么体统？皇上赶紧走吧，奴婢传染给皇上就不好了。”
“朕才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朱厚照看着他的眼睛，“朕只要你好。”
刘瑾在少年天子纯挚热烈的目光下错开了眼，没有说话。
这一场风寒断断续续折腾了刘瑾一个多月，等到他全好的时候，已经是元宵佳节。元宵节前后五日，可说是“金吾不禁夜”，天上一轮满月，街市中到处是璀璨的灯火与欢乐的人群，真可谓——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1]
正月十五晚上，朱厚照忙完国宴家宴，便着人去叫刘瑾。待得刘瑾从月洞门里探了探头，走进院中来的时候，倚在暖阁门口等着他的朱厚照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太监穿了件福寿灯笼纹妆花缎宫衣，若是点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大灯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迎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