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重生 ...

  •   重生
      重生总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生命,是重新活过来的意思;另一种是指精神,这种重生比生命上的重生更彻底,更难得,更宝贵。
      其实有很多东西我是明白的。例如,爱到了极限,而又得不到时,最好的方法是放手。只有放开了手,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我明白他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既然他已经远去,我就应该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只是有谁能告诉我,该如何放手?

      我没有死,没有死在那一次车祸中,只是昏迷了,而且还昏迷了近半年。可是小龙却死了。
      当我从邵俊口中听到小龙去世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了。
      我不敢相信上天是这样不公平。
      我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你让只是让我昏迷了半年,最后还是让我活下来了;而你却这样残忍地夺走了小龙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的性命。
      天啊,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他没有做错什么啊!
      虽然在昏迷的梦幻中,我也曾接受过小龙去世的想法,但原来真实是比那种想法震憾得多,痛心得多。
      我伏在邵俊的肩上忍不住大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邵俊已经不在病房里了,而爸爸妈妈和哥哥却守在我的床前。
      看到我醒了,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妈妈怜惜地握着我的手,眼泪直在眼眶中打晃。
      妈妈看起来老了许多,有种历尽苍桑的感觉。
      我再看看一旁的爸爸,他也显得很激动,他紧紧地盯着我,仿佛他的视线一离开我,我就消失似的。
      哥哥看起来则平静得多,他的脸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我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兴喜。他好像有好多心事,好像有好多的话要和我说,但却说不出口。
      其实这半年对我来说很短很短,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我也就醒了。可是对于我身边的人来说,也许这半年比十年还要漫长。很久以前我见过这样一句话:同样的距离,展望时漫长,回忆时短暂。现在我觉得同样的时间,昏迷时短暂,清醒时漫长。

      妈妈说要回去给我熬汤,爸爸便陪她回去,就只剩哥哥一个人留下来陪我,他还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他在我房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又停下来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我的点滴瓶,但始终没有说话。
      我看他,想起了小龙,又一阵伤心。不过哥他比我更伤心。
      “哥。”我轻轻地叫他。
      他把视线从我的点滴瓶移到我身上,用眼神询问着我。
      “你怪我吗?小龙的事,你怪我吗?”我问他。
      他先是一愣。
      “怎么会,我怎么能怪你。这不关你的事。”他对着我笑了笑,但有点勉强。
      我看着他,觉得他有些事瞒着我。
      “哥,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我注视着他。
      他也看着我,似乎在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开口。
      “小龙的死,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怪就怪你嫂子。”他困难地说着。
      我不明白看着他。
      这又关邱洁什么事?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哥哥并没有和邱洁一起来看我。
      “邱洁姐呢?”我问道。
      哥看着我,又一阵沉默。
      他从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颤着手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会儿。
      “这是她给你的。”他说的“她”应该是指邱洁吧!
      我这才接过信。信还没有开封,但已经很残旧了。想必是很久以前写的,哥他一直放在自己身边,但却一直没有拆开。
      我拆开信封,邱洁的字就跃入了眼帘。
      殷倩:
      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但我还是写了。这是一封忏悔的信。但我要从何开始呢?就从邵韵茹来求我开始吧!那时她刚没了孩子,江伟文却不见了踪影,她哭得很伤心,有一次还哭得晕过去了。她不停地求我,求我帮她。我当时答应了她,但我只是想这样或许能让她安心养病。可是没想到后来她发现了你和江伟文的事,她告诉我她要报复你。那情形真的有点像当初你告诉我你要报复江伟文。我开始时还犹豫着,但她说我只要告诉她到哪里找你就行了,所以在我衡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帮她。那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我现在是多么我后悔。但做了的事毕竟是做了,错了的事也毕竟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我会帮她做了这样一件罪恶的事,就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小龙。这是报应,真的是报应。但为什么要报在我儿子的身上,而不是报在我身上?
      写了这么多还没有写到重点,尽管并不想说,但还是得说。其实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在你的车上做了手脚,只要开到一定速度,刹车就会失灵。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拿这封信去告我,我一定会认罪的。
      再见了。
      邱洁
      我看完信,整个人都呆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无助地看着哥哥。
      “她走了,是我叫她走的。小龙出殡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了,她说要去自首,但我不想看见她坐牢,所以我叫她走。”哥哥好像完全明白我心中的想法似的,“我想你也不告她的吧!她已经没了小龙了,这已经够了吧!”
      “你这是让我原谅她吗?”
      哥哥看了我好久,才沉重地点下了头。
      “那哥哥你呢?你原谅她了吗?她害死了小龙,还害得你妹妹也差点死了,你就不恨她吗?”
      哥哥沉默了。
      “你知道在你出事以前,我和她为什么总在吵吗?”哥突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和另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
      我惊讶地看着哥哥。
      虽然我清楚地知道男人是男人是有男人的劣根性,但哥哥和邱洁的结合也算经历了许多的挫折、困难才走到了一起。这样爱情不是应该很坚固了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她知道了以后很激动,我和她大吵了一场。她说,我们两兄妹简直是犯贱,做哥哥去外面找女人,做妹妹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她气极了,所以她答应了那个女人,结果就做了信上告诉你的事。其实我也该负上一定的责任,这一切不能全怪她。”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哀。
      其实我没有怪邱洁,就算没有哥哥说的这些事,我也不会怪她。她已经失去了小龙,而且狐狸精本来就该被声讨。
      这时我想起出事时那辆追赶我的车子,那车上的是邱洁吗?还是邵韵茹呢?
      这天晚上邵俊就告诉我,我出事时邵韵茹就在现场,她也受了伤,只是她伤得很轻。原来那个人是邵韵茹。

      到了傍晚时候,我又来一个客人。这次是纪小晴。
      她给带了一包话梅给我。她说,就知道花就一定有人送了,再送也是浪费。所以就给我带了包话梅。
      我拿着那包话梅,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我记得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也是给你带了一包话梅,当时你感激得很。后来你还说过,当我住院了,就会知道其中滋味了。没想到你的预言真准。”
      小晴却没有笑。
      “这没什么好笑的。你知道这半年来,我们多担心你吗?”她很严肃地说。
      我收住了笑,认真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邵俊。这半年来,他几乎一直陪在你身边。是半年,整整半年,不是一天两天,也不一两个星期。这样的男人,很难得,你得抓紧,别让他跑了。”小晴说得很感慨,说着说着,眼角还闪出了泪。
      我吃惊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不要学我,千万不要。”她的泪已经流出来了。
      我这明白,她是在感伤自己。
      我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我无法用言语来安慰她,因为我并不知道在昏迷的半年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韩志勇和梦玫来到时已经很晚了。
      韩志勇见到我只是微笑对我说:“恭喜你再活过来了。”
      梦玫则是两眼泪汪汪。
      我连忙说:“千万别哭了,今天对着我哭的已经太多了。”
      她马上擦干眼泪。
      “我是高兴嘛!你知道我多害怕你这一辈子就醒不过来了。”她说着眼泪又来了。
      看来我是真的让人担心太久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医生就宣布我可以回家休养了。
      所有人都决定让我回到乡下休养。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但在乡下以前,我还想去拜忌一下小龙。
      小龙就葬在市郊的一个公墓。他的碑上的照片是他五岁生日那天给他拍的。当时是说每年他的生日都要给他拍上一张,然后等到他长大了再拿出来看,这样这可以看着他逐渐长大了。没想到,这张照片现在倒成了他的遗照。
      我再一次地埋怨上天的不公平。可无论我再怎么埋怨,小龙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小龙,对不起,姑姑没能救你,对不起。”我抚着碑上的照片,记忆中,不久我还抚摸过他的头发,如今却只剩一张冷冰冰的照片了。
      邵俊轻轻地拥着我。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泪流不断。
      “我情愿死的是我。”
      “你可不要这样想,如果你死了,我就算追到地狱也要把你追回来。”邵俊更紧地拥着我,仿佛我随时要走掉似的。

      我康复得很快,因为基本上表面的伤早在我昏迷的那半年中已经好了。只是我的右手曾经骨折,伤口愈合后,我又还在昏迷中,没有进行物理治疗,所以现在拿筷子时还有一点不自然。但医生说很快就会好起来。听说的头也撞伤了,不过经诊断并没有脑震荡。
      其实想起来我真的很幸运,明明受了伤,自己却不会感到痛。完全是睡了一觉的感觉,只是这一觉睡得太长了些。这让想起了一些动物的冬眠,它们地冬天开始睡觉,春天时醒来。而我也是冬天的时候睡着了,但醒来时春开已经过了,这样,我还算不算得上是冬眠?
      我在乡下休养这段日子,邵俊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你不用上班了吗?”
      他居然说:“你比较重要。而且‘邵氏’有我姐姐就行了。”
      他提到邵韵茹的时候语气是冰冷的。我知道他在生邵韵茹的气,或者说他在恨她,因为我的事。
      我靠到他怀里。
      “不要这样,那个毕竟是你姐姐。”我说。
      我不想邵俊恨邵韵茹,他们本是感情很好,相依为命的两姐弟,我不希望他们成为敌人。而且,我在醒来以后,邵韵茹也一直没有再来找我麻烦。她应该想清楚了吧!
      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就算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让它风过无痕吧!

      似乎我每一次觉得事情就要过去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这一天,我陪哥哥到律师楼办一点手续。
      哥哥决定把他在城里的房子卖了,也回乡下陪爸爸妈妈。
      我劝过他,但他似乎主意已定。我只好陪他去找我一个做律师的朋友,请他帮忙办一点手续。
      到了律师楼,哥哥让我一个人先上去,他去找个地方停车。
      我一个抱着一些文件走向律师楼。
      正在我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突然一人冲了出来,撞了我一下,却连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站稳后,又看见另一个也从里面冲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竟是江伟文。
      江伟文也看到我了,停了下来。我们看了彼此一眼,在还没来得及读取对方眼中任何信息时就都马上转身看那个第一个冲出来的人。
      果然是邵韵茹。她冲进了马路。
      “嘟——”响亮的喇叭声我们目光,只见一辆大卡车正撞向被吓呆在路中央的邵韵茹。
      我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猛地推开了已经呆住的邵韵茹。这时我才知道面对一辆要撞向自己的大卡车时,真的会变得双腿发软。
      天啊,难道我躲过半年前的那次车祸,如今却还是要丧生车轮底下吗?
      我正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却被另一道力推开了,然后摔倒在地上。
      接着又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巨大的碰撞声,但这次没有疼痛的感觉,因为,我已经被推开了。
      我回过头,只见江伟文被撞开了好几米远。我连忙爬起来,踉跄跑到他身边。他眯着眼,而血则不停地从他的头上涌了出来。
      我抱着他的头,用手按住伤口。
      江伟文的嘴微微地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我却什么也没听见。我的嘴也在不停地在动,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此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什么也想不到,只是拼命地按着那个流着血的伤口。
      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而血还不停地从我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怎么样来到了医院的,我只知道自己在追着躺着江伟文的病床跑着。我握着他的手,我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
      我对他说:“你不可以死,你不死,你听见了没有。我知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所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你知道吗?我要你活着……”
      我被护士挡在了手术室外。
      在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霎那,我对着里面大声喊道:
      “江伟文,你要活着出来见我。”
      你一定要活着,你不能死……我在不停地祷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外的时间是怎样过来,我好像完全没有感觉。我不知道我身边来了谁,我也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的时候,我却第一个冲了上去。
      我看到的是医生无奈的脸,听到的是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的脑海中“轰”地一声,我便跌坐在地上了。

      江伟文死了,就这样死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应该说我是无法接受。
      我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了,他却走了。他走了,我的心顿时空荡荡地。我不知道我是太悲伤了,还是怎么了,我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我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话。
      其实我是看不见任何,听不见任何话,我满脑子都是江伟文,满脑子都是他血流不止的样子,他张着嘴要对我说话的样子,还有他眯起了的眼睛……
      为什么一切会这么突然?
      突然就发生了,让我们措手不及。我和他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他就死了。怎么会这样?是我又在做梦了吗?
      是的,一定是的,我一定又是在梦幻中了。只要醒来,就会什么也不存在了,也就没有人死,没有人撞车了……
      当我一觉醒来,江伟文就又是活着的了,那我就要去找他,去问他到底有什么在对我说。
      是的,我要这样做,当我睡醒了,我就去找他……

      我又迷迷糊糊在睡了好久,直到有人不断地在推我,把我推醒了。
      我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推醒我的人是谁也没看清,就握着他的肩问:“江伟文没死,他还活着,对不对?我刚才只是做梦了,对不对?”
      那个没有回答我,却是在用力地摇我。
      “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吧!”他对我喊道。
      又过了好久,我终于有点清醒的感觉了。
      我看清楚了摇我的人是邵俊了。
      我就看着他,就看着他……
      “江伟文真的死了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又愣了好几秒,终于“哇”地一声哭泣了。
      这一哭就不可收拾了。我的泪不停地涌着,就像泉水,流了多少,就补上多少,总之不停地流着。我想我快要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

      接下来的几天,邵俊都在帮忙处理江伟文的身后事。
      听他说那天江伟文本来和邵韵茹约好了到律师楼办理离婚的,可是在最后关头,邵韵茹反悔了。她从律师楼里冲了出来。后来就出了事。他说当医生宣布江伟文死亡的时候,邵韵茹当场就哭得昏了过去。所以在江伟文死的时候,她还是江太太,他的丧事当然是她来办了;还是江伟文的家属,当别人在灵堂为江伟文鞠躬的时候,起来做家属谢礼的还应该是她。
      现在好了,谁也没办法改变她江太太这个身份了,她如愿了吧!
      我一直没敢去灵堂给江伟文上柱香,没敢去见他最后一面,因为我还不能面对这事实。但是他下葬的那天我还是偷偷地跟在后面。我总得知道他葬在哪里,不然当我想见他的时候,还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他的坟。
      他下葬的时候,由邵韵茹扶灵。邵韵茹穿了一身黑色素装,戴着墨镜。想必墨镜后也是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吧!

      江伟文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里,我一直留在乡下,每天就陪爸爸钓钓鱼,陪妈妈种种菜。我没有去工作,我知道我现在实在不适合工作。
      邵俊也在忙,应该是忙着处理江伟文的遗产问题吧!因为他说过江伟文在北京有一间小公司了,是和另一个人合办的,现在正处于起步阶段。江伟文却突然走了,留下了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邵俊这些天总在广州北京两边跑,根本没什么时间来看我。
      这样也好,因为就算他来了,我也提不起精神见他。
      我有一种很累的感觉,总提不起劲。我知道江伟文的死从我身上带走了一些东西,一些很宝贵的东西。我知道他带走的是什么,但不想承认。

      没想到律师会找上我。
      他是江伟文的律师,他说他找了我很久,昨天才打听到我乡下的住处。他来找我是为了一些产权问题。
      我一开始觉得很奇怪。
      江伟文的律师找我干什么?我又有什么产权问题要让他操心?
      他交给我一份房产证和一串钥匙。
      我拿着他交给我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这是江伟文在北京的住处的房产证和钥匙。
      我依然不明白。
      他又告诉我,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顿时愣住了。

      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去北京看看那所房子。
      我没有把房子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邵俊,我也没有说。
      我不想说,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江伟文给我的房子,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不想告诉别人,我要独享这份财产。
      我按着那个律师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那所房子。
      房子位于一个新开发的住宅小区里,也是在七楼,就和我广州的房子一样。它也不大,只有六十来坪。
      当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尘埃的味道。
      房子里布置也很简单,没有太多家具,就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还有几张椅子。就连厨房里也只有一个微波炉,一个电饭锅,还有两副碗筷。
      就这样的简单,没有特别的装饰。
      我走近书桌——那上面摆的东西是全个屋里最多的了。我拿起书桌上那个相架,里面镶的是我和江伟文的合照。我看着照片,仔细地回想。这是我们大学时候的照片,那时我们心里都只有对方,没有金钱,没有权力,没有仇恨。所以我们笑得很开心。
      可惜那样的日子早已不在了。
      书桌上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本厚厚的黑色日记本。
      我放下相架,拿起那本日记。我想起我的那本,那本被我放在储物室角落的一本日记本。
      我翻开江伟文的日记本。
      他写的并不多,只有几页。他也没有写清楚日期,天气。写完一篇日记就空开几行,再接着另一篇。与其说这是日记,倒不如说这是随笔。
      我坐在那张双人床上,慢慢地看着他写的日记: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支笔能写我心中的悲伤和后悔?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你的离开,因为我早已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的。可是当你真的对我说要结束的时候,我几乎不能呼吸了。那种痛苦比我想象中更可怕。
      不过我现在倒情愿当时我是真的停止了呼吸,那么我现在就不用承受这份悲伤和后悔了。
      倩,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当年吗?我真后悔当初背叛了你。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虽然这一年多里,你都留在我的身边,但我清楚地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就算我现在是多么地努力,想要回到以前。
      我离开了“邵氏”,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北京买了这间小屋。我没有装修,也没有买太多的家具,因为我想等你来,等你来那我们的小屋布置一番。我也在北京开始了自己的事业。这一切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来了。
      可是你不来了,不愿意来了。
      你知道我多么希望能和你重新开始吗?
      我知道这是他在和我分开以后写的,正当我准备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时,他却在准备我们重新的开始。
      为什么不早一点这样做?不过就算他早一点这样做,我也不会来。我已经害怕了他的伤害。我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他又会再背叛我一次。

      我继续翻着:
      记得再过几天就你的生日了,我还想送你礼物。可我该送什么呢?
      你最喜欢的是枫叶,这我知道。这送你枫叶吧!
      我回到大学里,在我以前常走的那条路上一片片地捡。只捡最好的,最红的,最美的。我要让每一片枫叶都有我的真心。
      真希望你能准时收到。我想我也许不能回去亲自为你庆祝了。
      我收到了,可我也已经扔掉了。怎么办,你送我的枫叶我已经不见了。

      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吗?你真的爱上那个送你玫瑰的人了吗?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吗?你记得你怕它的刺啊!可你为什么愿意抱着那束玫瑰?

      我很后悔把戒指给了你,因为你一直没有回应。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你见到戒指的时候能回到我的身边。难道你忘了吗?这对戒指,难道你忘了吗?不过无论你记不记得,我这一枚我会一直留在身边的。

      不,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你一定还记得我们的戒指的。那么你就是一定没有打开看吧!一定是的,我得回去,我得再和你谈一次。
      戒指?什么戒指?他什么时候给了我戒指?
      我拼命地想着。是我生日时他给我的那个锦盒吗?里面装的是一枚戒指?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它还一直躺在我的储物室里。我还不知道那枚戒指长什么样。
      他不说他留着一枚吗?在哪里?他放在哪里了?
      我疯狂地翻着所有的柜子抽屉。最后只剩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我到处寻找可以撬开抽屉的工具,然后拼命地敲,拼命地撬……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和他送给我的锦盒一样的盒子。
      我打开锦盒,看着里面躺着的一枚白金戒指,没有钻石的点缀,没有任何的装饰,只一个小小的简单的环。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们在大学时买的。那时候江伟文刚刚收到家教的第一份工资,他就跑去买了这样一对戒指,说是要把我套住。但当时我不愿意戴上,因为我觉得我们还小。后来我们约定大学毕业以后就结婚,结婚戒指就用这一对。在那以前,就由他来保管这对戒指。
      我们终究没有结婚。我还以为这对戒指就算他没有给了邵韵茹,也该扔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我想起来了,我是还记得的,我也真的来了,可你却走了。
      这戒指是一对的,还有一枚。还有一枚,在广州。
      我抱着日记本,爬了起来。我要回去,回去拿回我的戒指。

      一个月后,已经是仲夏了,广州的天气已经可以用酷热来形容了。
      这天清晨雨刚刚停了,路还是湿湿的,有点滑;空气中有几分清凉。这让这个仲夏的清晨变得很舒服。
      我拖着行李,带着一束白玫瑰来到市郊的一个公墓,在这里埋葬着我深爱的人。我是来和他告别的。
      在去和他告别的路上,我寄出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是给我哥的。
      哥哥:
      对不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的任性。
      我走了,为了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我必须走。请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不是因为伤心而离开,我是为了重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我走了,替我告诉爸爸妈妈,请他们原谅我的不孝,不能留在他们身边陪伴他们。我会想念他们的。也替我告诉小晴他们,告诉他们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有是我的朋友。
      我走了,哥,替我照顾爸爸妈妈,也照顾你自己。
      不要问我去哪,将来我会告诉你们的,但不是现在。
      再见,保重了。
      妹妹倩

      另一封是给邵俊的。
      邵俊: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走了。我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我不想解释,也不想让他们挽留。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对你说清楚我走的原因。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就失去了我吧!
      我想抛开过去,重新生活。而这里有我太多的过去,犹其是那些不愉快的过去。走在这个城市中,我总会想起过去。所以我得走。
      我也不想你和我一起走。纵然这样说会很残忍,但我还得说,我不想将来你受的伤更深。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了。这不你的错,是我的问题。尽管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爱上你,甚至连我自己也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想到的只有江伟文。无论我多么努力,我爱的还是他。但我已经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了,我不能伤害你,也不想自己再受伤。可我依然爱他,就算他是一棵长满了荆棘的玫瑰,我还是爱他,但却害怕他的伤害。我当时就是这样想了,所以我选择了你。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留在你身边,努力地去爱你。
      可是他却死了,突然地就永远地离开了。他死了,我的心也跟变得空荡了。我已不再想努力地去爱上什么人了,因为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然的。我的心已经残缺了。
      既然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好离开你。见不到我,你就可以慢慢地忘了我,然后,你也可以开始你新的生活了。
      我走了,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衷心希望你可以快乐,只是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让你快乐。
      不和你说再见了,因为我们也许没有这个机会了。
      保重!
      殷倩

      我把那束白玫瑰放在江伟文的坟前,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坟前拜祭。我抚摸着他的照片,心情很平静。我已经可以面对他的离去了,不再像当初那样伤心了。只是想起他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点点痛。
      “我要走了,待会我就要上飞机了。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但我会想着你的。”我举起右手,五指平张,伸到他的照片前。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我的这一枚,我戴上了;你的我也替你戴上了。”我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根绳子,上面系着另一枚戒指。
      “你说这样你算不算重婚了?”我笑着问他。
      可是他永远也不能给我答案了。
      “我会戴着它们,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们都会陪伴着我。我不会寂寞的。想你的时候,我会你的戒指和你说话,你一定要听得见。”
      我抚弄着脖子上的戒指,好像觉得江伟文的灵魂就在里面。
      我微笑着对他说:“再见了。”

      我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但我没有哭,我是笑着离开的。经历了许多事以后,终于明白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当爱情注定无法圆满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用人生的其它部分的圆满来弥补这一份缺陷呢?

      我有一份被洒落在玫瑰丛里的爱,为了这份爱,我被玫瑰的刺深深地伤害了。最后,我得到是一身伤痕,还有无法忘却的深刻。
      从今天开始,我跳出了这片玫瑰丛。
      在玫瑰丛外,有着灿烂的阳光,还有和煦的微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