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深情》水月寒

2、第一章 初遇

　　闹钟响完第二遍时，我翻了个身，将枕头蒙住脸，一秒钟不到又进入昏睡状态。
　　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做早饭，还故意将地板踩得震天响，想用噪声骚扰来唤醒貌似永远睡不够的我。可惜我的抗噪声能力有如每年夏天经受蚊香考验的蚊子们练就了不死抗体一样坚固，无论她怎样使劲，我照样雷打不动睡我的觉。楼下的王奶奶倒是被无辜地殃及，也许她怕我们家的地板不够牢固，从而引起她家的天花板塌陷，最后终于忍不住迈上楼来提意见了。
　　“我说，小梦妈妈，我们家儿子昨儿晚班，你那什么踢里踏拉舞能不能晚点再跳？”（敢情她以为我妈在跳踢踏舞呢，汗一个）
　　妈妈没料到会殃及无辜，向王奶奶赔礼道歉了N久，终于很不好意思地将她送出门，转回来看了看我，居然还是睡得跟死猪一样。实在无奈之下，她终于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在客厅大吼一声：“7点钟了！”这一句话倒是比任何声音都有效，于是我马上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以军训时的练兵速度飞快地穿衣，刷牙洗脸，顾不上对着镜子就将披肩的直发胡乱一梳扎成马尾，背上偌大的书包，冲到饭厅，从饭桌上顺手抓起一根油条往嘴里一咬。就在我最后要穿鞋奔出门的那一刻，妈妈倒一反常态，悠闲地坐在饭桌另一头喝着豆浆，然后很得意地说了一句：“慢慢来，现在才6点45分。”
　　我这才意识到上了当，但为时已晚。想了想，还是很合作地踱回饭桌，撑着双还是半睁不开的瞌睡眼，对着碗狼吞虎咽。
　　在我正式出门的时候，闹钟正好在门后敲响7点，我便很坦然地下楼拿自行车，悠哉哉往学校骑去。从出家门到开锁骑上车需3分钟，我们家离学校车程需15分钟，到校内停自行车外加慢跑至教学楼的三楼教室需5分钟，到了教室交作业要3分钟，拿出笔盒书本需要3分钟，一切准备就绪正好是7点29分，而学校是7点半开始打铃早自习。
　　原谅我将时间划分得如此精确，因为对于我们这些重点高中生来说，清晨的时间总是格外珍贵，因为每晚要消化如海水般永远做不完的练习题，再复习再预习，临到睡上床时往往已是后半夜了。虽然各位都和我一样已练到一粘上枕头就去见南柯的深厚功力，但始终还是睡眠不足。于是每天早上能多睡30秒钟对我们来说都成了一种得之不易的奢望。

　　我叫上官梦，女，身高1.60米，体重43公斤（嘿嘿，是不是很苗条？），肤白，长发，带中度近视，**高中高二学生，成绩中等，体育优秀，性格开朗，爱好广泛，未婚单身……（作者：有完没完？你以为相亲啊？ 梦：>_<）

　　这样的冲锋似的早晨每天都在大同小异地重演着，而我，也永远是那个7点29分将一切准备就绪并会准时坐在课堂里等待老师点名的好学生。
　　今天也一样，出门、路上、进校、停车，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顺利而有条不紊。
　　快到教学楼了，往左弯就是上楼的台阶。我跑到了梯口，左手扶住楼梯扶手的头部，借着跑步的惯性做了个让自己非常满意的左转动作，头一低，右脚正准备踏上楼梯，本来动作是很漂亮的，不料突然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哎哟！” ，可怜我居然与从对面过来同样要飞上楼去的某个冒失鬼来了个猛的亲密接触。真是哈雷慧星撞地球啊！我那颗装着满满的人类文明的脑袋就那样被硬生生地和他的撞击在一起，那声音响得，我事后都怀疑当时那脑袋上究竟有没有撞出火花来。撞击后的反作用力很自然就是我往后倒，结果整个人就都很优美地躺在那儿了。
　　傻楞楞地躺了五秒钟，待到坐起来时眼前一阵火冒金星，额头被撞得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出乌青来，那可是要毁容的啊！啊啊！！突然想到自己的美貌可能受损（作者：我倒，四眼田鸡，你有啥美貌啊？），我立马想起那个害我遭殃的家伙，便愤愤地抬起头来，朝对方瞪去：“喂！你……”
　　那个“你”字出口后就没再继续（因为犯花痴了）。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不是很大，睫毛又密又长。天哪！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睫毛的，好嫉妒！我又不小心走神了，回过神来却发现他那又黑又深的眸子正满含笑意地望着我，深邃地仿佛要望进我的心里去。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向我伸出了右手。突然我的心跳得好快，就愣愣地呆坐在那儿，忘记了自己要干啥。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就那样色眯眯地打量着他，就差口水没流出来了。
　　“地上很舒服？”他的一句戏谑把我从游离状态拉了回来。（呃……其实是YY状态）
　　我终于反应过来，伸出左手放进他的手心。就在手与手相触的那一刹那，仿佛触电般，我的脸忽地一下烫起来。他拉起我，我顺势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经意低头时，发现书包里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落在地上。看到书，才突然意识到，糟了糟了，自己的准时到校记录可能要被打破了。再顾不上别的了，此时此刻，不迟到才是真正的王道。赶紧再蹲下去七手八脚地将掉出的书本之类捡起来胡乱地塞回书包，他也在帮我一起捡着。为了保持淑女的形象（作者：你还有形象吗？ 我：别吵。），我直到再站起来时也一直都低着头，做出害羞的样子。（别认为我很有心机噢，其实我是真的真的很害羞啦！*>_<*）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了，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往楼上“飞奔”。（哎，帅哥，哪天才能再见到你呢？）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门时，早自习的铃“叮铃铃”地响了。总算没迟到，我长吁了一口气。
　　康师傅正巧不在，不然踏着铃声进门估计还是会被唠叨一顿的。走到位子上刚坐下，桔子就在一旁挤眉弄眼了。我也顾不上搭理她，忙着从书包里拿书本。她见我不说话，便用笔捅了捅我：“喂，我说，难得呀，每天按时到的好学生，今天怎么晚了，不是路上有艳遇吧？”结果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好在桔子也没在意，只是低着头顾自在教科书上画着漫画：“康师傅今天没来，听说是住院了，你真是命大，算逃过一劫了。”
　　“又住院了？”我担心地抬起头，“不是早就好了吗，怎么又病了？”
　　“谁知道啊，高中你又不是不知道，学业这么紧，功课这么多，我们做得多，她也要批得多，估计是累着了吧。”她从抽屉里掏出一袋KISSES巧克力，拿了颗递给我，又拿了颗剥了糖纸扔进自己嘴里，接着继续画她的漫画。
　　康师傅是我们的班主任，从高一开始就带我们班，教我们数学。因为姓康，正好和好几年前开始一直流行到现在的康师傅方便面算同出一家，就被同学们叫成“康师傅”了，当然本来也就在是背后喊喊，当面还是得很本分地称呼她“康老师”的。就在我们高一下的时候，康师傅的胃里生了个肿瘤，所幸后来查出来是良性的，于是住院开刀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病是基本上好了，但人还是虚了很多，听说胃也只剩下一半。她回来那天，我们班一个马大哈，站在教室门里对着班里的同学们大喊了句：“康师傅回来啦！”喊完时发现全班同学都特安静地看着他，脸上表情都变幻莫测的。他顿觉一阵脊背发寒，待缓缓回过头时，发现康师傅正靠在门上乐着呢：“康师傅？谁是康师傅啊？”说得那位同学摸着头皮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不过从那时起，我们班以往那些捣蛋们竟开始变乖了。虽然背后还是叫她康师傅，但凡是她的课和布置的作业，总是无比合作，于是后面两个学期，我班的数学成绩一路上升，直跃居年级第一。听说康师傅带完我们这届到高三毕业后就要退休了，最后一把火，总得配合她燃烧得够旺吧！
　　不过如今听到她又病了，不由替她担心起来，也不知道她的身子，能否坚持到带完我们班，想到这里觉得很舍不得，便有点难过起来。桔子见我发呆，又推了我下：“担心啊？下午放学一起去看她吧，我知道她住在市一。”真是了解我莫若桔子，我邪笑地凑过去搭她肩膀，被她猛地推开：“反啦反啦！我可不是断背啊，离我远点！”（作者：原来你还有这爱好，还真没看出来。 ˆ!·#￥%……—*&）
　　桔子其实本不叫桔子，叫“林喆”。也是缘份吧，进校第一天，我俩就被分配成了同桌。开始时，老师要我们轮流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她的自我介绍很是特别：“大家好，我叫林喆，双木‘林’，双吉‘喆’，合起来就是两个‘桔’字，大家可以叫我桔子。”于是乎，此后的一年半里，不仅是同学，连老师也都只叫她“桔子”了，久而久之，连她的原名也几乎没人提起了。
　　桔子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说她聪明，倒不是说她成绩有多好，而是因为她几乎不在功课上花多少精力却可以永保全年级前十名的记录，这无疑是让我最最理解不了也是最崇拜的地方。

　　上课时，人家都埋头做笔记，她看似也埋头写得很勤，可是老天知道，也只有我这个坐得最近的同桌才明白，她其实一直是在书上任何有空的地方画着不同的漫画人物，而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的帅哥脸，每到下课就会很骄傲地把她的成果拿给我看，看完后还得评论一下哪个最帅。

　　晚上吃完饭后做作业，有道题做不出，打电话去问她，她妈妈接的电话：“噢，你找桔子啊？她正在看动画片呢，等下啊，我去叫她。”（！·#￥%……—*）

　　晚上8点半，打电话给她，许久才接，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我问：“桔子，你生病了？”“什么啊？我已经睡觉了！”（>_<|||）

　　有一天早上上学，她一脸疲惫样。
　　“你昨晚玩什么了，这么累？”我很关心地问。
　　“哎，哪有玩啊？昨天有道题目好难，害我做到很晚才睡。”她很委屈的样子。
　　“你几点睡的？”
　　“9点半才睡。”
　　“才？……桔子，我们现在在几楼？”
　　“现在？我们的教室不一直都在三楼的吗？”
　　“那好，麻烦你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期末考后的排名贴在教室走廊墙上时，我看着光荣跃居第五名的“林喆”的名字，很茫然地看看站我身边的她：“桔子，为什么你从来不复习却能考这么好？”
　　她倒是非常之惊讶地大叫起来：“复习？为什么要复习呀？”
　　弄了半天，倒好像是我在天方夜谭了。罢，也罢，就留下我一个笨鸟继续慢慢地飞吧！

　　不过我俩的友谊，倒是日益深厚起来了。她是个乐天派，喜欢画漫画喜欢听音乐喜欢看帅哥。其实我也喜欢，但在学业如此紧张、人人除了功课都顾不上其他娱乐的奋斗时期，也只有她还能坚持做到以精神享乐为主的生活。除了上学的时候要穿规定的校服外，她平常总爱穿橘黄色衣服，这倒是挺符合她“桔子”的称呼。一头天生的微黄卷发，总用两根有桔子造型装饰的发绳扎起两把在耳后。皮肤很好，白里透红，也从来没有我们常出现的黑眼圈，这可能和她一直以来早睡有关。她和我差不多身高，但“质量”比我要“大”不少，以至于每次学校体检到称体重排队时，平时和我形影不离的她总会逃到天涯海角，声称坚决不能和我一起称，不然会严重伤自尊。
　　她常说自己是因为心宽所以体胖，但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心思很细密，每做一件事前总会考虑得很完善后才实施，这和看似心灵手巧而实际上是个超级大马哈的我正好相反，所以通常碰到事情都是由她来做主，我便很理所当然地心安偷懒了。在很多年以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来我强烈的依赖性就是打那时候被她培养出来的。所以我想我们俩一直会这么要好完全是和性格“互补”有关。我好静，她好动，我粗心，她细腻，我常常犹豫不决，她却风风火火“斩立决”。不过到后来，我发现我们还是有个共同点的，就是念旧和重情，当然这是后话了。

　　一天的课就在无数有规律的铃声中上完了。我的笔记本上又抄满了密密麻麻的几十页纸，同时桔子的课本上也又多了无数个帅哥脸。
　　桔子召集了二十几个同学一起去看康师傅，可见她在班里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本来理好书包要和她们一起出发的，临出教室时我被教导主任叫住：“上官梦，下午5点去阶梯教室开文艺汇演的准备会。”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加元旦了，学校要进行文艺汇演，我是班里的文艺宣传委员，自然逃不了。我无奈地朝桔子看，她会意地朝我笑笑：“你去开会吧，我们先去医院了，等你开好会了再过来，我在那儿等你。”“好。”于是我们分头行事。
　　会上不外乎是些回班里号召全员行动参加节目排演之类的事，待散会时，我看看手表，已经快6点了，不知道桔子还在不在那儿，于是我赶紧骑车往医院赶去。
　　秋天的傍晚，6点时分的天色已有些昏暗了。路旁两排梧桐树的叶子有大半已渐成黄，撑着天边那一片晚霞，淡淡柔和的霞光映照到大地上，也把路上匆匆着的行人们泛上一片金光。秋天，真的是金黄色的季节。
　　傍晚的风也渐渐凉了起来，调皮地穿进骑着车的我的脖子里，引起一阵哆嗦，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抬手将衣领收收紧。
　　年轻的我们，是不太喜爱秋天的。高中的我们正是花季年华，花儿般的我们，总向往花儿般的生活，喜欢春天的百花盛开繁荣似锦，喜欢夏天穿得轻松自在和跳入大海游泳时的舒畅，喜欢冬天白雪覆盖成那片银色的世界以及在这片银色中尽情玩雪的痛快。却唯独不喜欢秋天，总觉得它太过死气沉沉，早晚温差大不说，那路上纷纷凋落的树叶总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凄凉与哀伤。
　　等到过了很多年后，不止是我，连我身边的人都开始喜欢起秋天来，便感叹原来人的爱好甚至感情都是会随着时移境迁的。秋天不是最冷，也不是最热，它不欢快，却也不沉寂，它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安心地被遗忘着。直到人们遍尝了激情中的大喜大悲起起落落后，心累了、人疲了、真真正正想安静下来休息了，竟惊喜地发现还有它一直默默地存在。也许只有在经历了悲喜过往后的人才会甘心接受那句老话：平平淡淡才是真。
　　扯远了。

　　医院的病房区很安静，走在楼道里几乎碰不到什么人，之前忘记问桔子在哪个病房了，害我问了好几个护士才找到康师傅的房号，我敲敲门，然后推了进去。
　　病房里也是静悄悄的，桔子他们好像都已经回去了，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屋子，一共三张病床，前两张床上是空的，再往里走，竟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