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

50、50

　　六月十二，是平阳王的五十寿辰。
　　莫涵提前五天将宁晔彤从宫里放回了家。
　　明面上是圣恩浩荡让平阳王父女多团聚几日，私下里莫涵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了，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又弄了什么东西送到太后那里去套近乎，那个女人每天候在慈宁宫不就是为了见他！
　　洛月自然不会知道莫涵背后花的心思，一如既往地每天上朝下朝，在内务府忙到日头偏西便换了官服回府。
　　那日去见了冉憧珊之后算是将话头挑了个通透，冉旭峰兀自彷徨踌躇了几日，倒也没有去找洛月的麻烦，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独自进宫，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差把太师府都一并换作了银子，进献给了莫涵。
　　这老狐狸倒也不笨，知道在背后捅自己刀子的是谁。
　　莫涵一脸冰霜地坐在龙椅上，接过冉旭峰递上来的势力细目只粗粗瞄了几眼便扔到了一旁。
　　早在两日前洛月便给了他一份相同的东西，若不是此刻冉旭峰一脸铁青地站在自己面前，领口那里又似乎被冷汗浸了个透湿，莫涵倒真要怀疑这两个人合伙在给自己找麻烦。
　　竟然是一模一样！
　　钱财田地也好党羽暗探也罢，就连冉旭峰每月按时会去的那几家酒楼都一并查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就好似两个月前的湖北贪污一案，仲付那死老头照着洛月扔给叶诗云的奏折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抓了几十个人来，到最后竟然一个不差一个也不错。
　　莫涵忽然有些庆幸，至少现在看来，洛月还是自己这边的。
　　“哗啦！”
　　冉旭峰虽然此番输了个彻底，然而二十余年的权臣，又怎么会甘心就此被端了老底，一边儿心有余悸地揣测着莫涵会如何发话，一边儿又在内心深处思量着怎样才能东山再起。
　　不想莫涵只是简单地瞥了几眼便扔在一边。
　　就在冉旭峰神色不定地暗自思付陛下究竟是在欲擒故纵还是有意要放自己一马的时候，莫涵忽然面无表情地从手边拿起一个白色的信封，一抬手扔在冉旭峰的脚边。
　　“太师不看看？”
　　冉旭峰看着莫涵冷峻到近乎无情的面孔，弄不明白陛下这是究竟唱的哪一出。
　　自己都将老底悉数献出了，还要我如何？
　　莫不是弹劾的奏折？
　　然而却放在信封里？
　　信封？
　　冉旭峰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忐忑，不安地弯腰捡起那只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
　　大红色的请帖！
　　与珊儿交给自己的那一封一模一样！
　　冉旭峰的手微微开始发起抖来，没敢抬头看莫涵一眼，摒着气“悉嗦”了许久终是将请帖打了开来。
　　烫金的小楷，娟秀的字体书写的是与自己刚刚呈上去的那封细目丝毫不差的内容。
　　“扑通！”冉旭峰浑身发软，一下子跪了下来，片刻前还打算东山再起的心思早已被吓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噤若寒蝉地低着头。
　　幸好听了珊儿的话没有藏着掖着什么。
　　原来陛下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太师可收到洛相的请帖了？”
　　莫涵自记事以来便认得冉旭峰，记忆里这个人永远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冷脸，面容严肃语气刻板，做起事来虽算不上循规蹈矩，却也是条条框框诸多，容不得一丝的通融。
　　倒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人如此惧怕的样子。
　　“收、收到了。”冉旭峰听见莫涵问话，强压下内心的那股慌乱不已挤出几个字来，声音确实沙哑得发起颤来。
　　“那太师准备应邀吗？”
　　冉旭峰恍惚地抬起头，看到龙椅上的莫涵微微斜靠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撑在扶手上支着头，狭长的凤目里是清冷决绝的流光。
　　应邀？
　　所以才是用的请帖？
　　所以。。。陛下还会给我一次机会？
　　“臣。。。愿肝脑涂地。。。再无一己私欲。”冉旭峰心下没底，又不敢仔细去看莫涵眼里的意味，只觉得心下一空周身的毛孔全都张了开来，浑身上下一阵一阵的发着冷，竟是前所未有的惶恐。
　　“。。。”莫涵看着这个甚少动容的两朝老臣在自己面前抖成了个筛子，垂眼静默了片刻，就在冉旭峰几乎快被内心的张皇失措压垮的时候，微微抬眼道，“太师请起吧。”
　　冉旭峰顿时如幪大赦，心下一松整个人趴在地上。
　　“俞德。”莫涵看着地上跟摊烂泥一般的冉旭峰，闭上眼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给太师拿张椅子。”
　　“是。”俞德退到一边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椅子，“太师大人请。”
　　“谢、谢陛下隆恩。”冉旭峰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俞德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刚刚才觉得舒了一口气又活了过来，一抬眼看见莫涵坐在自己正对面，不禁又是一阵心悸。
　　莫涵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地叹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向来倨傲到近乎无理的冉旭峰一脸的冷汗，一双嘴唇更是干得起了皮，遂瞥了一眼俞德，又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俞德很有眼色地上前，端起莫涵动都没有动过的那杯龙井走到冉旭峰面前，“太师大人请。”
　　“臣、臣惶恐！”
　　冉旭峰见俞德直接将莫涵的茶端给了自己，腰身一软眼见着就要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地上。
　　“太师是孤的岳丈，不必客气。”莫涵冷冷地说了一句，依旧一副慵懒的样子靠在椅背上。
　　“谢、谢陛下。”冉旭峰如坐针毡地端起那杯龙井，用杯盖划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抖成这样。
　　冉旭峰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就连不甚喝进嘴里的几片茶叶亦是一并吞了下去。
　　进贡到宫里的龙井自是最最上等，然而冉旭峰身为太师也不是没有喝过，滋味虽然不错却从未像今日这杯一般甘甜。
　　一下子惶惶不安的心亦是舒缓了些许。